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蘭一聲嚴厲呼喚，無瑕驀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想到了非常貪婪的地方，忙收回心神。

    珈蘭并未斥責她，而是說道：“先離開這里吧，我有個設想，需要驗證。”

    無瑕沒有多問，駕起遁光。

    無瑕在廢墟上飛行了許久，卻始終沒能飛出廢墟的范圍。這很奇怪，即便天降雷火將整座紫蘭山都毀了，但以無瑕的遁速，不至于這么久都飛不出去。

    一直到了第二日她昨日進入逆靈玄城的時間，眼前頹廢的景象驀然一變，又成了山清水秀的樣子！

    無瑕再次站在了紫蘭山下，仰首望著直聳入云的紫蘭山，心中那股想要登上山頂的欲望比昨日更加強烈。

    無瑕皺眉望向山頂許久，珈蘭說道：“上去吧。”

    來到山頂，紫蘭派依舊完整的坐落在那里，雖然古舊，卻是絲毫無損的。紫蘭派的門打開，段冉走出來親和的笑道：“是新入門的師妹么？我是負責門中新弟子事務的段冉，師妹這便隨我去見過掌門吧！”

    無瑕跟在段冉身后再次前往紫蘭真人的房間，路上她注視著紫蘭派中的環境，一切都與昨日相同。

    紫蘭真人再次詢問了無瑕名諱，無瑕這次直接告訴了她本名。

    午飯后，段冉將無瑕帶到草坪，找來趙亮指導無瑕基礎術法，無瑕一邊敷衍的練習，一邊在心中默默計算著時間，到了昨日天災那刻，十二個時辰前所經歷的一切再次發生了。

    無瑕再次看著天降雷火毀了整個紫蘭派，劈開了紫蘭山，紫蘭真人在幾道狂雷下隕落，元嬰消散……

    紫蘭山再次成為了廢墟，無瑕環目四望過后，開口對珈蘭說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猜測了吧？”

    珈蘭說道：“我猜測，我們進入了一個無限循環。”

    “也就是說，我們會不斷重復經歷紫蘭派毀滅那一天？”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無瑕道：“這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珈蘭泄氣的說：“如果我能知道原因，那或許就能夠找到方法破掉這個循環。在沒有破掉循環之前，我們會以十二個時辰為周期，不停地重復過那一天。”

    “為什么我會取代陳婷的身份呢？偶然么？”無瑕又問。

    珈蘭說道：“這個問題我大概能解答，你會取代陳婷，應該是因為她是在那場天災中死亡的人中，對這個門派感情最淺的一個。陳婷在紫蘭派毀滅那天才加入門派，對門派沒有感情，她對這片土地沒有眷念，其他門人即便是早已灰飛煙滅，但多少有些痕跡留在此處，而她沒有，你便取代了她，暫時成為了她的痕跡！”

    第214章 陽冰果，石像，靈魂隔界

    十二個時辰的周期一過，循環又開始了。無瑕再次經歷了一遍紫蘭山與紫蘭派的覆滅，一切都與第一次沒有半分不同。

    循環日復一日的進行著, 期間無瑕試著刻意想要改變那一日的一些細節, 看看能否對循環造成一些干擾性的變化, 但每日那既定的時刻一到，一切仍舊會雷打不動的上演。

    紫蘭山又一次在眼前崩塌之后, 無瑕望著滿地的焦土與濃煙, 皺眉說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夠找到循環的缺口？除了找到缺口外沒有其他辦法么？若是破不掉循環, 難道我要在這個地方困一輩子？”

    這些天無瑕在紫蘭山毀滅后試了許多次, 欲飛出廢墟, 然而這片廢墟卻像是沒有盡頭般, 直到她飛到下一次循環開始都飛不出去！這片廢墟簡直就和她正經歷著的事情一樣, 是個沒有邊際沒有缺口的循環！

    珈蘭尋思說道：“這些天你試圖改變歷史破壞循環，全部都失敗了，你每日所經歷的事是一模一樣的，這證明歷史不可改變……”

    無瑕聽到此處, 忽而蹙了一下眉, 打斷：“不是這樣。”

    “你發現了有變化么？”

    無瑕搖頭，有點抓不住剛才那一剎自己腦海里冒出來的東西：“紫蘭山上的人與事的確沒有絲毫變化，但我覺得我的感覺變了。每次循環開始，我想要登上山頂的欲望都越來越強烈，天災降臨時，那種痛苦絕望的感覺也越積越濃……”

    珈蘭聞言無聲了半刻，似在思考什么，半刻之后她開口說道：“我原本想說，若是無法改變歷史，那么便試試尋找與歷史不同的東西來打破循環。你是取代了紫蘭派的女弟子陳婷的痕跡經歷這一切的，陳婷隕落時對紫蘭派未曾來得及建立深厚情感，照理說，你是不會受她的影響對紫蘭派產生感情，再說你與紫蘭派非親非故，你自身對這個門派就更不會產生感情更何況感情越積累越深濃。”

    “那的確不是我的感情，但不知為什么，那種感情卻很嚴重的感染了我，尤其是我每日看見紫蘭真人在天雷下飛灰湮滅時，那種哀傷……”

    兩人對此暫時都沒有頭緒，沉默了一會兒后，無瑕率先開口轉移了話鋒，繼續先前的話題：“你說尋找與歷史不同的東西打破循環，又是什么意思？”

    珈蘭說道：“這是我突發奇想出來的辦法。這個循環畢竟是虛幻的，凡是虛幻的東西必然都有破綻，就看困入其中的人有沒有運氣發現那個破綻且有沒有能力打破那個破綻。循環的破綻只有一種可能，便是歷史上不曾存在的東西混了進去，我想如果我們能找到那個破綻，或許便能夠破壞這個循環！”

    無瑕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那個破綻會是什么呢？”

    “這個我暫時還沒有想到，不過我覺得你可以找一個在這里已經待了很久的盟友，或許它能給你提供些線索。”珈蘭笑了聲，無瑕困惑的眨了下眼，珈蘭提示道：“你當初是為了什么進入逆靈玄城？”

    “陽冰果！”無瑕驚呼。

    “就是陽冰果。依我看，所謂的逆靈玄城其實就是這座紫蘭山，玄城之內只有這一片空間，玄城大門已經閉合，所以你飛不出去。跟你一同被困在逆靈玄城里的還有開啟靈智的陽冰果，你告訴我那位青寧皇妃曾說過，陽冰果萬年前跑進了圣地就再無音信，這期間入圣地的人從未見過它，那極有可能是因為它被困進了逆靈玄城，根本出不去。天地靈物生出了靈智，天生便比人、妖更敏感，如果陽冰果在這里困了這么久，我可不信它一點發現也沒有！”

    下一次的循環再次開始，無瑕依舊以陳婷的身份進入了紫蘭派中，但是這次她沒有再按部就班的等待天災再次降臨。

    一連十數日，無瑕利用每次循環在紫蘭派的各個角落里搜尋陽冰果的氣息，紫蘭派就這么大點的地方，卻是除了在逆靈玄城大門開啟時那匆匆一瞥，就再也找不到陽冰果的蹤跡了。

    無瑕心中那不知為何而對紫蘭派產生的感情越積越深，就像是一點點加熱升溫的巖漿，瀕臨迸發！

    那深濃洶涌的感情令無瑕的心境越來越紊亂，無瑕意識到，如果她不盡快破掉循環離開此處，她是不可能永遠代替陳婷的痕跡無限循環下去的！因為那濃烈的情感總有一天，會令她崩潰！

    兩個月后無瑕再次站在紫蘭山腳下望著聳入霄漢的高山時，那想要登上山頂的欲望，已經令她的心臟快速跳動得幾乎要爆炸了般！

    紫蘭派外段冉不知多少次親切的笑著將無瑕引入門派內，無瑕蒼白的臉色與額際的冷汗落入她眼中，卻沒有引起任何疑惑。

    無瑕在紫蘭真人的房間看到盤膝坐在蒲團上的紫蘭真人時，那種久遠而熟悉的感覺令她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這兩個多月中無瑕已經將紫蘭派的犄角旮旯都仔細搜遍了，不論是陽冰果還是破綻，都毫無發現，就連珈蘭都不禁懷疑是否當初她的推斷全都錯了。

    天災再次降臨時，積聚在無瑕身體內的情感終于決堤了。當她看見紫蘭真人在天雷下痛不欲生絕望掙扎時，那種哀傷與痛苦令她的識海內仿佛刮起了一陣猛烈的狂風暴雨，天地都被摧毀，一片混亂……

    無瑕倒在了滿地慘不忍睹的尸體中，她抱住頭，發出了凄厲的尖叫！她運轉起化方決，運用起魂力，卻是絲毫無濟于事！就在她模模糊糊中意識到自己的識海即將崩潰了時，那些情感突然消失了一大部分，一團銀光從她的眉心飛了出去，飛向了天空中的紫蘭真人。

    “珈蘭……”

    那團銀光拼了命一樣想要保護紫蘭真人，卻是一次次從紫蘭真人的身體穿了出去。無瑕望著那團銀光反復做著無用功，絕望而痛苦，卻鍥而不舍，意識漸漸回籠，腦海一點點恢復了平靜。

    原來這些日子積聚在她體內的那些感情，全部都是珈蘭的。連珈蘭自身都沒有察覺，那般強烈的感情直接轉移到了她的身上，若非剛才她承載不住珈蘭想幫她將感情壓制，恐怕現在珈蘭都不會發現，想要前往紫蘭派的欲望也好，初見紫蘭真人的熟悉也好，目睹紫蘭真人隕落時的悲傷也好，全部都是她的感情！

    珈蘭是仙人，這個古時候存在的門派與她有何關聯？紫蘭真人又是她的什么人？

    無瑕滿心疑惑，艱難的坐起身，運起化方決令自己的心境平穩下來，就在這時，她看見了遍地凌亂間一個藍光盈盈的東西飛竄了出去！無瑕腦中精光一閃，登時顧不得其他，追了上去。

    那藍光盈盈的東西一路飛竄到了紫蘭派中供奉了仙人石像的大殿外，無瑕第一次發現，整座紫蘭派都在天災下摧毀了，這座大殿居然還沒有完全坍塌！

    無瑕追著藍光盈盈的東西進入大殿中，那藍光盈盈的東西飛到了石像肩頭，停了下來，無瑕看見那是一匹食指那么長、冰晶雕琢出來一般、晶瑩剔透的小馬。無瑕立刻就在心中認定了，這就是生了靈智的陽冰果！

    小馬轉頭望了她一眼，便熟門熟路的沒入了石像中，無瑕一詫，也上前試著碰觸了一下石像，石像上傳出一股吸引力，無瑕沒有再猶豫跟著小馬沒入其中。

    進入石像之內，無瑕眼前豁然開朗，夜空延展無盡，繁星熠熠，第一反應還以為自己離開了逆靈玄城。

    無瑕四處張望，她發現自己正站在很高的高空中，下方有一片非常遙遠卻廣闊的大陸。抬頭，在更高更高的高處，也有幾片不大不小的陸地由低到高參差不齊的懸浮著。

    “顛倒世界……？”無瑕自語，但隨即便否定了這個猜想。這里不是顛倒世界，在人界，她從來沒有看見過自己腳底的陸地有盡頭。

    這個地方似真又似幻，這里一定是真實存在于某處的地方，但無瑕有種感覺，她雖然站在這里，卻此刻并沒有真正‘在’這里。

    “咦？靈魂隔界？魂力不錯……”

    夜空中不知從何處飛來了一頭雙頭巨鳥，鳥背上端正的盤腿坐了個衣飾簡單卻莊重的老婦人，這老婦人神容慈祥，精神矍鑠，竟然與那尊石像眉目無二！

    “靈魂隔界……？”無瑕重復了一遍老婦人的話。

    老婦人打量她，目中涌上幾分驚奇與贊賞：“小丫頭，你這等低下的修為，竟能夠通過下界供奉本座產生的那一點聯系，靈魂隔界與本座相見，實屬難得。你我也算有緣，他日你有幸飛升，若能再次重遇，本座便答應你一個請求，權當獎勵吧！”

    “飛升？……這里是？”

    老婦人對無瑕露出了和藹的微笑：“這里是試煉大陸。也就是你們口中的靈界。”

    第215章 紫，蘭

    “靈界！”

    無瑕低頭看向下方的大陸，陸地距離她非常的遙遠，若非她身為一個元嬰期的修士, 僅憑rou眼是根本不可能看到的！而即便從這么遠的地方看過去, 她也能夠分辨出那塊陸地十分廣闊, 比整個人界都要廣闊許多倍！

    那就是靈界……

    無瑕知道，她現在并不在這個地方。她的身體與她的靈魂仍然在紫蘭派內那尊石像里, 但是因為紫蘭派內供奉了那座仙人石像, 與那仙人產生了微妙的聯系, 而她的靈魂便順著那絲聯系, 陰差陽錯的隔界投影在了那仙人所在之地, 這便是那仙人所說的靈魂隔界。

    下面是靈界, 那么上面呢？

    無瑕又仰首望向高空處那一片片懸浮的大陸。老婦人似乎洞察了她心中的疑惑, 微微一笑，“那些地方對目前的你而言，是遙不可及的。而靈界，你倒是可以奮斗一下。”

    無瑕聞言, 不禁又往那些大陸投去一眼。

    無瑕對老婦人恭敬的行了一禮, “敢問前輩，可曾見過一個叫做紫蘭真人的女修？”

    老婦人想了想，微微蹙起花白的眉毛，過了一刻說道：“未曾見過。”

    無瑕有些驚訝，但同時也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看來循環中混進了歷史以外的東西，就是這老婦人的石像了！古時候真正的紫蘭真人，根本就沒有在夢中多次經這老婦人點化而在門內立了一尊石像。

    “本座見到你就覺得很奇怪，本座甚少涉足下界，即便眾多下界中有一界內有人供奉本座，那信念之力又怎么會深刻到與本座產生聯系，導致你靈魂隔界與本作相見？小丫頭，你且說說究竟是何人供奉本座？”

    “供奉前輩之人，是一名叫做紫蘭真人的元嬰初期女修……”無瑕盡量省掉無關細節，將事情敘述了一遍，尤其是那無休止的循環。

    老婦人聽完之后，沉思了片刻，說了句：“原來如此。”

    “前輩？”

    “循環會不斷的重復歷史，歷史不會有絲毫改變，但是誤入循環中的外物，其情感卻會不斷的積累。本座那尊石像在無數次的循環中，積累了太多那紫蘭真人與其門人的信念之力，才與本座本尊產生了一絲聯系！”

    無瑕對于自己為何靈魂隔界遇到老婦人，大約明白了。

    老婦人似是對這件事感到十分新奇有趣，無瑕輕聲問道：“前輩，請問您知道為何您的石像會出現在循環中么？”

    老婦人笑了笑：“小丫頭，你若想問破壞循環的方法，直說便是。”

    無瑕對自己的自作聰明感到有些懊惱，這老婦人修為深不可測，一看便知已活了她做夢都不敢想的年頭，她那點心思老婦人怎會猜不到？既然石像是混進循環內的外物，那么破掉循環肯定要從石像上下手，她剛才的確是刻意想從老婦人口中套些線索出來。

    老婦人并不在意無瑕耍了小心思，大方的解釋給她聽：“本座的石像為何會進入循環中的原因，本座說不準，但本座有個猜測，這循環之前應該也有人進入過，那人離開循環的方法大概是改變循環，而那人做出的改變便是使循環中多了本座的石像。所以你只要毀了石像，循環的破口便被打開了，你也就可以離開了！”

    “多謝前輩！”無瑕施了一禮。

    老婦人慈愛的笑了，“以你之修為，靈魂隔界與本座相見，十分消耗魂力。小丫頭，你莫要在此逗留了。”老婦人說完，一陣夜風吹起，無瑕便感到身體一輕，四周景象驟變。

    在那供奉了老婦人石像的大殿中，石像上光芒一閃，無瑕從其內飛了出來，然后是一匹食指長短冰雕一般的小馬。

    無瑕環目掃過周圍情境，這些日子天災時她一直都在草坪，從來都沒有注意到，紫蘭派中這尊石像是在一切都毀滅了后才崩塌的。

    老婦人的石像和藹可親的微笑著，無瑕回想方才那短短幾刻的際遇，老婦人言辭祥善，對她幾乎有問必答，還說若是他日她能飛升便答應她一個請求。無瑕這一生除了珈蘭與無殤，幾乎沒有遇到過待自己這般親切的長輩，她后退一步，面對石像恭敬的深深鞠躬三拜，然后才祭出月輪，打在了石像上。

    石像應聲碎裂，愈演愈烈的天災突然就像是被什么強行暫停了，天降雷火凝固在空氣中，崩塌中的紫蘭山靜止不動，一切聲響都消失了，世間仿佛定格了。

    小馬化作一團清光飛出老遠，無瑕眼疾手快將九頭居士的金網扔過去，清光被罩了個嚴嚴實實，無瑕一收手，金網飛回來縮小落入手中，便看見其內一匹小冰馬急躁的左沖右撞。

    無瑕笑了笑，將金網塞進乾坤袋。

    無瑕飛回了草坪，離開時還在天空中抵御天災的紫蘭真人已經灰飛煙滅，天降雷火仍舊保持著急速猛沖的架勢斜墜在凍結的空氣里，草坪上尸骸遍布，火舌擴散出繚繞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