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他額上不斷地出汗,只顧盯著她的腳。他目光發直,摸著她的腳不舍放開,已是有些癡態。 一滴汗順著鼻梁落下,滴答一聲,滴在青年手中的玉足上。 郁明眸子猛縮,眸心幽黑,緊盯著手掌。他滾了滾喉結,沒發現床上的李皎,睜開了眼,濃睫落下,幾分詫異地看著蹲在地上握著她腳不放的青年。李皎驚愕無比,睡夢中感覺到腳rou又酥又癢,無法掙脫。她難受得睡不著,睜開眼,借著昏昏燈燭之光,便看到郁明盯著她的腳不放。 李皎:“……” 她幾分不自在,腿動了動,想收回自己被褪去鞋襪的赤著的腳。誰知她往后縮,郁明竟然本能往回拉拽,差點將她從床上拽下去。 李皎:“……” 郁明一驚,猛然抬頭,與李皎震驚的目光對上。 他一下子尷尬,困窘。手中的女郎腳如燙手山芋般,讓他的血液,從脖頸一路紅到了臉上。但郁明強自鎮靜,不屈服。他重新低下頭,淡定地換另一只腳,幫她脫鞋襪。郁明聲音沙啞,口上卻沉靜道:“睡覺不能不褪鞋襪。” 李皎干干道:“……哦。” 另一只腳被他放開后,她忙縮回到了裙裾中,才覺得安全些。 李皎沒有坐起來,只用一種稀奇目光看他。空氣一陣靜謐,暗香在帷帳內浮動,燥熱升起。夜色將一切不可能變得可能,將人心中掩埋的欲.望勾引出來。李皎垂目看這位郎君,有剎那時間,想要伸手擁抱他。 但他握著她的腳愛不釋手,死活不放。 李皎覺得羞窘,躺在床上,紗帳輕輕拂蕩在四周,讓她感覺到熱潮,又感覺到清水般的涼意。女郎揣著那甜蜜又煩惱的心事,胸.脯微微起伏:總握著她的腳算什么回事?莫非給她脫完鞋襪,他就打算走了? 她突然道:“你偷偷回來,卻怎么不說話了?” 郁明頭不抬,輕聲:“為什么要說話?我說話總惹你生氣。” 青年心有偉大期望,他想從此后當個沉默寡言的靠譜郎君! 作者有話要說: 二明一定是腳控哈哈哈~~皎皎是聲控你們知道么! ☆、第46章 1.1.1 暗夜花開,帳中浮香。那香氣躁動不安, 悠悠然飄過兩兩相望的青年男女。只不過李皎是側睡在床畔間, 俯看著她的情郎。郁明則是蹲在床頭, 磨磨唧唧地為她褪鞋襪。 他明顯是舍不得,手捧著她的腳心, 側容嚴肅而莊重,掩在陰影中,俊俏再顯幾分。 李皎望著他, 心中猜測他那句總惹她生氣是什么意思,說他再不想說話了是什么意思…… 李皎低著眼眸看郁明時,青年再留戀也脫完了她的鞋襪。她的腳還踩在他膝蓋上, 郁明忽然抬頭看她。他沉吟半天, 似要說什么,然也許是想到了他才說過自己要學“沉默寡言”,硬生生把自己的話又憋了回去。 郁明沉靜淡然地看著李皎。 李皎目中卻一動,心里尚沒想清楚他這是鬧的什么別扭, 就已經被他逗得在心里噗嗤一樂。她的彎彎腸子, 她的舊情郎從來不懂。然她舊情郎的彎彎腸子,她就算還沒懂,已覺得是世間罕見的可愛。 他的眉骨高聳。 他的眼睛深邃。 他的五官深刻而明晰,衣袍寬松又束腰。夜色中, 武袍裹著他頎長的身材,又讓他顯得悍利勇猛。他經過很多事,很多滄桑, 然他看著她的眼睛,仍盛滿星光,一如少年般清澈。 他笑起來時,俏得讓人面紅耳赤。 李皎傾而起身,從臥睡的姿勢變成坐姿。女郎坐在床邊,身子前傾,衣衫松松垮垮,輕紗半轍,她渾.圓的玉峰若隱若現,向青年正正倚去。郁明心頭大燥,不想多看,然他目力太好,無意地瞥過一眼,當即羞得面孔漲紅,幾欲暈倒。青年目光游離,肅穆地凝視時,他不知所措地淡定著。 然后李皎捧住了他的面孔。 郁明上半身僵硬,目光抬起,直直與向自己傾下身來的女郎對上。 李皎手撫著他的臉,她的衣衫凌亂,長發也散著。隨著她彎下去的動作,烏黑長發披下來,搭在郁明手臂上。而從手臂開始,細細酥酥的沉醉感在血液中流淌,讓青年屏住呼吸,頭腦昏沉。 清風過窗,吹動縐紗。 李皎伸手將郁明面頰上貼的碎發往后拂,她彎腰靠近他。 兩人的呼吸漸漸接近,郁明呼吸亂起,李皎的眼神卻還是冷淡的。她向來熱情度有限,此時卻不由自主地擁向青年。 她要親他! 郁明有所感覺! 雙唇相貼的瞬間,郁明上半身往后傾了一下。他一個后傾的動作,李皎便不動了。兩人的呼吸就在鼻息間,噴在對方面上。李皎的眼神幾變,心中涌起羞恥之意。 莫非他不肯?! 她當即抽手便走,手腕卻被郁明握住。 李皎冷聲:“何解?” 郁明目光流連在她美麗的面孔上,干燥的唇動了動,聲音暗啞:“不行。我與他們走了一段路,中途想你,就回來看你。然我們約好天亮時在一個地方會面,如果我留在這里……我就趕不上時間了。皎皎,你懂我的意思嗎?” 李皎多聰明啊,他含含糊糊,她一聽就懂。 但是李皎正兒八經道:“聽不懂。你趕時間,跟我們現在有什么關系?這么點時間你都擠不出來?” 郁明:“……” 他咬牙切齒:“我的意思是我不能碰你,不然我忍不住,你這次聽懂了嗎?” 李皎點頭:“聽懂了。” 她手一抬,身子后斜,瞬間就端正地坐回了床頭,離郁明很遠。郁明怔然間,看李皎抬了抬手,指窗欞:“為不耽誤你時間,你現在趕緊走吧。” 郁明:“……” 他也確實是打算走了,但是他說自己要走,和李皎趕他走,完全是兩個意思。郁明心中不忿地站起來,平靜的目光再裝不下去,他幾乎是惡狠狠地瞪她一眼。李皎面色冷淡,靠在床柱上,手撐下巴,認真地看著舊情郎起身,打理他自己的衣著,轉身欲走。 郁明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他面色幾變后,彎下身問她:“皎皎,我聽說你認圖本事特別好,什么圖只看一遍,就能理清楚,全局都會放在你心中,被你牢牢記住?” 李皎眨眨眼。 郁明一鼓作氣:“我要去的地方是‘望仙臺’,臨行前他們怕我不認識路,給了我一張圖。我時間快要趕不上了,我想帶你一起走。你幫我看下圖,告訴我捷徑怎么走。等到‘望仙臺’你我分開,我留下記號,你的扈從自然會去找你,帶你回來。” 李皎:“哎呀,我認圖本事是比你這個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人強得多。但是我為什么要幫你看路,還要跟你走一程?” 李皎想了下,再戲謔他:“對了,你的‘沉默寡言’的優良品質呢,又被你忘了?” 郁明漠著臉冷眼看她。 他心里好不容易想出這樣的主意,自然是舍不得李皎,想和她多溫存片刻了。但是李皎故意一點都不體諒他的心情,還總給他難堪。 這女人欠cao! 郁明不跟李皎廢話了,他將她從床上扯起來,翻她的衣箱,從中扯出一件兜帽來。女郎的烏發又軟又長,郁明梳不來,而李皎也不配合,他干脆用兜帽罩住她,又幫她整理她微亂的廣袖長衣。他再蹲在地上給她套上鞋襪,抱起不配合的李皎就往窗口走。 李皎不肯,被青年強抱入懷中時她身子一斜,眼疾手快地抱住床柱:“放下我!我憑什么要跟你走?” 郁明默片刻,與懷中的女郎對視。他將她的手一點點掰開,低下頭,濃長的眼睫幾乎刷到李皎臉上。女郎那冰冷高貴輕蔑的神情瞬時破功,臉霍地一下就紅了。而抱著她的青年,語重心長,聲音里又帶笑:“皎皎,有時候別人給你個臺階,你就下吧。” 何必非跟他擰著? 李皎望他片刻。 她忽然唇角翹了下,不跟他別氣了,伸手摟住他脖頸,挨過去蹭了下:“好吧算了,我再跟你計較你都要不正常了。地域圖呢,拿來我看看。” 郁明要帶她趕夜路,想和她溫存,李皎心中自然是歡喜的。她對郁明的那點兒不滿,被自己說服不要計較。反正郁明在感情方面的悟性一向慘烈得感人,經常氣著她。以前她還不跟他計較,然她現在覺得,有時候計較下,或許是有好處的。 她少時便是太大度了,郁明太固執了。 她二人的感情悲劇,與那時的性格分不開。 愛一個人總是很容易,和那個人相處,卻是千難萬難。 如果李皎打算嫁郁明,兩人的相處方式就得磨合。雙方的好要接受,不好的一面如果改不掉,那也得硬著頭皮接受。 夏日涼夜月明,郁明將李皎從屋中抱出去,依然走的是窗路。只是他在窗口留了記號,方便第二日江唯言等人去找李皎。他念著李皎懷孕,擔心她身體,一路上抱著她,不肯放她下去走路。李皎掙了兩下沒掙開,便也不再想下去。她靠在青年懷中,一邊聽著他穩健的心跳,聞著他身上的氣味,一邊閉著眼,告訴郁明怎么不驚動府邸中的扈從,悄悄牽了馬,無聲無息地離開這里。 李皎看了眼郁明給的地圖,就重新閉上了眼。郁明從馬廄中牽了馬,上馬后將女郎擁在懷中,又檢查兜帽有沒有罩住她。 他摸一把李皎微涼的面孔,略猶豫:“你能騎馬么?醫工說讓你少動……” 李皎隨口道:“無事,你別騎太快,顧著些我便好。我指給你一條去匯合的小路,你不必多趕時間,天亮前必然能趕到。”她說到這里,眼睛沒有睜開,就冷靜地告訴郁明那條小路應該從哪里入,從哪里出,中途如何拐彎,會進入樹林,遇到野獸。 郁明豪情壯志,一揚長鞭:“走!” 青年男女共乘一騎,在深夜中穿梭。馬行得并不快,只在中途不斷地拐入小路。郁明往往大驚,他看圖時沒發現的地方,都被李皎一眼掃了出來。他帶著她走路,就像是抱著一座人形司南。這司南還如此貌美,如此柔軟,讓他低下頭去嗅她,讓他手臂酥.軟,馨香滿懷。 一路心猿意馬。 明月當空,清輝普照。一騎飛起,塵煙濺揚。郁明讓李皎靠在他懷中睡一會兒,李皎也安靜地不動,然過了一會兒,她睜開了眼。她看到天地間幽光呈藍色,鬼火在兩邊半空中若有若無。空氣清新,泥土的芬芳常隨,吸一口氣,樹葉間的露珠滴答落下來,濺在她的長睫上。 郁明笑得抖著手去幫她擦眼睛。 螢火蟲在樹林中飛起,一片幽綠,一片瑩黃。濃霧在天地間浮動,如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溫柔撥弄。那霧送他們進入濛濛迷離中,又怕他們迷路,讓鳥嘰喳著一路指引,帶他們走出大霧。滿山卉木萋萋,馬揚蹄一聲長嘶,兩人一頭扎入樹林中。 林間月照,云翳散去,青青郁郁。兩方古木遮天蔽日,偶爾聽到夜中獸類嘶吼的聲音。然他們騎馬很快,一掠而過,獸類沉睡,并未被驚動。他們再聽到流水叮叮咚咚聲,路的盡頭,看到一只麋鹿垂著頭,站在溪流邊喝水。林中野鹿慌張地看到有人踏入自己的領地,轉身逃入了叢林中。濕漉漉的眼睛從樹后冒出來,好奇地一路目送著青年男女騎馬離開。 李皎窩在郁明懷中,漸漸坐直。 她目中亮起,驚疑又欣喜地觀賞著一路美景。 郁明常走夜路,他對周圍的景致無感,只一心提防著意外的發生。然他低頭看到李皎明亮的眼睛,心口漲滿,一下子柔軟,開始與她一同欣賞兩邊風景。他也開始覺得風清月明,人間至美。 彎彎繞繞,走了一晚上野路。幸而李皎睡了前半夜,又整日睡著,此時精神亢奮,一點也不疲憊。郁明也不見疲色,李皎幾次抬頭看他,都看到他深幽若森的眼睛。她再低頭看他握著韁繩的修長手骨,覺此人真是很好打發。 沾了一身寒露,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突然聽到很大的江濤流淌聲。 郁明在李皎耳邊輕聲:“醒醒,‘望仙臺’到了。” 他扶著李皎下馬,問她有無不適。此時天邊已有魚肚白,微微有了光,四周不再晦暗。李皎沒理會郁明的噓寒問暖,她下了馬,走上前,走了十來步,已到了路的盡頭。他們站在一山路的突出懸崖上,懸崖下江濤白浪如撞,嘩嘩作聲。李皎垂眸驚奇地看著江水流淌,郁明只看到突出懸崖下往里縮進去的山路,放心地看出了等會兒,那些江湖人將從此地過,雙方可就此匯合。 夜深露重,又因天漸漸亮了,萬物有復蘇傾向。 馬在草地上悶悶吃著草,它的男主人站在懸崖邊,目光火熱地盯著身材纖細婀娜的女主人看。女主人一無所覺,好奇地繞著懸崖石頭轉了兩圈,又跪在地上探出頭去看下方的江流。 李皎奇怪道:“不是叫‘望仙臺’么?這‘仙’在哪里?” 郁明哼笑:“還有地名叫‘神女峰’呢,莫非真有神女不成?” 李皎皺眉:“你個糙人你懂什么!” 郁明:“……” 兩人站了起來,站在懸崖邊,共看下方江水流潮,擁日而出。清晨涼風漸漸從四面吹起,襲向二人。兩人站在此處,靜默不語,衣袍翻飛,如一對璧人般好看。卻也并非老老實實地立著,無所事事的時候,李皎和郁明的眼睛,時不時看對方一眼。 群山陰郁環抱,水墨畫般鋪陳,被幾滴濺在白宣上的墨汁所染。飄蕩在風中,空氣中飄蕩著風的氣息,泥土的氣息,水的氣息……還有,他(她)身上的氣息。 如絲如縷,浸染向另一個人。 青年男女站在風潮漩渦中,每一絲呼吸,都開始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