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那人憤憤的呸了一聲,三兩步從土坡上滑下來,朝著顏書語跑過來。 顏書語本還打算著撿身邊的石頭砸兩把,但一想自己現在的情況,就算跑也跑不遠,甚至還會激怒匪徒,只能緊張的靜觀其變。 要是這人對她惡意太甚,就是拼了命她也得搏一把,要是有轉機,她就暫且看看。 那人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對著顏書語晃了晃,“小娘皮,你要再不老實,我先劃花了你的臉,然后再jian了你,完事后把你賣到妓院去,你做好放聰明點,別惹大.爺生氣!” 顏書語身體緊繃,抓著手里的尖銳石塊看著那人一步步走進,過于煎熬的安靜讓她將自己的心跳聲聽得清清楚楚。 果然,等那人走到近前一把扯住她衣襟撕開的時候,顏書語瞬間用盡全身力氣將石塊最尖銳的那頭砸到了那人眼睛上,緊張恐懼之下,她那一下砸得特別狠,等人發出慘叫聲招來另一個同伴的時候,她瘸著腿腳磕磕絆絆的沿著土坡下的草地往外跑。 還好,土坡下面是一塊相對平坦的地方,她跑了幾步就摔到了泥濘的草叢里,身下全是腥臭的水,顏書語咽了咽口水,才發現不遠處臨著個小水塘。 等身后追來那人扯到她衣帶的時候,她渾身寒毛直豎,拼盡力氣朝著池塘的方向跑了過去,結果中途沒走幾步,就陷進了泥濘沼澤里。 還好,她從小長在南方,沒忘了水塘附近最是危險,趴在草地上一點點往水塘移的時候,果不其然聽到了身后激烈的叫罵聲。 那追她的人同樣陷進了泥塘里,寸步難行,大概是掙扎得厲害,有些越陷越深。 顏書語不敢停下來,直到將自己徹底送進了水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借著水的浮力,慢慢劃向對岸。 大概她今生不修,沒等靠近岸邊的時候,河岸上林子里站著的人瞬間讓她想要吐血,她剛剛才重重一擊甩脫掉的對手,繞了遠路來堵她了! 今生今日都簡直是流年不利,費盡心機跑了幾次都還是繞回了匪徒面前! 顏書語心里憋屈得簡直想吐血,她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犯了太歲,無論怎么跑都似乎是被這兩人抓回去的命,而且她現在就算不用腦子想,都知道自己之后會慘得厲害! 那被她砸得頭破血流的人已經不是一臉兇相了,言語之間的狠厲毒辣滿滿都是要死命折磨她的狠戾,“臭婊.子,爺今晚弄不死你算我輸!” 顏書語慢慢往后退,但身后同樣傳來了下水聲,前有狼后有虎,她這下子是真的瀕臨絕境了。 沒想到這輩子是這種死法,顏書語暗恨,不止死法憋屈,死之前還弄不死這兩個匪徒,她簡直嘔得想吐血。 “抓到這小蹄子之后我要好好招呼她,等玩兒殘她之后——”身后那人話音還未落,顏書語面前就嘩啦灑了一片猩紅血液。 腥臭血氣中,她看到了那失了頭顱慢慢倒下的身體,以及那人身后突然出現的人。 裴郁寧。 ☆、第31章 131郁寧之心 說不上是被嚇到還是驚到, 等顏書語反應過來時,她像逃離那兩人的追捕一樣試圖往別處游。 身體的疲累和精神上的緊張感此刻已完全麻木,她只覺得, 現在她得跑, 不能被任何人抓到。 即便那個人是裴郁寧。 夜色越來越黑, 不見星子和明月, 空氣沉悶得厲害, 顏書語耳朵里只聽得到自己的劃水聲,等第二聲慘叫傳來的時候,她只是打了個冷戰,然后繼續毫不停頓的往外劃。 等她一身水跡狼狽的爬上岸時,身后的手也抓.住了她肩膀。 她幾乎是有些驚恐的甩掉了那只手,跌跌撞撞的往前爬了兩步, 離那從水里出來的人遠了些。 裴郁寧沉默著從水中.出來, 朝她走過去。 被人抓到懷里時, 顏書語忍不住尖叫了一聲,隨即就被人捏著下巴捂住了嘴巴。 “閉嘴。”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尖叫被憋在嘴里, 顏書語努力掙扎著想要掰開裴郁寧困著她的手臂,手腳亂踢之下卻毫無作用。 困著她的人山岳般難以撼動,等她再想繼續掙扎的時候,頸項間傳來疼痛,昏過去之前, 她只看到了一張可怕的臉。 *** 于顏書語而言, 她的丈夫神威侯裴郁寧其實不算一個脾氣特別好的人, 但脾氣不好,卻不意味著愛發脾氣。 從前看到他的冷臉與冷眼時,她以為這就是夫妻相處中丈夫不好的極限了,但等她見到他在刑堂手起刀落殺人的模樣時,才覺得自己太年輕太天真。 冷酷無情殺人的裴郁寧,是一個她從不曾見過甚至難以想象的男人。 那是和她所處世界完全不同的一個人。 即便他們是躺在一張床.上的夫妻,那一瞬間,她也覺得陌生害怕得很。 她只是一個從小長在江南的商戶之女,從小到大沒經歷過什么大.波折,唯一的波折就是嫁給裴郁寧之后遇到的那些事,她承認她痛苦,她難受,她心懷怨憤,但這些全都比不上帶著一身血腥站在她面前的陌生丈夫。 那是對她生存世界的最大挑戰,也是人生考驗她的惡意。 殺人的裴郁寧,讓她害怕,滿地的血跡,死去的人,也讓她害怕。 沒見過他在西北戰場上殺人的模樣,她只會心疼他的付出與傷痛,對他只有滿腔憐惜,但當她見過他滿目漠然殺人的模樣之后,她的世界和人生就像是突然間被顛覆,一時間風云變色,天翻地覆。 太不一樣了,他和她,她從來沒有那么清晰的覺得,她和裴郁寧,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人。 即便他們那么靠近,有著一個家和一雙兒女,他們在骨子里,也是相去甚遠的兩種人。 面對殺人,她永遠不可能做到像他那樣毫無異色,看到他殺人,她心里也沒辦法無動于衷。 只要一想到那雙殺過人的手摸過她碰過她,她就緊張得很。 同樣的一雙手,她摸過無數次,再熟悉不過,但同樣是那雙手,頃刻之間就能取人性命。 有時候她甚至會懷疑,那雙手的主人在不喜歡她的時候,是不是會輕易的殺掉她。 他和她,是如此的天差地別。 也就是那一刻,她才真正理解了所謂的戰功彪炳的驃騎大將軍到底意味著什么。 在刑堂里看到的那副畫面很長時間都停駐在她的夢里,她沒辦法和他睡在一張床.上,只要醒來一看到他的臉,她就會想起那滿地的鮮血和毫無生機的尸體。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內她完全沒見過他,直到她徹底忘記這段記憶,忘記她的丈夫是一個多么可怕的人。 那種忘記是真的忘記,記憶徹底消失不見,她的腦子里再沒有了這段血腥的記憶,直到她再度看到裴郁寧在她面前殺人。 就像今晚。 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時,顏書語有些恍惚,過去被掩藏的記憶蘇醒,她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后來裴郁寧強烈要求她騎馬習武,甚至偶爾會強迫她去刑堂看家將行刑。 被掩蓋的記憶沒留下一絲痕跡,她也忘了自己曾經怕他怕得無法容忍他的靠近與觸碰,在她的記憶里,她只記得她曾經害怕過他,但慢慢的那種害怕就像拂過水面的風般,只留下了一些漣漪,便盡數散去。 即便她現在敢推著匪徒掉下懸崖,敢拿著簪子和石頭同他們拼命,但她骨子里,仍舊是畏懼著她那殺人不眨眼的丈夫的。 即便現在的裴郁寧不是曾經的裴郁寧,但他們殺人的模樣與表情是一樣的。 同樣,生氣的模樣也是一樣的。 昏過去之前,她清晰的感受到了他可怕的怒火。 想起那段曾經被掩蓋的記憶,顏書語沉默,記憶的消失并非沒有影響,至少記憶里那之后的她,都不太愿意親近裴郁寧。 恐怕從那時候起,他們之間的隔閡就更深了,他也同她一樣,不怎么愿意親近她。 于裴郁寧而言,他的妻子畏他如蛇蝎,顏書語想不出,若換作是自己,她心里是什么想法。 但至少她的害怕與抗拒,應該不小心傷害過他。 可她現在已經回來,過去還是過去,曾經的傷害不可挽回,無論是她自己,還是他,他們的人生已經錯過,無法改寫。 *** “醒了?”聽到近在耳邊的聲音,顏書語才意識到自己整個人被裴郁寧抱在懷里。 破舊的漏風土屋,他們坐在墻角,面前燃著一堆火,火堆旁邊晾著幾件衣服。 看到那些本該穿在身上的衣服,她才發現自己身上只有一層薄薄的里衣,和同樣穿著里衣的裴郁寧窩在一起。 如果不是知道裴郁寧是個什么性子,她都要懷疑這是哪里的登徒子了。 注意到她的視線,裴郁寧神色平靜,“你全身上下濕透了,冷得發抖,為了你的身體想,我幫你換了衣服,做了簡單的清理,順便身上的傷口也上過藥了。” 難怪她沒覺得疼,顏書語松口氣,裴家的傷藥是一絕,畢竟常年需要上戰場賣命的人,受傷是家常便飯。 不過,想起他最后一句話,她心中浮現不好預感,她磕磕絆絆弄出來的傷口遍及全身上下,如果裴郁寧真的全都替她上了藥,那不是意味著她被全部看光了? 被這個想法嚇得打了個冷戰,顏書語顧不上再想其他,立刻循著感覺與記憶摸上了傷處。 果不其然,她的預感應驗了,裴郁寧果真毫無遺漏的全都替她上了藥。 即便是為了救人,但男女有別,就算他們前世是夫妻,現在也只是毫無關系的陌生人,他怎么就敢看光她摸光她?! 她才不信一個男人對著一個赤.裸的女人毫無雜念! 她心里憋著一口氣,想罵不能罵,想謝又不能謝,堵得心口發疼。 最后,她到底壓下了心里那口氣,出言感謝,“裴公子,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但深夜孤男寡女我們兩人獨處,是不是有些不合適?或許你應該坐得離我遠一些。” 裴郁寧神色不變,聲音也毫無波動,“放心,我會負責。” “負責什么?”顏書語這會兒是完全沒反應過來。 “我會娶你。”裴郁寧的這句話直接讓顏書語笑了出來,但沒笑兩聲,白天受累的嗓子就難受起來,讓她咳得厲害。 氣息急促間,她嘴邊被人喂了一顆藥,藥丸甫一入口,她就感受到了喉間舒適的涼意。 玉露丸。嘗到熟悉的味道她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這藥,這是裴家秘藏專門用來治內傷的好藥,即便有錢之后,她也得說一聲這藥貴得很。 一時間,原本想要說的話被壓在了心里,裴郁寧愿意給她用玉露丸,足以說明他很看重她了。 但這種看重,真是讓她五味雜陳,尤其是在她知道玉露丸價值的情況下。 現在窮得就差用亡母嫁妝的裴郁寧,對她出手卻這么大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讓她繼續給他賺錢。 身后裴郁寧不動,顏書語身體又累又乏也動不了,即便她靠在這個人懷里,放松疲累得想立刻睡過去,她也得先把事情說清楚,“裴公子,我不需要你娶我,你的救命之恩我很感謝,無論是我自己還是我父親,日后都會予以重謝,但同裴家結親或者嫁給你這件事,絕對不可能。” “我知道你需要錢,力所能及之下,我可以為你賺錢,”顏書語說得平常,她看重自己的命,在回報裴郁寧的救命之恩上就不會吝嗇,“我很看重自己這條小命,所以你可以盡管放心,三年之內,我保證你不再為錢發愁。” 顏書語自認為她給出的回報很豐厚,酬謝救命恩人的態度也很誠懇,卻不妨有些人根本不需要她以此來報救命的恩情。 “我是需要錢,但不意味著你可以拿錢來羞辱挑釁我。”裴郁寧聲音冷得厲害,“我的求親不是可以讓你這么視如敝履的東西,神威侯府未來主母的尊嚴體面,也不能隨你三番兩次踐踏。” “同樣,我的救命恩情也不是那么輕易可以還掉的東西。” “你這是挾恩求報?”顏書語提高聲音,側頭看向身后比她高了一頭的人,需要抬眼仰視對方,讓她很不開心。 “如果你非要這么想,那就這么認為吧,”火光下,裴郁寧面色冷漠,容顏雖俊美,卻一如既往地讓她不喜,“作為看光你摸光你的男人,我會負起責任來。” “可是我不需要!”顏書語氣得嗓音發飄,“我沒求你看光我摸光我,更不想讓你娶我,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但不意味著為了報恩我就得嫁給你!” “裴郁寧,你簡直是太卑鄙了!”前后兩輩子,顏書語這是第一次用卑鄙這個詞罵她曾經的丈夫。 裴郁寧對卑鄙這個詞并非無動于衷,至少他的眼神更可怕了些,顏書語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人扣著腰扯進懷里,被迫親密的貼在他身上時,她聽到了他的聲音,“既然我救下了你的命,那之后你剩下的人生就應該是我的,我不需要你幫我賺錢,也不需要你討好我,你只要知道,你的命是我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