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那青衣丫鬟想必受不了酷刑,又揣摩上意,給供了出了一個孫大,好讓主子能抬手放過她。 眾目睽睽之下,做不得一絲假,這種情況下,那么秦立遠順勢拷打孫大,亦是理所當然。 這并不算威逼姜氏這繼母。 好了一個陽謀,所有事情按他心意走,而姜氏卻不得不低頭。 她甚至沾上了包庇謀害主母惡奴的名聲,且奴才謀害主母有百害而無一利,這次姜氏出了手,便惹人深思了。 姜氏一旦出面,便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最糟糕的是,玉華院還聚集了后宅所有下仆,不要小看這些丫鬟婆子,她們是世仆,自有一個圈子,消息流通速度驚人。 而后宅,恰恰便是姜氏日?;顒拥拇笪枧_。 流言能毀人,很多時候,似是疑非的傳聞比證據還要厲害幾分,姜氏能預見,她二十年來費心維持的溫婉形象,就要盡數崩塌。 姜氏甚至陰暗地揣測了一番她那繼子,當流言醞釀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對方或許會在合適的時機松松手,將其放出府外。 此事危害極大,可姜氏偏偏不能不做,除了她對當初被連累的乳嬤嬤有感情的緣故外,最重要一點,她不能寒了手底下人的心。 要是連乳嬤嬤的獨子都保不住,那姜氏手里剩余那些人看在眼里,心里能如何想?哪怕她有辦法鉗制對方,但一件差事,經手者用心辦與不用心辦,效果會差很遠。 姜氏本已舉步維艱,每一次動作都得費心謀劃,差一點不行,就譬如此次廊道事件。 秦立遠此行為,可以說正好捉住她的七寸。 或許,對于這繼子而言,她不來更好。 姜氏面沉如水,一反平日溫婉的形象,大踏步往外急急行去,領著哭哭啼啼的陳嬤嬤出了鐘瑞堂大門,轉往左側。 施杖的侍衛很有分寸,姜氏領著人跨步進入玉華院時,孫大已經受了二十幾杖,他臀背皮開rou綻,鮮血淌了一地,卻還能仰著頭,發出殺豬般的哀嚎出聲。 秦立遠坐于雕花圈椅上,他眉峰不動,神色淡然,對這刺耳的嚎叫充耳不聞。 他正面對院門方向,姜氏身影一出現,他便看見了。 姜氏大別于平日的神色,秦立遠一眼便瞥見,他心中冷冷一笑,這繼母雖心狠手毒,但一輩子在內宅打滾的她,眼界到底受了局限。 秦立遠因外頭局勢影響,行事有了很大掣肘,為了大局,他甚至暫時不能動姜氏。這些,他這繼母確實皆估算正確。 但她忘了,秦立遠握有侯府絕對權柄,一府奴仆的命都在他手里,只要他心里明白這事是誰干的,他自然能cao控起來。 不需要證據,只要他起個頭,腦子靈活又不想死的人,自會按他的心意行事。 秦立遠斂目,輕輕轉動手上碧玉扳指,心下曬笑,這侯府不是公堂,他處事無需證據,只要認為這事是誰干的,總有法子處置。 這還是他無奈之下的權宜舉措,待日后外頭平靜下來后,再讓姜氏瞧瞧,他能不能看在秦立軒的面子上,揭過今天這一頁。 作者有話要說: 親親們,今天晚上還有一更噠! ps:親們,最近系統很抽,很多文更新后都木有提醒了,所以阿秀說一下每天更新時間噠。文文每天中午更新的,時間在十二點,會前后浮動些許;而周末會加更,二更一般會在晚上六點到八點吧。 感謝親們的各種支持,么么~ 還要感謝給文文灌溉營養液的親們,么么噠~ 第67章 秦立遠一見姜氏身影出現, 便站起迎上前。 他面帶微詫,先抱拳作揖, 隨后關切問道:“太夫人, 可是我等驚擾了鐘瑞堂。” 說此話時, 男人面露歉意,他接著又說:“我考慮不周,看這玉華堂地方合適, 竟是打擾太夫人歇息?!?/br> 將杖邢地點設在玉華堂, 男人對外的說法是,這院子足夠大, 能容下這一大群下仆。 這說法不算錯, 玉華堂確實夠大, 但事實上, 不比玉華堂小的院子也有的是,甚至宣平侯府占地廣闊,隨意在花園子撿個地方, 都能放下幾百人。 真相如何, 這繼母子二人心知肚明。 秦立遠話罷,濃黑劍眉微蹙,英俊的面龐隱帶愧疚。 姜氏一行人進門后,陳嬤嬤早已忍不住飛奔撲向前頭, 抱著鮮血染紅了衣衫孫大痛哭,她擋住兒子的后背,侍衛因此停下杖責, 秦立遠卻恍若不見,只繼續與姜氏說話。 姜氏面上神色已恢復一貫溫婉,她聞言微微一笑,道:“外頭宴席怕是未曾收拾妥當,亂哄哄的,這玉華院合適,當是優先取用,深之何錯之有?” 秦立遠神情放松下來,他贊嘆,“太夫人果然深明大義,此等惡奴,膽敢謀害主母取益,當嚴厲處置?!?/br> 說罷,男人神色一肅,眼眸透出厲光,聲音不高的話語徐徐道來,讓聞者心顫。 秦立遠多年身居高位,本已氣勢攝人不怒自威,這般暗帶隱怒的話語說來,另庭院的溫度仿似陡降幾分。 下仆們噤若寒蟬,屏氣垂首,不敢發出絲毫聲息。 姜氏心中一記重跳,她雙目微垂,掩去眸底之光,片刻后,她方抬眼,表情鄭重頷首,道:“這是自然?!?/br> 她這繼子果然是個能耐人,今夜一連串變故讓姜氏醒悟,自己從前還是低估了對方。就譬如此時,他隨隨便便一句話,便讓她落入更加尷尬的局面。 只可惜,雖陳嬤嬤是她的陪房,但孫門子不是,因此孫大也不是,這二人是侯府家生子,家主隨時有處置孫大的權力。 此等情況,姜氏要出手救孫大,必須經過秦立遠。 “唉,”姜氏隨后嘆了聲,她搖了搖頭,看向陳嬤嬤方向,道:“我知雖事有湊巧,但說到底,那丫鬟若不是孫大招呼,也不會匆匆趕往前頭,魯莽撞上那喜嬤嬤,弄成這般。” 姜氏眉心緊蹙,她抬目看著秦立遠,又說:“只是這事會如此,孫大到底無法預計,錯不全在他?!?/br> 事到如今,孫大有沒有招呼青衣丫鬟,已經不重要,姜氏順著脈絡,便坐實在他身上。 那邊孫大聽到這里,激動起來,他冤?。o辜挨了打,現在還得把帽子扣緊。 孫大剛要張嘴,他身邊的陳嬤嬤立即伸手,緊緊扣住兒子的嘴,瞪了他一眼。兒子不懂,她懂,孫大這鍋背定了。 姜氏又嘆了一聲,她說:“我這乳嬤嬤是個苦命人,膝下只有一子,事出湊巧,深之能否看在陳嬤嬤伺候我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懲戒孫大一番,便作罷?!?/br> 長輩身邊的貓狗,都是比旁物尊貴幾分的,這話在本朝可適用。姜氏雖是繼母,但明面亦要套上這法則,她強調此事實屬意外,孫大乃無心之過,再讓秦立遠先懲戒孫大一番,再放人,已是無可挑剔。 姜氏的一番話,聽著合情合理,讓人無法出言拒絕,不過,在場人心里到底是如何想,那便不得而知了。 秦立遠果然點頭,他說:“當如是?!?/br> 話罷,男人一抬手,示意府衛將那孫大給放了。 那孫大雖然無用,但也不是個蠢到家的,他知道在宣平侯府中,自己唯一的靠山便是鐘瑞堂,姜氏屹立不倒,他才能繼續吃香喝辣。 因此,在侍衛的杖責逼供下,孫大雖鬼哭狼嚎皮開rou綻,但不該說的,他愣是沒說一句。也因如此,姜氏一出現,方能將順理成章說成“事有湊巧”。 秦立遠了然,他也沒想著憑借一個孫大,便徹底推到姜氏,他的目的,便是籍此為日后分家時,將這繼母一同分出去埋下伏筆。 要知道,姜氏雖是繼室,但也是上一任宣平侯明媒正娶,他日秦氏兄弟分家,若她沒主動提出隨親兒生活,秦立遠作為繼子,很難將其掃地出門。這時候,便需要醞釀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當然,秦立遠不是沒有一勞永逸的辦法,但姜氏是秦父繼妻,秦立軒生母,他行事有底線在,不到萬不得已,他沒考慮過這些法子。 那邊廂,兩名執杖侍衛得令后,便退了開來。不過,那孫大早已站不起來了,姜氏見狀微微偏頭,示意幾個身后幾個健壯仆婦上前,助陳嬤嬤把孫大抬回去。 秦立遠掃了姜氏一眼,說道:“想必太夫人也乏了,此事便先告一段落,以免擾了太夫人安歇。” “如此甚好?!苯厦媛断惨?,她順勢抬手揉了揉額際,道:“今日cao勞一日,我也很是疲累,那我便先回去罷。” “太夫人請便。”秦立遠聲音仍是一貫的低沉,徐徐說道。 他臉色淡然,眸光幽深,靜靜看著姜氏被丫鬟攙扶走遠,直至轉出院門,消失不見,方收回視線。 多年以來,作為繼子的秦立遠,還是頭回算是與正面姜氏對上。以往,男人與后宅沒什么交集之處,他本也繁忙,繼母弄的小動作,他看在兄弟的面子上,便抬手放過去了。 鄭玉薇進門后,她的出現,激發早已潛藏多年的矛盾,短短兩個月時間,雙方已沖突了兩回。 第一回 ,秦立遠抬手便抹去了姜氏二十年人手布置。 到了這一回,姜氏同樣不占上風。 只是,這事兒一出連著一出,秦立遠已經深刻地體會到,他這繼母是何等賊心不死。 秦立遠垂眸,轉了轉左手拇指上的扳指,淡淡吩咐左右,“今夜先散了罷?!?/br> 隨即,他邁開大步,往院門行去。 或許,他該考慮,待外頭的事平靜下來后,這家要如何分上一分了。 ****** 秦立遠出了玉華院,并沒有返回錦繡堂,而是直奔前院。 一行人轉入大書房,他在紫檀大書案后落座。 下仆奉上新茶。 秦立遠先吩咐人去錦繡堂,囑咐妻子早些安歇,他將晚歸,隨后才接過茶盞,掀開碗蓋,啜了一口。 “侯爺,不是事情如何了?”老管家后腳趕至,他憂心忡忡,給主子請了安后,忍不住抬首問了一句。 秦立遠將茶盞擱在案上,道:“那女人能安生一段時間?!?/br> 提起今日之事,男人心下不悅,若是換了旁人提及此事,他必定會厲聲呵斥一番,但面對亡父留下給他,一輩子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他倒是淡淡地說了兩句。 老管家聞言心放下一些,不過他想了想,又低低說了一句,“這般日夜防著,何時是個頭?!?/br> 孟東帶些灰白的眉毛緊蹙,他嘆道:“將來有了小主子,待得大些,總不能老是困在院子里頭。” 他們能肯定姜氏手里人手極少,但對方這么一個謹慎人,暗線肯定埋得極深,年代久遠,那些暗線本是世仆,又經多年掩飾,已是不能再排查出來了。 主子三番幾次下令洗涮府里,若能被清洗的,早就洗出來了。 這些暗線如同隱藏在草叢里的毒蛇,雖極少,但卻防不勝防,特別對于好奇心重的小孩子,危害更大。 秦立遠濃眉蹙了蹙,隨即放開,他淡淡說了一句,“東叔放心,她等不到那時候的。” 自上次栝樓根茶的事后,男人便浮分家念頭,今天這事堅定了他的決心。 只不過,在此之前,他必須先將姜氏手里的暗線連根拔起,否則,分家治標不治本。 這些暗線,估計對姜氏的忠誠度極高,想要拔除,估計就要姜氏有所動作了。 秦立遠蹙眉,柿子挑軟的捏,他們夫妻一體,姜氏要動手,必然會朝鄭玉薇那邊招呼。 這卻是他深惡痛絕的。 兩者無法平衡,而秦立遠從未想過以愛妻為誘,畢竟,他解決姜氏也是為了妻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