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燈燭水光浮照,一層層漣漪蕩在女郎白皙面頰上。郁郎看她托腮而笑,長睫飛揚,溫柔地看著他:“郁郎,如果我沒有嫁人的話,也好想再嫁你一次呀。” 郁明喉口一滾,心神定住,靜靜去看那船頭女郎。這是李皎說過的最動人的情話了。她不擅說情,幾乎沒說過好聽的話。而她說這么一句,他就覺得、就覺得—— 死而無憾。 郁明繃住面孔,聲音緊而幽:“皎皎,過來。” 李皎沒說話,她跪在木板上爬過去。小小船只搖晃,每晃動一次,水光都被燈火影子打散一次。而她跪到了郁明身邊,一言不發,仰起臉。心有靈犀,不必多說,他側過了臉。 發絲落在對方面上。 衣帶也飄在對方身手上。 火與水形成一片與世隔絕的靜謐天地,兩人靜靜而望,心照不宣,交換一個親吻。 水聲遙遙,火光落落,青年男女于船頭二人天地中,溫柔地親吻。此間情意溫溫nongnong,不必與他人分說,已讓自己情難自禁地湊向對方。一開始的親吻,唇齒相挨,淺而情深。然深情難抑,火落在李皎的眼睛里,她漆黑的眼如湖,蕩著水,也蕩著隨水飄落的燈影。 郁明的心頭猛地一跳。 他捧住她的臉,將她扣于懷中,熱情地去親她。晚上在府邸溫存時按下的欲,在此時蓽撥一聲后復燃,燒得心頭燥熱,無有征兆。郁明眼睛發紅,帶了狠勁。他恨不得將眼前的女子私吞如腹,他迫不及待地想將她完全罩于自己身下。 他有一腔禽.獸.欲意,想對她為所欲為。 郁明的情緒幾乎失控。 他猛一下將李皎抱到了懷中,手伸到了她衣衫中,火熱的掌心激得李皎打個哆嗦。而李皎一看郁明的眼神,就知他想要什么。她連忙制止他:“不行!這是租的船!你要是……不行!” 郁明一言不發,將李皎整個橫抱入懷中。他忽地站起,猛烈動作讓小船一陣搖晃。而他倏地抱人起來,拔地而起,躍向岸頭方向。身后湖心中被燈海包圍的小船顫巍巍搖曳,水潮卷去,風意清清。 夜色已深。 街市不再繁鬧,人變得稀少。 郁明行速極快,帶著一個女郎在懷,李皎心驚膽戰,他倒悶聲不吭,如陣清風般從人身邊掠過,讓人茫然疑心自己眼花。兩人穿街過巷,已不知道繞去了統萬的哪里。先前那船順風而走,郁明真沒注意是哪個方向。 他現今滿腦子都是李皎,在巷中穿梭,卻尋不到出去的方向,不知道自家府邸在哪里,何等的心煩氣躁。 掠入了一個幽深小巷中,巷子幽深,前后看不到人影。 郁明將李皎放下。 李皎被抱一路,埋于夫君懷中,心跳得厲害。落了地,她看向四周環境,發現并不熟悉。她驚訝,正要詢問郁明這是哪里,便被郁明壓在了墻頭,被他低頭親了下來。 李皎心頭大跳。 聽到郎君伏于她肩上的低哼:“就這里吧……我不管了,我受不了了……” “我要你。” 深街小巷,狗吠聲斷續,一片幽光中,青年男女的影子纏在一處。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明天開始三年后!最后一波劇情就完結了激動! 感謝霸王票么么噠: ☆、第134章 1.1.1 時光荏苒, 白駒過隙,倏而間,三年時光轉眼而逝。 三年后的統萬鬧市間, 冬日暖陽,時已至年末,人人往來置辦年貨, 牛馬往返,馬車橫巷,市集更為熱鬧。統萬天寒, 過往民眾皆戴羊氈帽、著虎皮衣,呼出氣凍在空氣中發白。一眾大人來去中,有一四歲左右的幼童穿梭于大人腿間。 左手糖葫蘆, 右手一塊餅。左嚼一口,右啃一嘴,忙得不亦樂乎。 小郎君看上去不過四五歲, 生得眉目清秀, 粉雕玉琢。若非穿衣打扮是小阿郎風格,人看去,真覺不辨男女。這位小郎君毫不生怯地在大人腿間閑逛,老虎帽下, 他高高仰著頭, 興致勃勃觀賞市集間的風景,并不忘自己左右手的新鮮食物。而他生得如此可愛機靈,即使懵懂得撞到人, 大部分人也一笑而過,甚至回過頭來多看幾眼,問問小阿郎怎么一人獨行。 小郎君停在捏糖人的攤位前。 攤前已經聚了好幾個大人領著的小孩兒,這位小郎君踮起腳,發現要輪到自己還要許久,而天這樣冷。他眼珠一轉,高舉起自己手中的糖葫蘆和甜餅,去敲前面的小朋友。小朋友是個比他大一些的女娃,看到這個小弟弟唇紅齒白,羞澀笑道:“姊姊,這個送你吃。讓我排前面好不好,我回去晚了阿父阿母要罵我的。” 女娃娃家中沒有小弟弟,心中一軟,便答應下來。 小郎君排了一會兒,依然覺得慢,便去煩前面的小哥哥。這個小哥哥卻不如先前女娃好說話,哪怕小阿郎要讓出自己的甜餅,小哥哥也橫眉倒豎:“不換不換!我辛苦排的憑什么給你?” 小郎君被吼得嚇了一跳,往后一退。 他眼珠滴溜溜再轉,又要生出主意的時候,身后傳來女郎一聲聲線清涼的喚聲:“呦呦!” 比女郎聲落后半聲,青年郎君不甘示弱地邀功道:“看,我早說他在這里!” 小郎君,即郁鹿,郁呦呦小朋友聽到這兩道聲音,便知是他阿父阿母趕到了。他心中一虛,卻又鼓起勇氣,在周圍大人好奇的目光中,他勇敢地轉過頭,沖身后慢悠悠走來的衣袂翩揚的青年夫妻露出討好驚喜的笑容:“阿父阿母,我好想你們!” 身后向他走來的兩個大人,正是郁明和李皎夫妻二人。二人帶郁鹿小朋友出來玩耍,在街上臨時遇見娜迦公主。兩人囑咐郁鹿在原地等候,上前與娜迦公主寒暄兩句。這幾年,夏國的政局幾變,郝連平已經政治聯姻娶了妻,娜迦公主也為了幫赫連平,嫁了西部一個大家族。娜迦公主帶著家人回統萬過年,獨自一人在街上時,遇見郁明夫妻,自然要上來說兩句。 幾人面對面,物是人非,頗有時日如梭感。 娜迦公主恍恍想到她少女時曾迷戀郁明這樣英武威猛的郎君,求而不得,郁明已娶了大魏的長公主。她與兄長黯然回夏,之后又因夏國的政局變化,幾次被波及,婚事頗為不順。幾年過去,赫連平娶了貌合神離的王妃后,娜迦也離京。再次相見,似只有郁明夫妻還如一開始般—— 郎君英俊,女郎出塵。 真如神仙眷侶。 恩愛如初。 郁明和李皎說會兒話的功夫,回頭一找,郁鹿小朋友人已經不見了。二人只好來尋郁鹿—— 到郁鹿面前,英朗俊俏的青年郁明扯扯嘴角,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幸災樂禍神情。他想說什么,但想到身邊的妻子,便又閉了嘴,把話交給李皎。 夫妻二人先把郁鹿從人群中提溜出去,四歲大的郁鹿耷拉著腦袋,失落地跟在身形款款的女郎身后。他倒是想要逃,但郁明就慢悠悠走在他身后,堵住了郁鹿小朋友的退路。郁鹿小朋友這樣年幼,他阿父往他身后一站,他便退無可退了。 到了少人的商鋪前,李皎才轉過身來,蹲下。 李皎盯著郁鹿,淡聲:“呦呦,我不是告訴過你,阿父阿母不在的時候,吩咐過你的時候,你要在原地等著么?你要理直氣壯地等我們來找你?為何總不聽話,總是亂跑?” 郁鹿扁嘴。 他說:“可是街上那么多人,你們一轉眼我就看不見你們了。我就去玩一會兒嘛,等你們回來,我也回來了嘛。我要是樹樁一樣站原地,好冷的。阿父對不對?” 他求助的目光波及旁邊看熱鬧的郁明,郁明怔了一下。郁明低頭,望著幼子努力睜大的水滴般賣弄可愛的眼睛,真如一只誤入人間的懵懂小鹿。郁明扭頭咳嗽一聲,還是為兒子說了句話:“那什么……” 李皎:“我教育兒子的時候,你能別插話么,郁大俠?” 郁明:“……” 郁呦呦靜靜地看著他阿父。 這時候都不用郁鹿挑撥,郁明臉自然一紅。在兒子面前,郁明不能接受自己的尊嚴被他老婆踩在腳下。他目中生惱,高聲道:“怎能是插話?不是你說,教育兒子,三歲前聽你的,三歲后聽我的?喏,他三歲了,你什么時候聽過我的了?” “我不要面子么?!” 李皎:“……” 郁明趁她來不及反駁時,飛快說:“而且隨便跑一跑怎么了?你別教育我們家呦呦,跟教育小娘子似的。男孩兒就該多跑跑,多野野。聽話乖巧的,才沒意思。我就說要教他武功,以后多跑的時候你就不用那么慌了!” 李皎抬頭,靜靜看郁明:“這個你跟我說有用么?是我不許你教他武功,還是他自己不好好學?” 郁明立刻道:“……對,這個是呦呦你的事!” 郁鹿津津有味地看著父母吵架,心中期盼他們快些吵起來。他看熱鬧不嫌事大,心知他阿父好面子,面子一被削,就忍不住反彈;而恰恰他阿母也是性格強勢的人,如果他阿父吼他阿母,他阿母很大可能不會示弱。只等這兩人吵起來,就會忘了他啦。 然他沒想到他阿母如此會轉移話題,重新將夫妻二人的仇恨拉回他這個幼子身上。 當郁明和李皎的目光同時看向郁鹿小朋友時,郁鹿只好蔫了下來,道歉:“我錯了嘛,下次再不亂跑了。” 李皎也不愿大庭廣眾之下,訓斥得兒子抬不起頭。她說了郁鹿兩句,就結束話題,示意郁鹿跟著兩人回去。但郁鹿知道,這不是結束,這只是開始。等回到家,才是教訓的真正開始。 他阿母會語重心長地跟他面談,至少也要談一個時辰,說得他求饒才是; 從明早開始,每天都要受罰練字,每天都要被迫聽訓…… 多么絕望的人生呀。 郁鹿小朋友心中酸楚,盯著他阿母的背影,快要戳出一個洞了:我剛剛來新家時,對我溫聲細語的阿母哪里去了?阿母一開始多疼我啊,多關心我啊。我什么都不做,她都能用愧疚眼神看我,常常說自己虧待我。而現在呢?好辛苦哦。每天要學習,要讀書,要聽她說話。她還想我跟阿父習武…… 才不要。 玩耍的時間都沒有,為什么還要再加上學武? 而且學武有什么用?像我阿父,多么的沒意思。武功蓋世,回到家里,照樣聽他老婆的話。他老婆說東他不往西,說讓他走他不敢飛。他還完全察覺不到,還覺得自己挺高興。真傻。 真是同情阿父這種人。果然如我舅舅朝中大臣們說的那樣,武夫到底是莽夫,空有什么蠻力,最后還是要聽文官們的安排。對比到我阿父阿母身上,我寧可像我阿母這樣,也不想像我阿父那樣被人牽著走還不自知。 跟在兩個大人身后,郁鹿小朋友一邊走,一邊嘀咕腹誹著父母。郁明心不在焉,他從來心大,從來不在意這些。他身形挺拔地走在前面,面色清淡,看著街上人往來,滿腔心思已經飛到了家中的晚膳中。李皎回頭看一眼郁鹿,便知郁鹿心里又是彎彎腸子一堆了。 她嘆口氣,摸了摸郁鹿的頭。若有可能,她真希望郁鹿能像她夫君這樣一生專注一件事,萬物不為所動,活得純粹而認真。偏偏郁鹿像她,心事頗多。心事多的人,向來敏感,再加上郁鹿的身份,日后遇到的事,只會比她更多。 隨著郁鹿漸大,她真有些不知該拿郁鹿如何的意思。 她時與自己的皇兄,大魏天子李玉通信。說起幼子,一邊是郁鹿,一邊是李桑。李桑被李玉教得乖巧聽話,溫柔婉約,讓李皎心生羨慕;針對郁鹿的頑皮,李玉只有一句話——“送他回來吧。” 李皎說:“郁鹿跟書院的夫子干架,把夫子罵得找到家來。他還狡辯,還強辯,夫子快要被他氣哭。” 李玉悠聲:“送他回來吧。” 李皎:“郁鹿不喜習武,對習武人頗為不屑。夫君讓他背誦刀訣,他直接鉆狗洞跑出家玩了,我夫君還不在意,笑言只是孩子,不必在乎。照我夫君這樣教導下來,我焉能不累?” 李玉:“讓他回來吧。” 李玉的意思多么明顯,李皎夫妻管不了郁鹿,放著他來。李玉的管教方式,必然是把郁鹿往未來天子那條路上培養。李皎卻自覺郁鹿只有四歲,不該給他定性,拒絕了李玉要替她管教郁鹿的意思。 三年夏國生涯,李皎的大半顆心,皆放在了郁鹿身上。她并非生來便會做人母親,摸索著學習,教導幼子,幼子還往往很委屈。她與郁明商量過,既然郁明答應過,既然郁鹿暫時不想要弟弟meimei,再兼身在夏國身不由己;李皎向來信奉守諾,郁明答應了,那兩人便暫時不要孩兒了。且看郁鹿日后如何吧。 起碼要等郁鹿沒那么缺乏父母愛意的時候。 晚上回到家,李皎果真教育了郁鹿一通。她看小孩兒眼珠亂轉、分明不把她話放在心上,心中真是氣惱,有時候真想把郁鹿提起來揍一頓。這個時候,李皎只能指望郁明。她坐在案前小榻上,側頭去看進屋的郁明,期待郁明把郁鹿提起來打一頓。 夫妻二人真是沒有默契感—— 郁明大手一揮:“訓完了?那呦呦回去睡吧。” 郁呦呦一聲歡呼,噠噠噠跑出了父母屋子。 郁明盤腿坐上榻,快被他父子二人氣吐血的李皎便撲過去,狠狠用長指甲撓了郁明一道。郁明脖頸被撓,卻笑出聲,他順手將生氣的李皎摟入懷,低頭香了她一口,悠悠道:“你生氣有什么用?你兒子就是不長心,你說一萬遍也沒用。” 李皎怒:“都是你慣的!都是學的你!” “太隨性!心太大!” 李皎覺得郁鹿罪狀罄竹難書:“口上認錯,堅決不改,該怎么還是怎樣。你總是不管他,他現在根本不怕你,還總瞧不起你,總是折騰你。他心中恐覺得你樣樣不如他。他戲弄你時,你怎能一笑而過?怎能不放在心上?” 郁明真不生氣。 他眉目清朗,懶洋洋靠窗而坐,懷中抱著李皎。李皎跟他控訴郁鹿的不聽話,郁明只慢悠悠笑了笑:“他才四歲,他懂什么。我怎會跟一個小孩兒計較。就是你太束著他,他才總從我這里找突破口。皎皎,你管呦呦管得太嚴了。呦呦他并不是你的私有物哇,他有自己想法,你何必要求他事事按照你的意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