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苦的?咱們都是吃過的,那些瓜子沒問題。” 她說這話的時候,有個小商販拿出一個臭雞蛋就砸在她頭上。 “你這婆娘心黑,為了賺錢什么都敢干。我猜,她買的都是便宜的沉瓜子,有的瓜子都發霉了,所以,才是那種味!” “是呀,不然那瓜子怎么有的苦有的不苦的?” 這時候,就算馬文梅在如何辯解,那些人也不會相信她。 因為有些商販比較混,社會關系很復雜,馬文梅也沒辦法,只好把錢都還給他們了。又因為她太貪,這次出貨尤其多。一次砸下來,竟把自己這兩年來辛辛苦苦賺的錢都賠上了。 因為總有人鬧事,她廠里的工人也都急著忙著找她要工資,特別是那兩個炒貨師傅自知惹了貨,怕馬文梅找他們算賬,早就收拾東西逃跑了。 就連馬曉月這個好堂妹,現在看著馬文梅也躲得遠遠的,生怕受她牽連似的。 馬文梅下狠手,一心算計許母,可到頭來,她卻鉆進了許母設下的圈套里。 馬文梅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后用這么狠的手段整治她。只是不管怎么說,她剛做起來的事業,一下子就徹底被打殘了。 而且,她失信于那些銷售商,自此在縣城里是徹底混不下去了。 馬文梅垮掉之后,馬曉月本以為自家逃過一劫。 可誰成想,沒過幾天,許二橋就收到了陳小英給他的解除合同通知。 沒人知道陳小英到底在私底下跟許二橋說了什么。只是,許二橋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那天漲紅著臉,低著頭,離開了瓜子廠。 回家之后,就跟他媳婦大吵一架。 那事鬧得特別嚴重,甚至驚動了他家老頭子。許二橋被那老頭狠狠打了一巴掌。許二橋就說,馬曉月是攪家精,死活要跟她離婚。 馬曉月連哭帶求地認錯,直到半月后檢查出身孕,這一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只是,自此,許紅旗家那一支和許二橋他們家這一支,到底是生分了。 這件事算是徹底的過去了,許母卻在偶然間,聽見有人私底下議論,五里溝的那個私營的廠子倒閉了。那個姓馬的女人和她丈夫離婚了。她把母親留下的房子給賣了。一咬牙,就南下去闖蕩了。 聽了這些話,許母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自她做瓜子生意以來,一直提心吊膽地擔心被馬文梅給吞掉。 這兩年,她屢次和馬文梅發生摩擦,卻屢屢都能順利過關,甚至還能回手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擊。 只是,她卻沒想過,馬文梅那么厲害,那么強勢的一個女人,居然真的說不行就不行了。 而這一切,都是董香香一直在背后幫她出謀劃策。許母心中暗想,她好像一不小心就養大了一個不得了的孩子呢? 許母推開房門,走進昏暗的土房里。往里一看,粗重的木桌子上,正擺著一盤晶瑩剔透的點心,旁邊還放著一壺茶。 那茶是許紅旗三兒子放探親假的時候,特意從京城里買回來的。也給她家拿了一些,后來,董香香為了應景,就在城里買了一套青花瓷茶具。 許母原是不懂這些的。只是,此刻,董香香端坐在桌子旁,吃著糕點喝著茶,臉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愜意。 那一瞬間,許母覺得,她看到了一個不符合這個時代的少女。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香香生在古代,那她該是圍著圍裙在灶臺前做那些精致稀罕的糕點呢?還是坐在一家華麗的大酒樓上,思考著這家酒樓的日常運作呢。 許母竟一點都不懷疑,憑著董香香一人之力,就能把一家大酒樓運作得很好。就像幫著她徹底整治馬文梅一樣。 到底還是不一樣,董香香不是她家的孩子。她們許家似乎也生不出這樣靈巧的女孩子來。 許母又忍不住想起了董香香那位外公,人人都說那位老先生是廚子,可實際上,他卻更像是個讀書人。他能寫出很漂亮的毛筆字,擅音色,喜歡拉胡琴。遠近的孩子都喜歡那位老先生,他也對村里的孩子們很好。 其實,在許國梁的父親去世后,是董香香的母親一直暗中在幫襯著許母,她總是在夜色下,往她家送些糧和物。同時,也一直安慰她,鼓勵她。 許母一直記得那個溫柔領秀的女子,也記得董家的恩惠。所以,在他們都去世后,她咬著牙,也要把董香香接回來養,而且還把她當成親女兒看待。 一時間,很多過去的事情在許母的腦海里閃過,她心中多了幾分傷感。 這時,董香香已經看見她了,拿起茶壺,倒好了一杯茶。然后笑道: “媽,快來嘗嘗茶點,我外公留下來的食譜上面寫的,剛好咱們家也有茶,也有東西,我就做來嘗嘗。” “唉。”許母連忙走到桌子前面。她到底沒有問董香香是不是早就料到馬文梅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她心里早就認定了,香香也是像她mama一樣,溫柔靈秀的女子。不是被逼到絕境,不會費勁心思去算計人的。 許母隨手拿起了一塊兒黃橙橙的點心,連聲問道:“這是什么?” “豌豆黃。”香香輕輕地說。 許母咬了一口,點頭道:“嗯,豌豆做得么?很好吃呢。” 董香香又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就著茶吃,感覺會更好的。” 母女倆誰也沒提起馬文梅,說說笑笑地吃了一頓美味的下午茶。 在所有的茶點都進肚之后,董香香突然瞇起了眼睛,沉聲對許母說。 “是糖精,放多了炒出的瓜子自然就變苦了。還有明礬,也有問題。如果有可能的話,以后瓜子廠還是用五香粉代替明礬吧。” 她一點都不后悔對馬文梅下狠手,也并不覺得自己做了什么錯事。一直以來,她都覺得既然動了歪心思,想吞掉別人,那么至少要有自己也會被別人吞掉的覺悟。這就是她為人行事的準則。 董香香只是不希望,母親覺得她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許母抬起眼看著她,微微地點了點頭,然后,笑著岔開話題。 “就快高考了,你哥高考的時候,一天到晚都急死急活的。你這丫頭怎么就一點都不急呢?” “大概是因為我比我哥要聰明吧?”董香香也開玩笑似的說道。 不想,許母竟同意了她這個說法。 “好像還真是這么個說法。我還真沒見過你著急呢。” 許母說著,摸了摸董香香的臉。她的表情很溫柔,手指也很溫暖。 董香香甚至忍不住閉上了雙眼,這似乎就是有母親的感覺。 上輩子,她很珍惜;到了這輩子,她仍是會留念。 只是,她好像快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了。 或許,母親會傷心一時,只是,短暫的分離之后,她們一定還會再相見的。 她永遠都是她的母親,她也永遠都是她的女兒。 只是,這一世,她真的不能當她的兒媳婦了! 對了,還有一個人欠她一筆帳呢。 第33章 對峙 033 對峙 董香香高考的時候, 許母也是殺雞燉兔子的, 準備給她好好補補身子。如果不是董香香堅決不同意的話, 許母就要親自送她去考場了。 就這樣, 董香香也是騎著許國梁那輛破自行車去高考的。考完試回來的時候,就見許母正在院子外面等她。 許母顯然已經等了很久, 沒事干, 就順手檢查了一下門前種的向日葵花苞。 董香香遠遠看去, 剛好母親站在一簇向日葵中,人臉對著盛開的向日葵, 這景象很美,就像是一幅畫。 董香香心里想,她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副畫面。 許母這時剛好回頭看見她,于是朗聲笑道:“怎么樣呀?那些題你都會做么?” 董香香笑道:“還好, 大部分都會做。” “走了,進院去, 媽給你燉rou了。你小英嫂子也讓小柱子提過來一條魚, 打算給你燉點魚湯喝呢?”許母絮絮叨叨地說著。此時的她一點也不像是雷厲風行的管理者,純粹就是一個關心孩子的老媽。 董香香連忙道:“還是別做太多了,我吃不下的。大夏天的,吃太多上了火,考場上流鼻血就不好了。” “我沒做很多,也聽你的把半只兔子半只雞給你堂大爺家送去了,小英家都送了一些。不過,兔子腿雞腿, 媽都給你留下了。你每天起碼吃一只腿。”許母一臉嚴肅地說道。 董香香這時已經停好了車,走到許母面前撒嬌道:“媽,你跟我一起吃不行么?我還真吃不下。” 許母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你這孩子怎么跟別人都不一樣,別人是看見rou就沒夠,你倒好就愛吃貼餅子,棒子面粥。唉,媽今天給你熬魚湯喝吧,多少也喝點。” 董香香討好地笑道:“媽,我幫您。” “可別,這都考了一天了,腦子都累壞了,還是趕緊回屋歇著吧。”許母催促道。 “好。”董香香聽了母親的話,就笑瞇瞇地進屋里去了。 那天晚上,董香香笑瞇瞇地跟許母聊著天,許母也跟董香香說著村里發生的新鮮事。 “對了,你們班那個特別不招人待見的女孩子,就是叫牛曉麗的那個,她好像是被人搞大肚子了。他姥姥家這邊的人也不好惹,扛著鋤頭就堵在五里溝老王家大門口了。還說王家要是不肯風風光光地把牛曉麗娶回家,他們就要沒完沒了。” “還有這事呢?那牛曉麗可是城里戶口,平時可驕傲了,她會愿意嫁到鄉下來么?”董香香對這事也很好奇。 牛曉麗是不打算考大學的,早半年上學就不怎么勤快了,與此同時卻謠言不斷。 “可不是不愿意么?不然,老王家也不會這么為難。不過,別管他們愿意不愿意,這婚是結定了。都有了孩子,還能怎么樣?不然鄉里鄉親的,肯定會戳他們脊梁骨。”許母沉聲說道。 “牛曉麗也算可惜了。”董香香垂著眼睛說道。 上輩子,她不就一直都怕被鄉里鄉親的戳脊梁骨,所以什么事都不敢說。特別是在小西莊這種地方,人言可畏,吐沫星子真能淹死個人。 牛曉麗這種情況,放到了三十年后,頂多算是青春期犯了一個錯誤,以后照樣也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可是,這事放在70年代末的鄉下,牛曉麗就不得不嫁過去了。依她那樣的性子,肯定不愿意從一個城里人,變成一個鄉下人。現在,她外婆家越是能折騰,將來,牛曉麗嫁到老王家日子就越不好過。 可惜,牛曉麗的家人顯然就沒想不明白這些事,還耀武揚威的。 許母卻說:“她可惜什么?那丫頭就是個歪心眼的,不然當初她能那么挑事么?” 董香香笑道:“媽這事都過去了,咱就忘了吧?” “哼,你這小丫頭倒是心大。”許母有點無奈地看著她。 董香香連忙盛了一碗魚湯端到許母面前。“媽,再多喝點湯,您這魚湯熬得可真是一絕,好喝。” “這破孩子,就知道甜言蜜語的哄著你媽?”許母笑罵道。 董香香卻說:“我哪兒有哄您?我媽手藝就是好。” 這兩年,許國梁不在家,母女兩個相依為命,共同經歷了幾次大風大浪。她們的感情甚至比上輩子,還要好的多。 近一二年,許母已經不再提起董香香和許國梁的婚事了。只是許國梁一直在追董香香,特別是這半年,許國梁經常給董香香寫情書,而且他上大學后,好像進步了很多。 所以,作為母親,她又忍不住對這個婚事抱有幾分期待。許母就是這樣矛盾著,兩個孩子各自找到幸福,她也會覺得很開心。可如果萬一他們還能在一起,她也會支持。 董香香隱隱猜到了許母的一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