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關于高建峰的體能,或者說肺活量,之所以能好到出類拔萃,連擅長長距離游泳的趙盛華都拼不過,的確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始于他父親高克艱。 用劉京的話說,高克艱人如其名,擁有一副天生愛好挑戰各種困難,以完成各種艱巨任務為使命的奇葩型人格。 早年間,高克艱在其父位列上將的大好形勢下,毅然決然地放棄了家里安排好的從軍之路,只身一人奔赴北大荒,在冰天雪地的環境里戰天斗地,若干年后轉去基層野戰部隊,又摸爬滾打了好幾年,因為各方面表現優異,被保送去了軍校。學得科目無非是火藥手槍炮彈,可這頭人還沒等畢業,他就已經被總部機關看上,只等一紙調令宣召進京。 任誰攤上這樣好的機會,恐怕都會欣然赴命。 然而高克艱腦回路和別人不一樣,彼時他態度尚算委婉地拒絕了調令,理由給得也十分的有個性——他本人的性格更適合待在一線基層部隊。按說這種“不識抬舉”的風格,多少會得罪了多少人,不過好在這份硬氣總還是有很多人愿意去欣賞,最后他如愿調到了地方軍區,繼續從事最為擅長的野戰作訓。 大院里很多人提起高克艱,都覺得這人有一身硬氣。可也有人說,倘若把高師長的前半生寫成一本書,那么每頁都必須出現的,恐怕就是一個大寫的橫字了。 高克艱不光對自己橫,對生活橫,對自己兒子也同樣堅決貫徹落實這個字。 劉京說到這,猛咗了一口煙:“我們這幫孩子,再加上比我們大的那些個吧,基本上沒人不怕高師座,因為他這人從來沒笑臉。不過要說良心話,高師座人長得相當帥,還是棱角分明的那種帥,就是看人的眼神太銳,屬于跟路邊吼一嗓子,能當場嚇尿好幾個半大孩子的主兒。我小時候一看見他就想繞道,當時就琢磨誰要給他當兒子,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而不幸倒了大霉的那個人,當然就是高建峰。 高克艱對長子的態度,是所謂方方面面都要嚴格要求——不過這只是他自己的說法,要讓別人看,那或許根本就不是嚴格倆字能形容的,估計得叫嚴苛。 打從高建峰剛上小學起,高克艱已開始按野戰部隊的路子訓練他了——每天三公里,八十個俯臥撐,五十個引體向上,二百個仰臥起坐……風雨無阻,原則上輕傷不下火線。 “院里好多人都看見過,你想高建峰六歲那會,也就……”劉京伸手比劃了一下夏天的腰,“也就這么高吧,大晚上繞著cao場跟小驢子似的跑,據說還有人看見他跑到吐,不過從來沒人見過他哭。后來有一陣子吧,大家伙出于不忍心,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九點以后沒事誰都不去cao場,特有默契,主要是真沒人愿意看一小孩被那么折騰。” 然而,這點折騰還是只是剛剛開始,隨著年齡增長,訓練量也在加碼。時至今日,已經沒人忍心,也不太敢去問高建峰,他每天到底跑多少公里,做多少個俯臥撐。反正同齡有眼睛的都看得見,舉凡學校開運動會,高建峰的一萬米從來一騎絕塵,跑完全程依然能臉不紅氣不喘。 高建峰就是這么被練出來的,體能在八中所向披靡,就是放市里體校也能排的上號。高克堅對此還算滿意,之后就輪到小兒子高志遠了,他大概是想如法炮制,沒想到高志遠小朋友在第一次長跑時,就給他來個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高克艱三十六上才生了這個老兒子,雖說高志遠自小體弱,可高克艱的理論是只要肯練,就沒有練不出來的人,而高家也絕不出少爺秧子。 哪知道這回練大發了,高志遠的親媽李亞男急了,送兒子去醫院前撩下話,孩子如果有個好歹,她不光要離婚,還要和高克艱拼命——據說原話是拼刺刀,她就是要好好看看,高師長那一身銅筋鐵骨,到底能不能刀槍不入。 好在高志遠并沒什么大礙,可是人出了院,其后的訓練居然也不了了之了。這下院里的人可有的說了,私底下都開始傳言,原來高師長也有害怕的人。當然這話沒人敢當他面說,說的最多的還是另外一句——有媽的孩子才有人疼,沒媽的那個,到底是差著行市呢。 不過這事,倒是一點不影響沒媽的高建峰,和有媽的高志遠之間的兄弟情誼。 高建峰當哥哥很有一套,照顧人的時候特別有哥哥樣,日常相處的時候完全沒有哥哥款兒。除了當著教條的高師長面,高志遠必須言必稱“哥”,倆人私底下說話,時常都會以名字相稱。而一到假期,高志遠通常會變身成為高建峰身上的掛件,哪怕他一點都不喜歡運動,也完全不耽誤他當高建峰的跟屁蟲。 如今院里同齡的孩子說起高克艱,多數正經場合下會稱呼他為高伯伯,因為他歲數比他們很多人的父親都要大,而沒人的時候則會戲謔地叫一聲師座,趕上他們小團體聚在一起,干脆直接喊他為大獨裁。 能得此雅號,也足見高師長在人民群眾心目中,究竟有著怎樣“光輝”的形象! 但哪怕是有再多的不滿,少年人也只能在口頭上替哥們兒撒撒氣,沒有能力動真格的。 好比劉京費了老半天吐沫,其實也是因為剛才想起這茬,心里一陣唏噓,直到講完了,他還是忍不住搖頭嘆氣。 夏天和他背靠著廁所的暖氣片,兩個人沉默著,各自抽完一根煙,劉京這才轉頭拍拍夏天的肩:“你說,這是不是就叫天降大任于斯人,反正我總覺得吧,高建峰這廝沒準是要走點什么不同尋常的路。” 或許是吧,夏天澀然地笑笑,虧他之前還羨慕高建峰家世好,家庭氛圍也好,聽完劉京一席話再回想,能攤上高克艱這樣的父親,高建峰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也是一言難盡。 倆人回去時,那一群人已經酒足飯飽了,高建峰喝得不算少,只是等夏天坐回他身邊,他轉過頭笑了下,眼神依舊很清明。 “快到點上晚自習了,”夏天說,“我該回去了。” 雖然意猶未盡,但聽過了故事,他這會兒再看高建峰,心里難免抑制不住地涌起疼惜的感覺,原來他的童年是那樣過的,原來他對父親的芥蒂是有原因的…… 突然,他很想再抱一下高建峰,可惜條件并不允許,夏天只能在滿心遺憾中,調轉開視線:“幫我拿下衣服。” 高建峰一直靠著椅背坐,意圖很明顯,他是想用體溫把夏天的衣服烘干。聽夏天這么說,他先瞟了一眼對方的椅子,跟著才作出后知后覺的樣子往前探了探身子:“剛才沒注意,把你衣服搭我這兒了。” 夏天抬眼看看他,覺得自己對該人睜眼說瞎話的能力,又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 高建峰凝視夏天,忽然覺得那眼神,似乎有點欲言又止的意思。是錯覺吧?他想,繼而拿了衣服遞給夏天:“外頭雪下得挺大,你沒騎車,直接坐車回吧,哦對了,剛才的車錢……” 夏天抬手打斷他:“本來就該我出,這事還計較,當我是朋友么?” 高建峰猜到他會這么說,連勸他對半分賬的說辭,一早都想好了,可不知怎么的,想起午后兩個人之間的那一抱,他就覺得還是別踩夏天的雷好,畢竟這小子今天好像特別容易抽風。 “行吧,”高建峰點點頭,“那你慢著點,明天見。” 明天是周一,夏天禁不住有些愉快地想,印象里,他還從來沒這么期待過萬惡的周一。 即便再喜歡校園生活,也難免會有犯懶和罹患周末綜合癥的時候,夏天自然也不例外。但這兩個毛病,如今似乎都被高建峰給治愈了,他現在打心里喜歡并期待,每一個能見到高建峰的時刻。 但即便見得著,也會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顧不上。很快,緊張的期末和有名無實的寒假,就隨著紛紛揚揚的第二場冬雪,如約而至了。 ****** 牲口班進入了昏天黑地的期末復習階段,即便是高建峰,也拿出了比平時多兩分的認真態度。 夏天有時候看著他在大課間,抓緊時間似的背著政治書上的重點,一面會覺得特別好笑,一面又覺得隱隱有些心疼。 他是知道高家父子的那個約定的,其實剛聽那會兒,夏天以為充其量不過只是個玩笑,但現在不然了,他清楚的了解到高克艱的鐵血作風——連六歲的小孩都舍得下手折騰,可見他是真的想讓兒子當兵,所以搞不好真能為了所謂排名,硬逼著高建峰去考軍校。 不管高建峰在同齡人中,看上去多么強悍、多有擔當,或者多有威望,說到底,他也只是個不滿十八歲的少年人,在更有力量也更為強大的成年人面前,依然會顯得脆弱,甚至不堪一擊。 這么一想,夏天立刻放下了他的政治筆記,決定對這門考試采取順乎自然的態度,聽天由命。 于是在他有意“放水”之下,高建峰在本學期末,又再度蟬聯了他的年級第一。 一月中旬,還差一周就要過年,學校終于放了寒假。 隨著放假通知一起下發的,還有一摞摞厚厚的練習冊和一張張雪片似的卷子,讓人絲毫感受不到假期的歡愉,而周媽對學生臉上的痛苦表情也無動于衷,面不改色地開始雪上添霜:“假期通知上都寫了,學校定于過完年后一周開始補課,也就是說,這些卷子你們要在十天內完成,都抓點緊啊,別十天之后讓我看見一個個腦滿腸肥、睡眼惺忪的茄子樣。過年不是理由,往后有的是年讓你過,高考可就這一回!等再開學,高考倒計時的牌子馬上也要掛出來了,一個個的都好自為之吧。” 這番話說完,教室里被霜打了的茄子們,頓時更加一蹶不振了。 在一片哀鴻遍野中,夏天十分冷靜且有條不紊地為自己申請了假期住宿。 在此之前,他接到過陳帆的電話,陳帆本意是想讓他元旦的時候回去吃個飯,被他以復習忙作為借口推拒了。不過現在放寒假了,她倒再沒說讓他回去的話。只是夏天想著,過年總還是要去一趟徐家的。 這是人之常情,不光得拜年,他連禮物買什么也都一早就想好了。 也不知什么原因,徐衛東似乎并未按原計劃轉業下海,直到現在還賴在部隊上。夏天認為徐衛東屬于無利不起早的典型,之所以不走,要么是覺得可能有升遷機會,要么就是那邊承諾的條件還沒落實。 而徐老太和徐強強仍然還在徐家,徐衛東為侄子聯系了一個學前班,看來明年九月,徐強強在省城入學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倒是陳帆的聲音語氣,聽上去比之前恢復了些精神,但顯然,她對前陣子徐冰的所作所為完全不知情。 陳帆只是擔心徐冰的學習,這次期末成績,徐冰排名下滑得非常厲害,從之前的前十,一下子跌到了二十開外,僅僅處于中游水平,物理更是險些沒及格,陳帆在電話中透露出的意思,是希望夏天能幫著徐冰補習一下。 夏天理解她的心急,或許,她還打算借此來緩和一下自己和徐冰之間的關系,但終究太一廂情愿了,也太小看叛逆期青春美少的驕傲與倔強了。 對于徐冰,夏天有自己的想法,之前的事不能就這么算了,徐家隱藏的矛盾遲早有被激化的一天,他能阻止徐冰一次,卻難保她會有下一次,以她腦殘的程度,一旦沖突爆發,指不定又會整出什么大麻煩來。 在此之前,夏天本不想參與,只把自己定位成一個冷眼旁觀的看客,加上要備戰期末考試,他騰不出手來。但現在不同了,有的是時間和精力,他覺得自己至少可以為陳帆爭取些利益,哪怕做上一點點努力也好。 何況他始終沒忘記,那天在小胡同里,徐冰一出手就給了那群小流氓一沓人民幣,而以他對鈔票的敏感度,那一摞,應該有兩千塊。 在初中部的停車棚外找到徐冰,夏天沒有多余的廢話,直截了當地問:“你拿了家里的錢,你媽知道嗎?” 趙盛華在學校門口堵夏天,以及后續高建峰出面擺平的事,徐冰早有耳聞,所以前陣子在學校里,只要遠遠看見夏天,她恨不得都要躲著走,眼下被迫面對面了,她多少還是有些氣怯,只能強撐出一張冷臉,揚聲反問:“你算老幾啊,管得著么?” “我是老幾也不用你cao心,”夏天懟回去一句,伸臂堵住了她的去路,“你偷拿了你爸媽的錢,現在他們可能還沒發現,但早晚會知道,到時候打算怎么收場?如果你想栽贓到我頭上,我當然就有權過問。” 徐冰的確這么想過,不防被他說中,眼神頓時慌了慌,繼而惱羞成怒溢于言表:“你要沒做虧心事,有什么好怕的?怕我媽看不上你,那還真有可能!自打你來了,我們家有過好事么?你住我們家的、吃我們家的、喝我們家,連你現在這身衣服都是我媽花錢買的,可你想過報答么,將來還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人,吸血鬼!和徐強強一樣讓人惡心!” 夏天也不生氣,只是好整以暇地笑笑:“可吸血鬼徐強強要和你同住一個屋檐下了,你除了找幾個小流氓干點不計后果的蠢事,就沒別的辦法了?” 徐冰本來滿臉不耐煩,直到聽見最后一句,才掀了下眼皮,抬眼看看夏天,她忽然怔住了。 夏天臉上的表情,讓她覺得既陌生,又有幾分不可捉摸感。 她慣常見過的夏天,都是冷淡漠然的,不管她的白眼和冷言冷語怎么劈頭蓋臉,好像也波及不到他的情緒,就像一記重拳打在棉花上,一顆石子投進死水里,完全激不起一點反應。 時候久了,徐冰也覺得挺沒意思,可她就是忍不住! 要說她對夏天,其實并沒有什么切齒痛恨,所有的厭惡都只是一種移情后的效果。她真正鄙夷的,是那群生活在鄉下卻不斷榨取他們家的親戚,還有那個總是偏向那群人、永遠拎不清親疏遠近的父親。 根本就不是這個看上去,和實際上都完全無害的夏天。 而此刻,站在他面前,幾乎高出她一個頭的少年,不再淡然,也不再看不出任何情緒了,他比以往要更加沉郁,略顯消瘦的下頜微微揚起,從堅毅的弧線里透出一種冷酷的自信和自制力,她茫茫然地看著,腦子里閃過那天在小胡同里的畫面。 ——少年眉梢眼角埋伏著深重的煞氣,下手精準,毫不猶豫。 要說美少女的腦回路,總算也回光返照一下,她終于想起夏天和徐強強好像也不怎么對付,俗話都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那么她或許可以和這個陰郁又讓人猜不透的表哥,暫時結成個聯盟? 徐冰帶著一絲猶疑,難得連語氣都謹慎起來:“你到底什么意思?” 夏天極輕地笑了下:“說個辦法給你聽,如果你夠聰明,cao作得好的話,以后至少不用擔心和徐強強同住一個屋檐下。” 第20章 年三十這天下午, 夏天拎著兩大袋子東西,回到了闊別一個多月的徐家。 部隊上大概不興貼春聯, 徐家大門前還是光禿禿一片, 門里頭倒是挺熱鬧,陳帆系著圍裙,正在搟餃子皮, 對于夏天的大包小裹,她十分不滿,接過來之后就開始埋怨。 “怎么回小姨家還帶東西,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啊,忒不像話了!” 夏天著意打量她, 見她換了件半新不舊的紅色毛衣,將膚色襯得更白了, 人還是溫婉娟秀的, 只是氣色始終都沒恢復過來。 不過聽語氣,她心情似乎還不錯。 看著她嘴角輕揚的弧度,夏天不禁有些遲疑,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要做的事, 對陳帆而言究竟算推波助瀾,還是算雪上添霜?然而長痛不如短痛這話又有如醍醐灌頂, 讓他在想到的一瞬就淡忘了所有的顧慮, 繼而若無其事地拿出袋子里的東西,分送給徐家列位老老少少。 徐衛東母子都抽煙,夏天于是買了兩條中檔的白沙意思意思, 給陳帆的東西則真正花了心思,是從本地的同仁堂買了兩盒固元膏。 這么一來,弄得陳帆很過意不去,她和夏天互望一眼,有些話已盡在不言中——她看上去太瘦,也太憔悴,有種氣血兩虧,或者說貧血的感覺,而女人到了四十歲,總還是應該稍稍富態點,才能顯出潤澤有精神。 都說藥補不如食補,但再好的食補,其實也不如生活無憂無愁更能讓人神清氣爽。 陳帆心領神會地一笑,輕輕地握了握夏天的手。 這是個仁義的孩子,平時不言不語,卻能把別人對他點滴善意都記在心上,一旦有機會,就一定會回饋。 陳帆放好了禮物,夏天又從袋子里拿出來一包野山榛,“這是我爸要我拿給您的,老家也沒什么特產,自家種的也就圖個新鮮,個不大,但味道還不錯。” “這大老遠的,多謝你爸想著,”陳帆說,“我好久沒跟他通電話了,一會記得提醒我,該給他也拜個年。” “別了,”夏天笑著阻止,“年三十晚上村委會沒人,您找不著他,還是等他想起給您拜年吧。” “榛子是寄過來的?”陳帆問,一面往茶幾上放了一把。 徐老太愛嗑各類堅果,順手拿起一只小的往嘴里一擱,嘎嘣一咬,榛子比不上她那一把鐵齒鋼牙。 夏天笑笑:“托人帶過來的,剛好有個鄰居家的小孩上省城來,順道捎給我的。” 徐老太嚼著榛子問:“大過年的,村里人還上城來做啥,找活干嗎?” 八卦的人好打聽,正中了夏天的下懷:“不是找活,來投奔親戚的。說起來,那人的故事還挺熱鬧,他和我差不多大,還沒記事他爸就扔下他們母子跑了,他媽一個人拉扯他太艱難,干脆也甩手改嫁了。他是叔叔嬸嬸養大的,那會兒誰家都不富裕,所幸叔叔嬸嬸對他還不錯,逢年節省下點rou都要單留給他。前些年,他爸突然回來了,說是在城里安了家,生活算不上多好,但就是想認回他。村里人都以為他肯定不干呢,畢竟也沒什么感情,可他不這么想,說自己到底不是叔叔親生的,打小叔叔嬸嬸對他那么客氣,他早都覺得別扭了,還是不如和親爹待一起舒服。” 說到這,他似有若無地笑了一下:“我聽他說過,什么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他心里還是惦記自己的親生父親。” 徐老太忙著嗑榛子,腦袋轉得不如平時快,沒回過味來就忙不迭地吐槽:“這人沒良心,生恩哪及養恩大,啥血脈相連,肯定是貪圖他城里爹那點錢,人哪,凡有舉動都是必有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