無瑕不禁抱緊了顏緋月的腰，顏緋月的身體瘦了許多，碰觸時便清楚感到骨頭的堅硬。

    修仙之人，哪會輕易讓自己的法身單薄至此？

    初見顏緋月時，他是那般豐神秀逸光彩絕艷的仙家公子，名門大派前途無量的有為青年，而如今，卻為了她踏上修魔之路，成為了別人眼中窮兇極惡喪盡天良的魔頭……

    無瑕一下下輕柔的撫著顏緋月消瘦的背脊，輕聲問道：“顏緋月，你是怎么醒過來的？”

    顏緋月道：“我也不太清楚……其實兩百年前你將我送入煉魔海最底層，你在我身邊說要去找幾件東西喚醒我那些話……當時我雖沉睡著，卻是隱隱約約聽到了的。你走了許久之后，我的意識才完全沉睡，期間發生過什么我全然不知，直到不久之前意識恢復，我才發現我于沉睡間，自動吸收了雷火晶的雷火之力與煉魔海底層的魔氣。”

    自動吸收？無瑕雖然奇怪，但又不覺得特別古怪，她曾經也在昏迷中自主吸收魂力，還不知不覺就突破了元嬰期。或許這與顏緋月修習的功法有關。

    想到功法，無瑕便將尚柳交給她的冥羅真魔功拿了出來，顏緋月得知尚柳居然將冥羅真魔功補充完整了，當即大喜：“如此若能出去，為夫進階化神期便不遠了！”

    “進階化神期先不忙，等出去了先讓我仔細檢查你的身體。雖然你已經醒了，但我還是有些擔心，我找到了陽冰果、玉華芝和元極石，若有必要……”無瑕蹙眉說著，忽然注意到顏緋月含笑看著自己的模樣，“……怎么了？”

    顏緋月無限溫柔的撫弄無瑕腦后青絲，低柔嘆息：“瑕兒，這兩百年你受苦了……”

    在無生海上被天寒殿大舉追擊走投無路時，在逆靈玄城內的無限循環中反轉無助時，在泣血湖險些喪命在陰姬手下時，無瑕都沒有覺得委屈辛酸過。而現在，偏偏在他一句溫言細語中，涌起了莫大的感傷難過。

    顏緋月輕輕按住無瑕的后頸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低聲而有力的承諾：“再也不會了，瑕兒。從今往后，為夫再也不會讓你為我范險奔波！”

    無瑕緊拽顏緋月的衣襟在他懷中搖了搖頭，抬起微紅的雙眼要求道：“離開之后，讓我幫你將身體的痼疾和隱患全部消除。”

    “好。不過在那之前，先讓我幫你調息，恢復到全盛狀態。”顏緋月握住無瑕的雙手，精純強大的力量一絲一絲微風細雨般輕柔的向無瑕體內過度而來。

    顏緋月面對無瑕微微彎起紅唇，依稀便是當年赤水城中展顏一笑便顛倒眾生，令人滿目光華，風華絕代的美公子。

    無瑕一瞬間有些分不清過去與此刻，在她恍惚之際，顏緋月湊上來在她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后便與她額頭輕抵，點漆黑眸近在眼前，承載無盡的柔情。

    “顏緋月……”無瑕貼著他的額頭，輕聲叫。

    顏緋月略顯慵懶的應了一聲：“嗯？”

    無瑕凝視著他的雙眸：“你不好奇那三百年我去了哪里，為何沒有聯系你，告訴你我還活著的消息么？”

    顏緋月眼中笑意微深：“為夫慢慢幫你調息，你慢慢說與我聽。”

    “……嗯。”

    力量似柔和的波流從顏緋月的雙手中潺潺的流淌過來，顏緋月手上冰涼的肌膚也漸漸有了溫度。時間的流逝變得無形而淡緩，無瑕輕聲訴說著三千都那三百年間的一切，從白馬寨醒來，到東靈古戰場，再到裂天之變。

    顏緋月靜靜聆聽著，雖未插口一語，期間卻幾次為那些險象環生而氣息紊亂，緊張憂急之后，盡是疼惜。

    時間一點一滴的前行著，在這片虛無空間中，無人知道究竟過了幾日。

    無瑕在顏緋月幫助下耗損的靈力大體恢復，便服下丹藥開始自行調理，這幾日中兩人一直坐在那棵樹下，相互訴說著幾百年分離期間各自的生活，遇上過哪些有趣的人與事，有何際遇……似乎有說不盡的話。

    直到這一日，堆積在海棠樹下一叢厚厚的落花忽然飛開，一個小鬼頂著花瓣冒了出來，靠在樹干上的顏緋月與無瑕目光同時一變，轉首望去，便見陣法外來了一群修士，為首之人正是寒針婆婆。

    太乙上清陣外，寒針婆婆皺眉四處張望，最后將目光定在虛無中的一處，抬手往那個方向擊出一掌，一道光芒攜著強大的靈力撞擊在漆黑虛無中，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四散爆開了。

    太一尊見狀道：“那處有陣法存在么？”

    寒針婆婆冷聲道：“仙家陣法！哼，老身倒是小看了他們！”

    “寒針道友的意思是，顏道友與顏夫人即在陣法中？”

    眾修士盯著那處，怎么看那里也空無一物。

    “諸位道友，”寒針婆婆轉過身來，“那魔頭即在前方的陣法里，不過此乃仙家大陣，老身一人難以攻破，需要集眾家之力。懇請各位出手助老身破此陣法，擊殺魔頭！”

    眾修士相互看了下，都感到莫名其妙。說實在的，這幾日所有人包括那寒針婆婆都在療傷恢復元氣，根本還沒來得及問問那日寒針婆婆為何突然對顏緋月出手，緊接著便跟寒針婆婆追蹤顏緋月至此，對于現在突然與顏緋月為敵的情況，眾人都是一頭霧水。

    秦子鈺見元嬰修士們都不說話，憋不住了梗著脖子不高興道：“顏前輩雖修魔道，但又沒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再說前幾日若非無瑕前輩，我們此刻說不定早就都喪命在那真魔手下了！顏前輩是無瑕前輩的夫婿，怎么能一從那真魔掌下逃生，就翻臉不認人要殺她夫君呢！？”

    “可不就是！”龍元也翻個白眼低聲咕嚕了一句。

    寒針婆婆冷哼了聲：“無知小輩，你們懂什么。”

    秦少晅、秦子鈺和龍元都是一臉不服氣，秦司然與龍俊雖未表示，臉色也都說明了不快。

    這時人群中響起個渾厚威嚴的聲音：“老夫亦有此問，寒針道友仍舊不打算解釋一下么？”

    說話之人正是龍家老祖。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本來想跟大家說一聲元宵節快樂的，結果發了文就給忘了/(ㄒoㄒ)/~~遲來的一句節日祝福：元宵節快樂呀，要吃元宵呀！

    另外，夫妻倆幾百年沒見，忍不住讓他們多聊了會兒~

    第290章 立場

    龍家老祖一開口，其他元嬰修士們也紛紛提出了心頭疑問。雖說修仙界中素來是利益至上，但畢竟才剛剛托了無瑕的福死里逃生, 眨眼就與無瑕為敵有些說不過去。

    連元嬰修士都開尊口了, 幸存的為數不多的結丹筑基修士更是噪嚷起來。

    寒針婆婆眉頭一皺, 祭出一個八角盤，翻掌做了一串手勢將靈力注入盤中, 八角盤上射出一道光芒, 投影至數十丈外, 形成了一個光球。

    “這便是從這處虛無空間直接離開真仙古墓的出口。”寒針婆婆張口說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話, 見眾人臉上涌出喜悅, 又笑意不明的補充了一句：“這個出口只支持元嬰期下的人通過。”

    元嬰修士們聞言臉色都是一變, “寒針道友, 這是何意？”

    寒針婆婆意味深長說道：“元嬰期以下的人現在可以走了，若是不走稍后出口消失，老身也沒辦法再送你們出去。至于元嬰期以上如何離開，老實說, 祖上留下的法寶僅此一件, 老身無力再弄個出口出來。”

    元嬰期下的修士們聽了這話，心里哪怕有再多的疑問也不敢多留，這些日子大家都試過許多次了，這片空間以他們自身的力量根本出不去。

    大多結丹期與筑基期的修士們爭先恐后的涌入了光球中，氣息消失在了這片虛無空間內，唯余個別人留了下來。

    寒針婆婆看了眼那些不肯走的結丹修士，也不理他們，轉向眾元嬰修士。方才已有元嬰修士嘗試通過那光球離開，結果敗北而歸，現在眾人都在等著寒針婆婆開口。

    寒針婆婆正色道：“這片虛無空間乃上古時期仙人開辟而出，用于鎮壓真魔魔元，一開始便未設立出口。那八辰盤乃老身族中先祖煉制而出，專門針對此處空間創造了一個小出口，但最多只能供結丹期的存在通行。結丹期以上的人若想出去，唯一的辦法便是以絕對強大的力量令這片空間產生撕裂，方有可能。”

    眾人的神色都沉了下來，先前那幽煞嘯風狼隕落那般強大的力量都未曾使這片空間產生撕裂，那么即便他們聯起手來恐怕也做不到了！

    寒針婆婆似是知道此刻眾人心中所想，接著道：“要想獲得撕裂這片空間的力量，唯有一個方法，便是誅殺陣法中那魔頭，用那魔頭體內真純強大的真魔之力撕裂這片空間！”

    “你說誰是真魔！？”嵐樓與華鈴忍不住喝道。

    龍俊也冷聲道：“前輩，顏前輩身上雖然有真魔魔氣，可他并非真魔！”

    “宮主身上有真魔魔氣，是因為宮主吸收了真仙古墓中多處真魔遺跡內殘存的魔氣！你這老太婆便是因此要誅殺宮主么！？”華鈴怒道，寒針婆婆動也未動，只是目光往她那邊一瞥，一束紅光便劈到了華鈴的頭頂！

    “華鈴！”嵐樓大叫，只見金光一閃，與紅光撞在一起一同消失，龍家老祖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驚魂未定的華鈴身前。

    龍家老祖負起手來，皺眉看著寒針婆婆：“寒針道友，何必對小輩出手？”

    寒針婆婆冷哼一聲，不再應答。

    太一尊息事寧人的開口：“寒針道友，顏道友是人非魔，你是否有所誤會？”

    寒針婆婆臉上出現不耐，“老身沒空跟你們詳細解釋，況且也解釋不清。那姓顏的小子出現時先祖留下的逆龍通天令發出了誅殺清鳴，所以那小子必須死！老身可以清楚的告訴你們，想要打開這片虛無空間的出口，殺掉那姓顏的小子是唯一的辦法。如何取舍，你們自己掂量吧！”

    話語落下，元嬰修士們相看，都是滿面復雜。

    一刻過后，龍家老祖首先打破寧靜，低沉而威嚴的說道：“龍俊、龍元，你們從出口走。”

    “老祖？那……你呢？”龍俊二人詫異。

    龍家老祖轉身，隨意挑了個方向，頭也不回抬步：“老夫自會去尋找離開之法。”

    寒針婆婆臉色一沉，這時太一尊輕嘆一聲，搖頭道：“五百年前，太玄山已經負了顏道友夫婦一次，此等背信棄義之舉，老夫實在無顏面帶領太玄山再做第二次。”說罷他吩咐留下來的陸遠庭瑤光夫婦、溫云、上官奕與藍星，“你們幾個小輩，隨龍家的人先出去吧。出去后，盡快回門中主持大局。”

    太一尊表態，太玄山的幾名元嬰修士也沒說什么，其中尤其是云氏三兄弟如今唯一幸存的云翳，更是一言不發便跟在了他的身后。見此天靈寺法音大師便也招呼了絕塵與留在此處等一個結果的寒凌霄清流二人，站在了太一尊那邊。

    “呵……”人群中又響起一聲低笑，來自于無滅圣，“本圣一直頗為欣賞顏道友，與顏夫人好歹也同生共死過，恕不加入了。”

    寒針婆婆臉色更難看了一分，狠狠盯向邪月圣：“你也是仙族之后，也打算袖手旁觀？”

    邪月圣優雅的笑了笑，“我從未修過仙道，族中也無使命傳下。”

    寒針婆婆氣惱不已，看向余下幾名元后修士。熊歸神情不明，極火圣蹙著眉似乎在猶豫，曉芳尊一副無奈模樣。

    她的目光停留在眾人間立場最特殊的南宮瓊霄身上。南宮瓊霄身為煞風的左右手，在煞風隕落后本應立即被就地□□，但寒針婆婆依仗超過所有人的高深修為一力將她保下了。唯一的原因，便是她對顏緋月與無瑕深入骨髓的恨意。

    南宮瓊霄直接表示：“若道友需要人幫忙滅殺那二人，老身即便賠上這條命也將全力配合！”

    寒針婆婆滿意的點了下頭，繼而看住曉芳尊。

    曉芳尊無可奈何的嘆息：“曾祖母說什么就是什么，孫兒聽從便是！”

    “柳道友，你……”太一尊驚訝的看了看寒針婆婆，又看曉芳尊。

    曉芳尊苦笑：“之前一直未曾告知，柳某也是出身逐落淵中。寒針婆婆……是我嫡親的曾祖母。”

    元后修士均已表明立場，經歷過與煞風那一戰，為數不多的活下來的元嬰初期、中期修士們便開始糾結了。恩將仇報還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萬一沒能滅殺了顏緋月夫婦，往后與這兩人結了仇便麻煩了。

    猶猶豫豫無人作出決定，寒針婆婆惱怒的狠狠出了口氣，一拍腰間乾坤袋，從無瑕那里搶走的一堆小瓶子飛了出來，“原本老身也不想使出脅迫這等手段，但你們這般年黏糊糊哪里有半分元嬰修士當有的利落與風采？”

    “那些是……道魂神識！？”有人喊道。

    寒針婆婆道：“不錯。這些是老身從那丫頭手里搶走的你們的道魂神識！元嬰期以下的老身會全都放了，元嬰修士的道魂神識老身會收藏好，什么時候破了這陣法誅了那魔頭，什么時候還給你們！”

    情況驟變，連已經打算獨自去別處找出路的龍家老祖與太玄山眾人也驚住了。

    “你威脅我們？”

    “老身威脅你們，總比你們左思右想磨磨蹭蹭壞了大事要好！”寒針婆婆在那些小瓶上一點，一大部分小瓶便打開了，一縷縷道魂神識小蝌蚪般急匆匆飛入那光球中，少數的直接回到了在場幾名結丹修士手里。

    放完了結丹期和筑基期的道魂神識，寒針婆婆大袖一揮將所有結丹修士卷起，二話不說投入了光球里，光球接著便消失了，四周又恢復了一片黑暗。

    這一切，太清上乙陣中的顏緋月和無瑕都看見了。

    即便外面那些元嬰修士最初講情義不愿聽從寒針婆婆的話攻擊陣法，但道魂神識被寒針婆婆握在手里，最終也不得不聽命。這處空間沒有出口，所有人都被困在這里出不去，這座陣法遲早會被轟破！

    無瑕與顏緋月對視一眼，都感到了情況不容樂觀。

    “那些道魂神識當初是我為了盡快找到你逼那些人拿出來的，沒想到現在卻成了寒針婆婆威脅他們攻擊我們的利器……”無瑕自責。

    顏緋月握住了她的手，“不許這么想。”他看了眼陣法外的情形，眉頭深深蹙了起來，“那人要殺的是我，原本就與你無關……若是這陣法堅持不住了，不如讓我出去……”

    “不可以！”無瑕立即反握住他，手上的力量將顏緋月手上的皮膚都掐白了，“我寧愿跟你一起力戰至氣絕而亡，也絕不可能丟下你一個人走！”

    “瑕兒……”

    “這太乙上清陣是仙界的陣法，著重防護，以陣法外這些人的數量與修為來看，短時間內是轟不開的。”珈蘭突然開口。

    無瑕問道：“短時間？大概是多久？”

    “保守估計，應該能堅持七八十年。”

    顏緋月道：“珈蘭前輩，既然我們有七八十年的時間，你可有何脫身之法？”

    珈蘭的聲音變得不太自信了：“……是想到了一個，可以說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但是……成功的幾率可能不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