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緋月一言未發，陰沉著臉緊抿住唇。

    法音又道：“老衲一生光明磊落，唯獨在此事上三番兩次失信于人，委實愧疚！老衲懇請顏道友再信老衲最后一次，請顏道友今日離去，莫將天靈寺牽扯進來。三十年后正道三盟公會，瓊霄道友將作為被審人由三盟共同決定去留。若到時顏道友仍舊放不下對她的仇恨，可前去以被害方的身份要求帶走她。”

    “我不信你。”顏緋月上前一步。

    絕塵擋在了他的身前，顏緋月強壓住盛怒，低聲道：“絕塵道友，我一直顧念當初恩情不曾對你動手，你當真要一而再再而三以此相逼么！我與南宮瓊霄之間的仇怨整個神州大陸修仙界無人不知，你認為我該放過她么？！”

    絕塵低嘆：“貧僧當年只是舉手之勞，不值得顏道友三百年來一直記在心頭。顏道友此刻殺了貧僧，貧僧絕無怨言。”

    “顏道友，”法音道：“數年后老衲絕不再干涉此事，況且到時即便老衲想，只怕也有心無力了！老衲以天靈寺道統起誓，絕無虛言！你已經等了近三百年，又何妨再等三十年呢！”

    顏緋月深深皺起了眉，一刻過后，四下混亂漸漸平息下來。

    顏緋月的目光從滿面覺悟的絕塵臉上落在凈室門上，咬牙狠狠道：“好，我今日就此離去！一命還一命，三百年前救命之恩就此抵消！我再信你們最后一次，三十年后若是再耍花樣，別怪我顏緋月不念舊日恩情！”

    留下這句話，便見紫光一閃，顏緋月的身影消失在了小院中。

    半日過后，一束紫色遁光出現在了遠離尚陽山的一片荒茫山脈上空。

    遁光中的顏緋月神色冰冷，胸腔怒氣未散。

    遠處有一隊七八名身穿飄逸白衣的男女迎面飛來，顏緋月遠遠就在神識中看到了他們，微微細起眼。不過幾息之后，那隊男女便出現在了視野里，顏緋月撤去遁光，現出身形。

    那隊男女察覺到顏緋月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修為，原本正輕輕松松有說有笑，突然便全部愣住了。

    想轉身跑已經來不及，因為顏緋月已經向他們飛來。

    那隊男女中為首一名俊俏青年小心翼翼躬身抱拳，“前、前輩……”

    “碧穹峰？”顏緋月唇角微微勾起一個惑人心神的笑。

    那隊男女聽顏緋月叫出了自家門派的名字，還道是遇上了門中哪位長老的友人，心下均是稍安。

    不料，接著顏緋月便不緊不慢說道：“正好我心情不佳，可以拿你們來消消氣！”

    幾名男女大驚，惶恐的四散逃離，顏緋月站在原處未動，戲弄垂死掙扎的獵物般任他們拼命逃奔，就在幾人自以為逃掉了時，一縷縷黑霧驀然如同繩索緊緊將他們困住，猛地一收，幾人便又回到了顏緋月身前。

    “前、前輩饒命！”幾名男女掙扎不開，絕望大呼。

    顏緋月緩緩抬起手掌，一團黑霧在掌心匯聚，他沒有理會那些男女的求饒，黑霧形成了一只大張的手掌，狠狠往那些男女抓去！

    幾名男女均以為絕無活路了，這個時候，一片銀白色的圣光將他們籠罩了起來！

    一名容貌俊雅如冷冰碎玉的白衣男子出現在另一方，顏緋月看著那名男子，喃喃自語：“天玄圣光……”

    “天玄圣光？”那幾名碧穹峰男女皆露出狂喜，對白衣男子求助大叫：“風前輩，晚輩等人乃碧穹峰弟子，與太玄山均屬正陽盟下！求風前輩救命！”

    風子漓沒有看他們，卻是目光復雜的看著顏緋月道：“你何時變得這般濫殺無辜了！”

    顏緋月揚唇一笑，盡是狠厲：“碧穹峰的人，都該殺！”

    “當年這些小輩都還只是孩子，甚至有人還未出生，只因是碧穹峰門人，你便要殺了他們？”

    “不錯！不光是碧穹峰，當年云家那三個老東西見死不救，太玄山門人也該死！”

    風子漓冷冷問道：“那你的師父秦泫道君呢？”

    顏緋月默然半刻，低聲道：“若非先師身為太玄山的長老，我早率無月宮將太玄山踏平！”

    “若秦泫道君在世，看到他一手教導出來的徒弟弒殺他的門人，恐怕他更情愿死在當年正魔兩道的大戰中！”風子漓廣袖一揮，黑霧散去，幾名碧穹峰門人便被一股風包裹著飛出老遠。

    顏緋月只看了風子漓一眼，并未去追。

    “神洲大陸正道三盟最有前途的后起之秀，三尊之下第一人，果然不同凡響。”顏緋月嘲弄一句，笑意在唇邊散去，轉頭望向遠方連綿山巒。

    半刻之后，他緩緩開口：“風道友可還記得，九華殿上那日我說過的話？”

    風子漓仿佛又看到了那日九華殿上長桌萬里，高階滿客的景象。

    她一身鮮紅嫁衣站在長階之下，顏緋月向她走去，經過身前，留下清晰的低語——

    很快，我們就會追上你。

    那一刻，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靜謐的夜色中，她也曾堅定的說過同樣的話。她說，這一生，將來，一定會與他站在同樣的位置。到時……

    到時……

    然而，已經沒有了到時。

    風子漓的心頭升起絲絲疼痛，細密而深刻。

    他輕聲道：“記得。那句話已經兌現了，兩百七十年后的今日，你的修為已經追上我了。”

    “哼哼……”顏緋月搖頭低笑兩聲，“盡管同為元嬰中期，我畢竟才剛剛進階，遠比不上百年前便已進入中期的你。”

    “方才我能輕易破掉你的魔功，一則你并未使出全力，二則你有傷在身。”風子漓微微蹙眉，“是誰將你重傷至此？”

    顏緋月未曾回答，而是道：“我剛剛離開天靈寺。”

    風子漓目光一閃，心有所知。

    顏緋月轉過頭來，“當年我欠了天靈寺的恩情，今日不得不就此離開。但若換了你，想必法音是攔不住的。你去將南宮瓊霄帶出來，交給我可好？”

    風子漓道：“交給你，讓你將她折磨致死？”

    “難道她不該死么！”顏緋月道：“方才那些碧穹峰小輩你說無辜我不反對，但南宮瓊霄是罪魁禍首！九華殿上那日她與古陰的所作所為你親眼看見了，你當初親口說過要他二人魂飛魄散永不超生！他們是怎么折磨瑕兒、怎么令她灰飛煙滅連一縷殘魂都不留，難道你都忘了？”

    風子漓在他憤恨的質問中呼吸越來越深沉，最后緊緊閉目，握住了手心，自語一樣沉聲說：“我沒有忘，今生都不會忘！”

    “那就去把南宮瓊霄帶出來……”

    風子漓突然看住他：“你以為，她真的愿意看見你如今這般執著于仇恨、行尸走rou一般的模樣？”

    顏緋月突然頓住，冰涼的金屬面具掩蓋了眉目，他的唇際卻浮出一縷苦澀至極的笑：“你們每個人都這樣說……可是我又能為了誰珍惜這幅軀體？即便我將自己照顧的好好地，又能活給誰看呢？……我的瑕兒已經不在了！我過得好或不好，她都看不到了……”

    風子漓深深看著他，緩緩的說：“或許……她還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更完存稿就正是告罄了，明天能不能更要看寫不寫得出來，畢竟這卷還沒有細綱。。。ort

    第158章 上古遺址

    裂天之變的縫隙內不同于以往用小波的能力穿越空間的景象。用離天獸穿越空間時，幾乎是在離天獸撕裂空間的那一瞬便從一處穿越到另一處，而裂天之變產生的空間裂縫中, 卻是如同進入了萬花筒般, 滿眼五光十色。

    就在這令人眼花繚亂的空間中, 出現了一處處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景象，全部都是三千都七大郡的某個地點。這些景象以無法想象的速度, 在無瑕身側一閃而過, 無瑕就好像瞬息之間便穿越過了整個三千都！

    裂縫之內變成了一片空無的黑暗, 無邊無際, 半刻之后, 刺目的光亮突然亮起, 一片廣闊的天地展現在了無瑕眼前！

    無瑕的心猛地急促跳動起來, 因為她看見這片天地并不是一片顛倒世界！

    那片天地所在之處打開了一道巨大的空間裂縫，一股莫名的力量將無瑕推入裂縫中，裂縫之內，無瑕清楚的感覺到了一絲絲海風從某個地方吹拂而來, 浪潮聲隱隱迭起……

    就在這個時候, 無瑕在這片廣闊天地的極目之處，看見了一座城池！

    城池下方是遼闊無際的海洋，上方是一展萬里的長空，整座城池是懸浮在天空中的！那座城池呈回字形，內外有數層，最中心處有一座浮在城池上空的華麗宮殿！

    難道她還沒有離開三千都么！？

    無瑕緊緊皺起了眉，很明顯裂天之變的終點就是那座城池所在的那片空間，但不管那里是是何處，都不是她要去的地方！

    無瑕心一橫，放出小波在空氣中撕裂出一道空間裂縫，毫不猶豫進入其中！

    幾息之后，一間漆黑寂靜的大殿內銀光一閃，空氣中被撕什么出了一道裂口，無瑕從裂口中走出。

    空間裂縫立馬便消失無蹤，小波趴在無瑕的肩頭打了個哈切，兩只爪子抓著她肩上衣料，埋臉在她頸間。

    無瑕環望這間老舊的大殿，在看見大殿一角一方高臺上的破舊古鼎，與大殿頂上破開的深不見底的通道時，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這里是……上古遺址？”

    這間大殿，正是當年無瑕得到玄月與石頭月輪的上古遺址地宮七層！

    珈蘭開口說道：“其實想想倒也不奇怪。當初我們去到三千都，是離天獸撕裂了魂幡里的異空間造成，而裂天之變的空間裂縫內也可看做一片異空間。上古遺址出入口未曾開啟時與外界隔離，不能算是正常空間。在異空間內撕裂空間，最有可能來到這種說不清的地方！”

    無瑕來到那古鼎邊，當初那層古封印已經被她轟開，可以看見封印下的空間壁障盡頭是一片虛無。

    只有出口開啟時，空間壁障連通的禁制內外才是遺址內與外界，而那禁制兩百多年前就已經被無瑕破壞。這個出去之法已經不能用了，但可以看出，現在并非遺址出口開啟的時候。

    要想離開遺址，就要去到地下城三層中心地帶。不過無瑕考慮了一下，并沒有立即過去。

    她打開靈獸袋，一束白光射出，便見一頭小貓大小的小白獅伏在地上，對她虛弱的眨了眨眼。

    無瑕摸了摸白煊毛茸茸的腦袋，輕嘆一聲。

    這只靈獸真是讓她的心情幾度大起大落。當初它吞食了帝月流漿陷入沉睡，她一直擔心它撐不過去。天妖秘境中得天妖族王開啟魂道契機，它終于醒來還修為大漲，她還沒來得及開心，它又為了救那只名叫琥珀的紅紋虎斑小貓，致使進階上天期后原本就不穩固的境界幾乎出現了崩潰的現象！

    珈蘭說道：“當時那只小貓應該是已經死了，但白煊救它太及時，它的魂魄還沒有離體，三魂七魄中有包括元魂在內的二魂五魄還沒有完全死去，可以說幾乎等同于生魂。”

    無瑕道：“即便當時琥珀的魂魄還未離體，接近生魂，但事實上畢竟是死魂！白煊為了救它，與它交換了那已經完全死掉的一魂二魄，它的死魂變成半生魂才算是復生。白煊修為強大，且窺得魂道，魂魄之力非一般妖族可比，有了它的一魂二魄琥珀不但保住了性命，今后修行，于魂道的領悟將遠超其他妖類與人類！不止如此，白煊拼命煉化帝月流漿所改善的資質，也因此過寄了一部分到它身上。”

    “不過好在帝月流漿乃一界難求的精華之物，即便失去了一部分資質，以白煊現今資質，也是令大多妖類與人類都望塵莫及的。”珈蘭道。

    無瑕蹙眉道：“資質虧損倒也罷了，麻煩的是它在境界尚未穩固時就跑出來幫我，又做了這些事，現在修為有跌落的征兆！另外，它換來了琥珀已死的一魂二魄，元神不穩，今后隨時可能導致意想不到的嚴重后果！”

    珈蘭聞言，想了一會兒，開口：“我對魂道通曉不深，但是目前白煊的情況可以視為魂魄不齊，最簡單的消除隱患的方法，便是引生那一魂二魄。但這里不是三千都，沒有鑄魂宗，恐怕只能寄希望于其他魂道秘術！”

    “只能如此了！現在我先用魂力穩固住白煊的元神，讓無痕用靈力為它護法幫助它穩固境界。若是一直無法把白煊的魂魄補充完整，我可能要想辦法再回一次三千都！”無瑕兩指并起點在白煊眉心，一個紫色的小光球沒了進去，然后她將它抱起來，交給站在身后的無痕。

    無痕抱起白煊，披上玄隱披風便在原處消失了。

    珈蘭不贊同道：“你好不容易從三千都回來，還要再回去？七大郡的修仙勢力之首都在通緝你，回去不是羊入虎口么？”

    “當初你不是也不贊成我回神洲大陸么？”

    “別說當初，現在我也不贊成。依我看，上古遺址里面挺好的。”珈蘭半真半假的說。

    誰知無瑕竟附和了她的話：“我也這么認為。”

    珈蘭一怔，“丫頭，你的意思是……”

    “以我現在的修為，不論是回三千都還是去遺址外面，跟那些人遇上都太危險。既然通過裂天之變來到了上古遺址，我不如就先在遺址內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等修為進階元嬰期再出去。”

    無瑕已經到了假嬰境界，沖擊元嬰期總歸就是這幾年的事情了，與其出去了再找靈氣充足的地方隱匿起來，不如就在這與外界隔絕的上古遺址結嬰更安全。

    無瑕仰首看向大殿頂上那個破開的大洞，如果她沒記錯，那個洞應該是通往地下城三層的某處。

    遺址內有禁空禁制，但那是對煉氣期的修士而言，以無瑕現今修為，完全可以無視之。她沿著那個洞往上飛行，半日過后便看見了大量的吸靈藤攀附在洞壁，再上升一段距離，上方便有一個巨大的石頭巨人被密密麻麻交織成網狀的吸靈藤網在了那里。

    當年這吸靈藤可是讓無瑕無比頭疼、差點連命都沒了的可怕之物，然而現在，無瑕只丟了個火系法術過去，那成片的藤條便逃命般往回縮了去。

    這就是境界上的絕對碾壓！

    無瑕直接從石頭巨人身邊經過，并不怕他是否會突然掙脫吸靈藤發瘋用巨斧亂劈。而就在無瑕飛過那顆巨大的頭顱的時候，她聽見了個低沉的男聲虛弱的說：“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