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許國梁一直都挺窩火的。他逃避似的，并不想帶徐璐媛回家。他也不想把這件事，在母親面前攤開了說。

    于是，也就有了今天這一初。

    徐璐媛咋一聽許國梁拆穿了她，小臉變得慘白。她緊咬著嘴唇，無聲地流著眼淚，半響都沒能擠出一句解釋的話來。只是作出一副受了委屈和悔辱的樣子。

    這要是在往常，許國梁看她這樣可憐，早就忍不住哄她勸她了。

    可是，此時此刻，他腦海里卻回蕩著，別人說過的小寡婦勾搭男人的那些計量。他們說那小寡婦，不僅跟支書睡了，還睡了村上的會計。幾乎村里有頭有臉的，能幫她辦事的，她都可以睡。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她最是喜歡的。也有人說，她連那六十多歲的老村長都睡了。

    許國梁呆呆地看著徐璐媛這張如花似玉的臉孔，想著她也曾經(jīng)下過鄉(xiāng)。在那粗俗野蠻的漠北，徐璐媛這樣嬌嫩的姑娘，要想返城拿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她又要睡多少男人呢？現(xiàn)在他們之間這樣炙熱的愛情，又是徐璐媛的第幾手？

    只不過，許國梁到底是明白事理的讀書人，他知道發(fā)生在徐璐媛身上的事情，是整個時代的悲劇。并不是徐璐媛自己能夠選擇得了的。所以，他其實(shí)并沒有責(zé)怪她的意思。

    只是他清清白白的一個讀書人，要接受這樣一個風(fēng)流小寡婦般的伴侶，多少還是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考慮。更何況還有個董香香那樣乖巧守禮的前任未婚妻做對比。

    他們這段感情就越發(fā)顯得不堪了。

    有時候，許國梁也會從睡夢中驚醒，他也曾后悔當(dāng)初是著了什么魔呀？

    只是，許國梁到底是帶著一種書呆氣的天真和善良，都跟徐璐媛那樣了，他也不能真的丟下她不管。

    最終，許國梁還是嘆了口氣，上前拉了徐璐媛一把。

    “好了，你也別哭了。我暫時不帶你去見我媽，其實(shí)是為你著想。我媽就是個蠻橫不講理的鄉(xiāng)下女人。她可不懂什么自由戀愛，也不會體諒你對愛情的勇敢追求。她見了你這種勾搭了他兒子，氣跑了她閨女的小狐（貍精）、女人，我媽氣急了真會抄鐮刀砍人的。”

    徐璐媛本來就沒理在先，見許國梁都低聲下氣地過來哄她了，也就借坡下驢了。

    其實(shí)，她也心虛的厲害，她當(dāng)初的確沒有守住身子，還流過孩子。只不過那是為了她心愛的男人，后來那男人回城了不再聯(lián)絡(luò)她了。徐璐媛才心灰意冷，拼著命考上了大學(xué)。

    倘若在之前，徐璐媛是看重許國梁家里有錢，人也老實(shí)。那么到了現(xiàn)在，她是真被這男人近似愚蠢的善良給打動了。在這樣一個保守的時代里，有幾個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有過不清不白的歷史呢？

    許國梁卻無心想太多，低著頭就快步離開了那家飯店。

    很多事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便宜都占盡了，他還真沒臉繼續(xù)賣乖。現(xiàn)在他所希望的，不過就是母親和meimei都好。千萬別因?yàn)樗腻e誤，耽誤了什么就好。

    其實(shí)，說起來有些可笑。許國梁離開家的時候，明明對董香香一片真情。現(xiàn)在，他卻又為了徐璐媛甘心放下了尊嚴(yán)。

    愛情，還真是個解不開的謎題。

    許母和董香香并不知道許國梁曾經(jīng)來過。兩人飽餐了一頓美食之后，下午還要繼續(xù)東奔西跑。

    到了下午四點(diǎn)多，接待點(diǎn)基本已經(jīng)定下來了。董香香的婚事也跟謝家談得差不多了。所以，許母打算隔天早晨，就回小西莊去了。到底她還有一大攤子事呢。

    當(dāng)天晚上，謝家又做了一頓豐盛的飯菜。

    只不過，這一次，食材都是許母買來的，只是借用了謝家的廚房，她還把老太太都給請了出去。就只許母帶著董香香兩人忙和著，做了一頓像模像樣的晚飯。

    上桌后，許母再次感謝謝三和老太太對董香香的照顧。

    她很清楚，謝三當(dāng)初好心地伸出了援助之手，才有了今天董香香和他的緣分。所以，許母雖然之前跟謝三說話不太客氣，心里卻很感激他。

    現(xiàn)在，就只是希望，等他們結(jié)婚之后，這女婿也待董香香一直這樣好。當(dāng)然，她肯定也會為自己閨女撐起來的。

    不同于第一天的冷硬蠻橫，許母在謝家的最后一天，眾人反倒放松了很多。

    就連謝三也終于給丈母娘敬了酒。許母笑瞇瞇的接過來，態(tài)度別提多和氣了。一點(diǎn)都不像她第一天來時那樣張牙舞爪的。

    到了晚上，母女兩個并沒早早就睡了。許母自然還有很多話要囑咐董香香。也說了很多過日子的道理。

    董香香都老老實(shí)實(shí)地聽了應(yīng)了。

    到了后來，董香香終于忍不住，同母親說了心里話：“媽，我和哥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長大了，都有自己的生活了。您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自己了？倘若真要遇見了合適的人，就干脆一起過日子吧！”

    黑暗中，許母聽了這話兩頰都漲紅了，她有點(diǎn)惱羞成怒，就抬手打了董香香屁股一下，嘴里罵道：

    “你這死丫頭怎么編排起你媽來了，也不怕別人笑話。我這么一個半大不小的老太太了，還嫁什么人呀？這丫頭就會胡說八道。”

    董香香卻固執(zhí)地說：“笑話就讓人笑去吧。我跟我哥這事，已經(jīng)夠那些人笑好幾年了。倒是您今年才38，還年輕得很，怎么就老太太了？難道下輩子您就要繼續(xù)一個人冷床冷灶，孤零零地過活嗎？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新時代了，不講究誰為誰守著。過日子，還是個人過個人的，自己怎么好就怎么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檫@輩子過得好的緣故，董香香有時候就忍不住想，上輩子如果不是她那么較真，心里那么多怨憤。她和謝老頭是不是也能成就一段姻緣？

    其實(shí)仔細(xì)想想，那時候，謝老頭說不定真的就對她有點(diǎn)意思了。只是這人一貫口是心非，又總怕自己命不好會帶累了她。所以，他們才做了10多年的朋友。

    董香香想起這些就覺得很遺憾。所以，這輩子，她無論如何都不想讓母親也遺憾下去。她希望母親可以獲得屬于自己的幸福。所以，才耐下性子，這樣勸她。

    許母聽了董香香這話，心里“撲通撲通”亂跳，馬廠長的身影一下就映入了她的腦海。其實(shí)，就算她再怎么不承認(rèn)，她也知道老馬一直對她照顧有加，還很欣賞她。

    作為過來人，許母自然知道，老馬對她有那方面的意思。因?yàn)樾郧椴缓停像R已經(jīng)離婚了很多年。而許秀蘭的男人也早早去世了。兩人經(jīng)常合作，情義相投，人也都很正直可靠。倘若真要再婚，也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只是許母一直很在意別人的看法。生怕有人說她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不正經(jīng)。或者晚節(jié)不保什么的。

    所以，這事也就一直沒有戳穿，她和老馬也就以好朋友以及合作伙伴的方式相處。

    直到今天，董香香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許母才忍不住想，好像真的不能讓老馬繼續(xù)等下去了。不然就太虧待那個男人了。

    他到底做錯了什么，就因?yàn)樗涓榆洠谝馊搜裕鸵^續(xù)陪著她蹉跎下去？

    當(dāng)年，許秀蘭跟國梁爹結(jié)婚的時候，還很年輕。她男人待她真好，所以在那人去世的時候，所有人都勸她改嫁，她卻咬著牙硬抗了下來。

    那時候太忙也太辛苦，也沒時間好好教孩子。所以，許國梁才出現(xiàn)了偏差。可是不管怎么說，孩子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長大了，還考上大學(xué)了。

    她是不是也應(yīng)該從苦熬中解脫出來了？

    現(xiàn)在，有個男人真心欣賞她，喜愛著她，尊重她，理解她。她是否也應(yīng)該回應(yīng)這段感情，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許母心里到底是猶豫了。

    聽著董香香斷斷續(xù)續(xù)地用溫和的語氣勸著她。人生就是為自己而活的，然而她其實(shí)并不虧欠老許家什么。

    女兒的話緩緩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敲打在許母的心里。她的心也慢慢地變得柔軟而又松快起來。

    果然，還是女兒知道心疼她。就這樣她也慢慢地敞開了心扉。

    母女倆就這樣，聊了半宿的私房話。

    許母到底沒有直接說出她和老馬的那些事。只是告訴董香香，如果在城里出了什么事，就去找老馬的朋友幫忙。那是一位老公安，認(rèn)識人廣，人也足夠活分。看在老馬的面子上，他一定會幫董香香的。

    董香香點(diǎn)頭應(yīng)了。兩人這才倒頭睡去。

    到了第二天，又起了個大早。早飯是謝三特意早起，買來的豆汁豆腐腦油條。

    許母喝不慣豆汁，就吃了一碗豆腐腦。

    吃了早飯，許母要回小西莊去了。

    昨天的時候，許母其實(shí)就對董香香說過了，不要她去送了。可是，今早吃完早飯，許母卻突然改口了。

    “香香，要不你還是去送送我吧！我思來想去，咱們母親倆又要很久不見了。這離過春節(jié)還早呢。”

    董香香自然是很樂意了，笑瞇瞇就答應(yīng)了。

    謝三倒是也想跟過去送呢，卻被母女倆異口同聲的拒絕了。董香香就笑著對他說：“這是我跟我媽的私事，三哥你就不要來了。”

    看著他們感情這么好，許母到底是有些放心了。

    最后，母女倆也沒騎車就走著離開了。

    一直走到公共汽車站，好不容易上了車，還到昌平的換車點(diǎn)，許母提前好幾站，就突然對董香香說：“咱們下站就下車吧。”

    董香香就跟著許母下了車。董香香在車站東張西望，還以為許母要去買什么東西。卻聽許母又說道：“就在這里先等等吧。”

    董香香雖然很好奇，卻也沒多問什么，就陪母親在路邊繼續(xù)等著。許母始終沉著臉，也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多少有點(diǎn)凝重不自然。

    因?yàn)樽蛱靹偢S母聊完，董香香也沒想太多。所以，就自得其樂地打量著過往的人們。

    又過了一會兒，就見馬廠長提著包，急匆匆地從一條胡同口走了出來。

    在車站的眾多人中，他幾乎一眼就看見了許秀蘭同志。剛想開口打個招呼，就見董香香那丫頭，也站在她母親身邊呢。

    一時間，馬廠長心里多了幾分驚喜。許秀蘭同志該不會終于下定決心了吧？不然，也不會把她閨女帶到他們事先約好的地方來？

    她這是想讓他們正式見個面么？

    第58章 后續(xù)

    董香香一看見馬廠長, 心頭就是一驚。不過, 很快她就反應(yīng)過來了。昨天, 她還說要支持母親開始新生活呢, 現(xiàn)在細(xì)想起馬叔待母親的態(tài)度，還真是合適的人選。

    想明白之后, 董香香就笑著跟馬廠長打了個招呼。“馬叔, 您也在京城呢？”

    馬廠長是個精明的人, 看董香香這態(tài)度，自然就明白了她是支持他們在一起的。于是, 也笑著對董香香說，“總算是談開了吧？我早就勸你媽趕緊來京城看看你。香香，你這丫頭可把你媽急壞了。”

    董香香一臉愧疚地說：“這次是我太不像話了，還好我媽沒有跟我計較。對了, 馬叔，您是要跟我媽一起回縣城么？”

    馬廠長很坦然地說道：“是呀, 我剛好過來開會, 我們一起回去，路上也好多個照應(yīng)。”

    董香香笑著說：“有個照樣就好。馬叔，那就麻煩您好好照顧我媽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帶著些許的嚴(yán)肅。馬廠長也聽出了里面的深意，于是卻點(diǎn)了點(diǎn)頭，很誠懇地說。

    “放心，香香，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他這是很鄭重地作出了一個承諾。

    董香香聽了這話, 自然也就笑開了。因?yàn)橹昂献鬟^，她還是很放心馬廠長的為人的。

    聽了他們這些含著深意的話語，許母臉都漲紅了。雖然，她肯帶董香香過來見馬國文，的確是有挑開的意思。可是，卻沒想到這兩人一見面，就這么默契地做出了承諾。

    一時間，許母覺得很尷尬，就罵了董香香一句。“這孩子亂說什么呢？你媽這么大的人，哪里需要別人照顧？”

    董香香只是笑笑，也不還口，臉上還帶著很明顯的祝福。

    馬廠長也看著她笑了。

    兩人就這樣當(dāng)著許母的面，完成了一次心照不宣的認(rèn)親。

    許母實(shí)在受不了他們在大街上就這樣亂說話，于是干脆就催促著馬廠長，趕緊回昌平去吧。

    馬廠長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對董香香說了句。“香香，你好好照顧自己。下次，叔進(jìn)城來開會，再過去看你。”

    “好呀。”董香香笑瞇瞇地點(diǎn)頭應(yīng)了。

    許母顯然很急，推了馬廠長一把就走了。

    兩人都走出去二三十米，董香香才突然又喊了一聲。“媽。”

    “干嘛？”許母紅著臉地轉(zhuǎn)頭看她。

    許母其實(shí)剛剛38歲，身上帶著一種成熟的樸素美。她年輕時也曾有過不錯的容貌，只是在田間和灶臺上都被時光蹉跎了。

    直到此時，害羞裝點(diǎn)了她的臉，愛情讓她整個人都鮮活美麗了起來。青春似乎也快要回來了。

    董香香深深地看著這樣美麗的母親，然后突然開口說道：“媽，您回去以后一定好好保重。只要您過得好好的，每天都高高興興的，其他的就都不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