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這雙眼眸目光深邃一如從前,正定定看著她,眼底帶有柔情卻又有暗光流動。 眸光若海潮,正洶涌而來,將她緊密包裹,鄭玉薇心尖立時微顫,臉頰微微發熱,視線剛剛相觸一瞬,她連忙垂下眼瞼,不敢再看。 “遠兄弟家的新娘子真真標致得很啊。”隨著一聲爽朗的女聲笑語,寂靜的新房像是被人按下開關,重新變得熱鬧起來,贊嘆聲、笑鬧聲再次不絕于耳。 秦立遠唇角微揚,在鄭玉薇身邊坐下,接著,喜嬤嬤笑著上前,撒帳過后,嬤嬤又端了一碗子餃子上前,夾起遞到她嘴邊。 鄭玉薇一見這餃子,心中羞意立即全拋在腦后,她強行忍住微抽的嘴角,這世界有什么事能有現在這般無奈,明知這餃子是生的,她還得含羞地咬上一口。 只是,現在不吃也不行啊。 鄭玉薇只得硬著頭皮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那嬤嬤笑問:“生是不生?” 她囫圇把那小口生餃子咽下,低頭輕聲答道:“生。” 新房里立即傳出一陣哄笑聲。 在一眾女眷的笑語中,鄭玉薇臉頰發燒,垂目與秦立遠喝了合巹酒。 微辣的酒液從咽喉直至腹部,這酒杯極小,但鄭玉薇卻覺那酒液途徑那一線地方,已是火辣辣地燃燒起來。 她的身體馬上熱起來,雙頰熱意更甚。 到了這個時候,眾人皆笑鬧著散去了,攜手到外頭入宴,把新房留給新娘子。 秦立遠留在最后,等婦人們退出去后,他方低頭看著鄭玉薇,溫聲囑咐她,讓她先梳洗一番好歇歇。 他瞥了眼她頭頂沉重的鳳冠,又多加了一句,道:“你先把衣衫換下,我之前已讓人開宴后送來吃食,你且吃上一些。” 大家小姐身嬌體弱,她折騰了這么長一段時間,怕是很累了。 鄭玉薇聞言抬眼,目光正好對上秦立遠硬朗而英俊的面容,他此刻神情溫和,眼神專注,正把聲音壓低并放緩,柔聲與她說話。 秦立遠聲音不大,但他話語神情間,對眼前人的珍重之意不難窺見。 鄭玉薇不是木頭人,伴隨著他徐徐的輕語,她自定親后便隱隱提起的忐忑心思,竟就此放下不少,心中一暖,她抬眸對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小聲答道:“嗯,我知道的。” 母親說過,作為一個新婦,最明智的做法是全身身心信賴自己的丈夫,若他日后不能如自己所期,那再下回分解,但一開始便因陌生而防備于他,是最不智的做法。 鄭玉薇很認同,你態度如何,一般人都能看清楚,你不能自己心懷芥蒂的同時,又要求陌生丈夫全心以對。 在這古代,女子的地位天生處于弱勢,先行一步掌握先機是必須的。 更何況,鄭玉薇面前是一個慎敏且能力出眾的男子。在外精明,卻對內糊涂的男人其實不多,聰明人到哪里都笨不到哪去。 新婚丈夫很重視她,鄭玉薇覺得,自己此刻的處境,已是比普通盲婚啞嫁的女子好多了,最起碼,這人應是歡喜她的。 丈夫主動示好,鄭玉薇無論如何都得接下來,更別說她的心結被他放下了不少。 “那你先歇歇,我得先出去待客。”外頭快要開宴了,秦立遠既是新郎官,又是家主,實在不能久留,于是,他再次低頭緩聲囑咐。 她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美眸一眨不眨,專注聽他說話,泛著一層水光的盈盈黑眸里頭,只有映照著他一人,而后,她又乖乖點頭應是。 此情此景落在秦立遠眼中,他一時只覺暢快至極,熱意頃刻涌上心頭,復加上這一室火紅,他此刻心中竟激動已極。 但他多年歷練,早已非昔日少年,大手握緊又放松間,秦立遠便將洶涌的情緒壓了下去,只不過,他更為低沉,并隱有幾分暗啞聲音仍可窺一二。 秦立遠再次開口時,話語間已是柔情滿溢。 人人都說他脾性肖父,但鄭玉薇出現后,秦立遠卻是恍覺,自己情感上應是更與父親相似。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堅硬的心被無意間觸動,他殫精竭慮籌謀一番后,終是能娶得心上佳人為婦。 如此,極好。 秦立遠眸含笑意,站了起身,抬起大手拂開鳳冠垂下的明珠,輕輕掐了她泛紅的粉頰一記。 入手細滑,她肌膚幼嫩至極,秦立遠笑意加深,道:“你且安歇,我散宴便歸。” 大手溫度比她小臉高,被他掐過那處肌膚似乎要燃燒起來般火熱,鄭玉薇玉頰暈紅,她輕咬了下粉唇,然后看著他答應了一聲。 英挺的男子低首,與仰頭的嬌美女子相凝望,新房內,此刻悄悄縈繞上莫名的纏綿之感。 秦立遠腳下仿似生根,一時竟是挪移不動,他心懷眷戀,自覺與她難舍難分,只可惜時間實在不多,他最后只得狠狠心,邁開大步離開新房。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更新~~~ 感謝各位親親的大力支持撒! 么么噠一個! 還要感謝: 讀者“舞衣紅”扔了1個地雷 讀者“憂郁的廢物啊啊”扔了1個地雷 以及給文文灌溉營養液的親親們 再來一個么么噠! 第34章 秦立遠出門后, 幾個身穿湖藍色比甲的媳婦子叩開房門,端著銅盤水壺一類物事進屋。 良辰美景立即上前, 接過一應物事,李嬤嬤取出紅封,打賞了幾個媳婦子。 這幾個媳婦子謝賞后,倒退出了新房。 鄭玉薇冷眼旁觀,暗暗點頭, 這幾個仆婦行為舉止恭謹而不畏縮, 輕手輕腳間禮儀十足。 這宣平侯府不愧是與安國公府一般無二的開國功勛世家,兩者流傳已有二百載, 端是厚重內斂而莊重大氣。單單是從這幾個下仆短時接觸間, 便能得窺一二。 李嬤嬤喜滋滋地回到鄭玉薇跟前,面上難掩喜意,她剛才還打算打發人出去取些熱水,這侯府便送上來了,不用多說, 仆婦們肯定被提前囑咐過。 不論如何,姑爺重視她家姑娘是跑不掉了。 她照顧鄭玉薇比親子要多得多,說句僭越的話,李嬤嬤對小主子可以說是視若親女,不論是從利益跟情感方面出發, 她都盼望著主子安好。 那邊廂,美景正□□水溫,良辰則伺候著鄭玉薇, 小心翼翼地把頭上鳳冠以及手上戒指、龍鳳金鐲等物取下。 鄭玉薇洗干凈了臉上脂粉,她吁了一口氣,跟方才相比,現在自己整個人像是輕便了三分。 她起身,張開雙臂,讓丫鬟們將繁復厚重的嫁衣解下,再梳洗一番,鄭玉薇重新換上了一身簇新的鏤金百蝶穿花大紅錦緞常服。 整理好衫裙后,秦立遠吩咐的席宴也送來了,鄭玉薇坐下,掃了桌上一眼。 圓桌上的菜式偏清淡,不似平時酒宴常用,估計是秦立遠想著她又餓又累,特地囑咐下頭不許太油膩的。 她微微一笑,執著開始用膳,今晨天未亮折騰到現在,鄭玉薇確實疲憊之余又肚腹空空。 看來,不論是古是今,成婚都是一件累人的活計啊。 速度小快而不失儀態地吃了個六七分飽后,鄭玉薇放下木筷,洗手漱口返回內屋。 以下的時間,鄭玉薇便是要等待新婚丈夫回房了。 她坐在床沿等了很久,差一點想要睡過去的時候,終于是聽到外頭傳來一陣紛亂腳步聲,緊接著,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秦立遠打發了下仆,舉步進門,他面色泛紅,腳步比平常遲緩一些,身上酒香四溢,顯然是喝了不少。 不過好在,他步伐雖慢些,但卻堅定,無需人攙扶便能進門。 秦立遠進了新房后,閉目站了片刻,再睜開眼時,方才隱有醉態的的黑眸已是分外清明,目光銳利一如往常。 他凝視里屋方向,眼眸幽色更深。 隨后,秦立遠邁開腳步,往里頭行去。 鄭玉薇早已聽到聲響,她領著丫鬟婆子迎上前,門簾挑起,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跨步進門。 “夫君。”她微微福身行禮。 一陣濃烈的酒氣鋪面而來,沒經過這陣仗的鄭玉薇呼吸不由得窒了窒。 這男人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鄭玉薇雖知道外頭必定大開宴席,但這酒也喝太多了吧。 “你我乃是夫妻,日后萬萬不可再如此多禮。”一個低沉醇厚的男聲立即響起,身前一身紅色喜袍的高大男人俯身,伸出大手,在鄭玉薇還沒把彎膝前將她托了起來。 這大周朝夫妻相處之道便是如此,妻子位卑于丈夫毋庸置疑,時下男子皆覺得理所當然,鄭玉薇只見過一對夫妻非如此相處,那便是她的父母親。 楊氏教導她時,還特意強調這事,就是怕女兒以為父母之間相處實屬正常,到了夫家要吃虧。 鄭玉薇一時訝異,她忍不住抬頭看著新婚丈夫。 秦立遠線條硬朗的英俊面龐上,此刻眉梢眼角皆是喜意,他黑眸帶有柔光,正微微笑著,凝視著她。 “以后都這樣嗎?”鄭玉薇輕咬粉唇,眨了眨眼,直言問道。 要是一般婦人,此刻應是歡喜拒絕,繼而堅持禮數;又或者欣然應允,而后下回繼續有禮。 但鄭玉薇偏偏不想這樣,他不讓她行禮,如果是真心的,她便就此揭過這一頁。 說到底,鄭玉薇雖經過五年漫長的時間,思想上早已妥協不假,但她心底深處,卻還是隱藏著一絲微弱但不滅的火苗,證明了她靈魂的不同。 “自是如此,”秦立遠托著她紅衣下纖細的手臂,力道輕柔且堅定的將其扶起,溫聲道:“你我將攜手百年,同衾共枕,何須在意這些許虛禮。” “好!”鄭玉薇情緒明顯高了起來,她抿唇一笑,美眸彎彎,立即應聲說道。 昔日的小少女,今天已是他的小妻子,她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整個人一拂向前的優雅嫻靜,變得靈動萬分。 泛著一層水光的黑亮美眸猶如天上星子,璀璨奪目得秦立遠眼中只能容下她一人。 他本已欣悅無限,立即此刻卻又有一股熱意盈.胸,凝視著她的笑靨,秦立遠只覺胸.中熨帖得讓人無比舒暢。 秦立遠已經不記得,他有多少年沒有這般快活。 似乎從脫離了孩提時期,父親身體每況愈下那時開始,他心中便壓滿了沉甸甸之物事,無論如何成功,秦立遠皆沒法盡情歡欣。 今天算是破天荒第一遭,他的微笑不禁加深,或許,他日后都會如此歡悅。 秦立遠托住鄭玉薇的大手放下時,順勢握住了她的纖手,領著她緩步往回走。 “你可用過吃食?身上可還乏累?”秦立遠放緩語速,溫聲詢問鄭玉薇,他怕準備的吃食不合她口味,她只草草吃些,又因初來乍到,沒好意思再次傳喚廚下。 “吃過了,我不餓。”鄭玉薇聲音有些輕快,她輕聲答道。新婚丈夫的態度由此到終都很好,她此刻已是沒了一開始時的謹小慎微,平常姿態開始冒頭,她笑道:“我不累,早歇過來了。” “那我先去沐浴。”秦立遠能聞到自己身上濃烈的酒氣,他想,她大概會不甚歡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