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她不顧貴婦儀態,腳步大邁,連連幾步往前,一瞬間便跨步到紅漆廊柱旁。 鄭玉薇未肯停歇,她腳下一轉,出了游廊,順著踏跺下了一級,身子閃到廊柱另一邊,隨即依著廊柱站穩。 這紅漆廊柱十分堅實粗壯,便是幾個人撞它亦紋絲不動,鄭玉薇躲在廊柱后面,已是安全無虞。 她腳下站穩后,方轉身,看到底發生何事。 鄭玉薇回頭瞬間,剛好李嬤嬤重重地摔倒在面前,而葉氏則壓在她身上,一聲悶響,分外沉重。 李嬤嬤哪怕惦記主子,她也一時爬不起來了,兩管鼻血直流,糊了一臉。 鄭玉薇只掃了面前倒了一地的女人,以及那個手足無措的喜嬤嬤,便立即明白過來。 她面沉如水,這么七拖八拽的,在場所有秦姓夫人,連同李嬤嬤良辰美景三人在內,僅她一人還能好好站著。 鄭玉薇不禁抬手輕撫腹部,要是她也來了這么一下,估計便是最輕的壞處,便是難保腹中骨rou。 她美眸閃過冷意,側頭吩咐大驚失色趕上來的下仆,道:“先把這幾人統統押下。” 鄭玉薇下巴微抬,指了指喜嬤嬤方向。 她男人說得對,從來都不要相信巧合,尤其事關機要。 有下仆立即應了一聲,隨即,幾個健壯仆婦往那邊奔去。 鄭玉薇低頭看了眼李嬤嬤,有些心疼,她急忙吩咐左右,“趕緊把人扶起來。” 話罷,她抬眼,看著眼前一片混亂。 廊道上有滾葫蘆般倒了一地的妯娌們,以及已急步上前欲扶起主子的下仆,尖叫聲、痛呼聲、咒罵聲;亂哄哄地交織成一片。 鄭玉薇蹙眉,秦立軒的婚宴弄成這樣,也算絕了。 她吩咐左右道:“都上去,去把人扶起。”頓了頓,鄭玉薇又補了一句,“還有,快去請大夫。” 隨著主母一聲令下,除了七八個留守在她身邊的仆婦外,余下的所有下仆,統統忙了起來。 有上前扶人的,有奔去外院稟報的,有飛速去請大夫的,抄手游廊上亂成一片。 “夫人,您還是先回去歇息吧。”一個仆婦躬身請示。 鄭玉薇點點頭,她早有此意,這里這般亂,她怕有后手。 只是。 “嬤嬤,你傷得可重?”鄭玉薇抬眼,看著被攙扶起來的李嬤嬤,關切地詢問道。 她剛剛察看廊道情況時,李嬤嬤三人她也特地關注了。 美景能自己爬起來,此時已趕到自己身邊,看來無甚大礙;而良辰似乎扭了腳,不過面上沒什么痛楚之色,估計不嚴重;最狼狽的便是李嬤嬤了,鼻血還在涌出,順著她捂臉的手,不斷低落在衣襟上。 李嬤嬤是她的乳嬤嬤,鄭玉薇對她感情不淺,此刻也很是緊張。 要是碰傷鼻骨就糟了,這古代估計沒有矯正。 “夫人放心,老奴無事。”李嬤嬤接過遞過來的手帕,仰頭捂住口鼻,不忘甕聲對主子說道:“夫人趕緊回去吧。” 說話時,李嬤嬤不忘斜著眼睛掃了左右一圈。 鄭玉薇點點頭,先命人將此事告知秦立遠,然后又讓人把大管家喚來,處理這邊的混亂。 隨后,她吩咐左右,讓人把李嬤嬤良辰扶回去,便直接轉身,領著人回錦繡堂。 此處距離錦繡堂不算太遠,鄭玉薇沒有乘坐肩輿,一左一右兩個健壯仆婦攙扶著她,迅速往回走。 主仆一行人打起精神,時刻留意左右狀況,好在一路風平浪靜,沒再出幺蛾子。 跨進院門,入了正房,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美景扶著鄭玉薇進了里屋,伺候主子半倚在床榻上的青緞靠背引枕上,方轉身接過小丫鬟奉上的茶盞,遞上去,關切說道:“夫人,先喝口茶壓壓驚。” 鄭玉薇確實有些驚。 事發當時,她的心高高提起,接著又指揮下仆簡單善后,再然后趕回錦繡堂,她精神一直都保持高度緊張,其他感覺一概忽略過去。 現在回到絕對安全的地方,鄭玉薇方感到后怕。 她當時的反應要是慢了個半秒,或者回頭先看看發生何事,結局都會很悲劇。 鄭玉薇重重喘了口氣,現在松乏下來,她覺得腿腳有些軟,頭有些疼。 她抬手揉了揉額際,然后接過美景遞上的熱茶,掀起碗蓋啜了兩口。 熱茶入腹,鄭玉薇覺得好了些,她抬眼,對美景說:“你回去歇著吧,事情交給其他人即可。” 她又囑咐道:“你等會也讓大夫看看,好安個心。” “奴婢省得,奴婢先伺候夫人歇下,便下去了。”美景輕聲回道。 她沒有摔到要害,這么活動了一番,美景覺得除了身體還有些許酸痛外,已無大礙,她堅持等會再下去。 鄭玉薇嗯了一聲,她此刻覺得很是乏累,也沒多說。 她卸了釵環,略略洗漱一番,連衣衫都沒替換,只寬了外衣,便上床歇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親親們的各種支持撒,么么~ 還要感謝給文文灌溉營養液的親們,么么噠~ 第64章 內屋寂靜無聲,丫鬟婆子皆垂首侍立, 室內只余一個青鶴瓷九轉頂爐還在徐徐吐著香霧。 鄭玉薇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 都很有一種繃緊后松下來的疲乏感,她躺在床上, 閉上雙眸,只可惜卻沒能睡過去。 她的精神很清醒。 這般靜靜地躺著,鄭玉薇不可控制地回憶起不久前的混亂。 這很可能是姜氏的手筆。 這人太厲害了。 要知道, 秦立遠把府里狠狠地洗涮過幾遍,鄭玉薇相信男人的能耐, 換而言之, 姜氏手里的人手肯定剩下極少。 畢竟,姜氏沒有掌過權, 偏她的婆母、夫君、繼子, 皆是厲害人物,且都跟她不是一條心。 就憑借這這么少許的人手, 就能布置出這么一條毒計出來。 這樁事兒周密算計,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姜氏甚至連秦立軒許秋詞二人的反應都計算好了。 還有那喜嬤嬤,若喜嬤嬤不是姜氏人手,她得連這人的性情以及反應都分析個明明白白。 要知道, 若喜嬤嬤臉皮厚點,多留在新房片刻,觍著臉好邀些賞,這事就不成了。 添一分太多, 缺一分不可。 鄭玉薇不寒而栗。 她此刻由衷佩服秦家祖母,老人家目光如炬,若是將內宅權柄交到姜氏手里幾年,就算今日能順利讓對方吐出來,鄭玉薇只怕亦舉步為艱。 她抬手覆在腹部上,輕輕撫摸了一下,萬幸,姜氏處境完全處于劣勢。 鄭玉薇又躺了片刻,方有了些睡意,在她剛迷糊的時候,內屋門簾子一掀,一個男人大步進門。 他見一室安靜,急促的步伐馬上緩和下來,不過,依舊是直奔拔步床而來。 秦立遠抬手,剛輕輕撩起鏤金榴開百子紋的水紅色錦帳,一個女聲便從賬內傳出:“夫君?” 熟悉的沉穩腳步聲一踏進內屋,鄭玉薇便清醒過來,她睜開眼眸,輕喚了一聲。 “嗯,是我。”秦立遠應了一聲,他順手掛起手上的一邊帳子,坐在床沿。 他垂眸看向躺在床上的小妻子,見她臉色有些白,神色微帶萎靡,散發躺在杏黃色的軟枕上,一張巴掌大小的臉兒顯得倍顯無助。 鄭玉薇到底被嚇著了,稍緩過來后,精神便有些不振。 秦立遠劍眉微蹙,眸光一暗。 他輕撫嬌妻小臉,柔聲夸贊道:“我家薇兒真厲害。” 事實上,鄭玉薇的表現確實冷靜,男人返回后宅的時候,便知悉了混亂始末,饒是他平日如何鎮定自若,當時亦被嚇了一身冷汗。 差一點,他還在母腹的孩兒便不能得見天日,愛妻很可能會同時遭受重大損傷。 秦立遠低頭凝視著小妻子,她安靜地躺在床上,雖臉色泛白,但到底母子安好。 此情此景,他竟無端眼眶發熱,秦立遠閉了閉目,方壓了下去。 提起這事,鄭玉薇精神一振,她笑道:“那是,我也覺得自己很厲害的。” 能成功避開老巫婆的算計,滾了一地的葫蘆,唯獨自己不在其列。 鄭玉薇點點頭,看來自己果然進步了。 秦立遠眸光轉柔,他俯身親了親小妻子玉白的額頭,說:“你睡吧,我在陪著你。” 他撫了撫愛妻鬢發,低聲說道:“我不會讓你白吃虧的。” 話罷,秦立遠眸光冷冷,薄唇揚起一抹毫無溫度的笑意。 “夫君,”鄭玉薇聞言非但未能安心,反倒是微微蹙眉,她有些憂慮道:“現在外頭風聲不是很緊嗎?要不我們先把事情按一按?” 外頭形勢一日比一日緊張,現在兩黨相爭已到最末,老皇帝忍不住了,以雷霆萬分的速度,給兩個大兒子安了一個罪名,關押在府里,兩黨大廈將傾。 兩名長皇子一再威逼皇父,劍指老皇帝座下龍椅,恨不得皇父早日歸西;而其他皇子虎視眈眈,不斷煽風點火,意欲打垮兄長自己上位。 老皇帝年逾六十,雖仍屹立不倒,但這么一折騰,他老人家又病倒了。 這次病情來勢洶洶,與以往小恙絕不相同,老皇帝關押了兩長子,又狠狠訓斥其他兒子一番,便支撐不住,當晚便病倒了。 只是,這清算卻一刻不容緩,前幾天便開始了,一批接一批地大小官員連同有爵之家倒下,菜市口血流成河,被抄家流放的官員日日上路。 老皇帝又病又氣,脾氣異常暴躁,這種情況下,誰敢冒頭? 被訓斥的皇子們及其黨羽,立即收攏手下勢力,老老實實的貓著,反正兩位老大下臺了,他們早晚得上,也不必趕在此刻當出頭鳥。 這其中就包括秦立遠,他這幾天比往日清閑多了,不然怕也抽不出時間來主持秦立軒的婚禮。 不過,男人閑是閑下來了,但有利必有弊,現在這環境,便不適宜在家里鬧事。 鄭玉薇側頭想了想,抬眼對秦立遠說:“咱們暫時不好動她,還是先按下來,等局勢平靜些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