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臉上笑意越來越大，一雙清透的水眸倒映出裴青山幾近猙獰的面容。

    看在裴青山眼里越加面目可憎。

    “郡主可在亭中？”宗朝淵的聲調(diào)清冷如山澗泉水。

    “方才下人說就在亭中，奴婢帶將軍上去。”這是花枝的聲音。

    聲音雖然隔得遠(yuǎn)，可長寧與裴青山都有內(nèi)力在身都已經(jīng)聽得清楚。

    腳步聲越來越近，裴青山掐著長寧的脖子惡狠狠湊近耳邊“：大meimei運氣真不錯，希望下一次也能有這樣的運氣。”

    “大哥該不會以為今日若沒有宗將軍前來，小妹就走不了了吧？”長寧輕笑一聲。

    說話間，長寧微微側(cè)首，便脫離了裴青山的大掌。

    裴青山已覺出情況不對，匆匆撤回手，兩只手手心已經(jīng)顯出青色。他抬頭咬牙切齒道“：你對我下毒！”

    長寧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笑得不置可否“：大哥哥若是現(xiàn)在不走，可來不及了。”

    “賤人！”裴青山悔啊，這哪是他記憶里溫溫軟軟的大meimei？分明是只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大哥當(dāng)真要留下嗎？”

    腳步越來越近，長寧瞇著眼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貍。

    裴青山隱隱感覺人已經(jīng)就在小亭外面了，不再猶豫，身形一閃便消失了。

    雖只是極細(xì)微的聲音，宗朝淵眉心一動，那是有人踏空離去的聲音。

    “你先回去吧。”

    花枝好奇的看了一眼俊美溫和的宗將軍，也不多問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待花枝走后，宗朝淵大步走進(jìn)小亭，見長寧白皙修長的脖頸上一片紫色，眸光一沉。

    長寧見宗朝淵目光有異，忙笑著說“：將軍放心，我沒吃虧。”

    何止沒吃虧，裴青山此刻應(yīng)該已經(jīng)感覺到了，手心發(fā)麻，雙手無力。長寧的毒早在進(jìn)小亭之前就已經(jīng)滲入他的手，即使現(xiàn)在立刻就醫(yī)，這一雙手也廢了大半了，既然他一直隱藏自己的武功，那就接著裝唄，她索性直接廢了他手上的經(jīng)脈。

    從今以后踏踏實實做個文人就好。

    他這雙手，再也別想用內(nèi)力了。

    長寧想到以后裴青山與人過招只能憑兩條腿的模樣就好笑，也不知道大哥的腿腳功夫如何。

    宗朝淵看到長寧的模樣也知道她不是輕易吃虧的性子，只是視線觸及長寧脖頸處的青紫，眸中的陰翳始終沒有散去。

    朝袖中掏出物事，放在桌上，嘆了口氣“：以后別這樣以身犯險了，師弟…會心疼的。”

    說罷，宗朝淵也覺得不妥，他的藥雖然已經(jīng)是宮里的御藥了。可長寧身為鬼醫(yī)，他的藥未必比得上她親手配的。

    長寧似是不在意，順手接過瓷瓶“：多謝宗將軍。”

    臨近午時，太陽并不刺眼，陽光透過樹蔭稀稀疏疏的間隙灑在地上，長寧身上連帶著渡上一層暖暈。

    側(cè)過身子擦藥，以宗朝淵的角度被轉(zhuǎn)過去，將視線放在亭下行色匆匆的丫鬟身上。

    宗朝淵輕咳一聲“：之前在望江樓買的女奴呢？”

    “已經(jīng)回去了。”長寧嘴角微勾“：可是出了何事？”

    當(dāng)日她與宗朝淵一同出現(xiàn)在望江樓，又各自買走昆侖奴，為何平白有此一問？

    宗朝淵在石桌另一側(cè)下落座，可惜沒有茶水“：劉于軾上奏稱上京中有突厥細(xì)作混了進(jìn)來。”

    “劉于軾？”長寧想了想，覺得此人名字似曾相識，可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

    宗朝淵輕笑一聲，認(rèn)真打量了長寧一番，發(fā)現(xiàn)她氣色還不錯，于是放心道“：劉于軾說起來與郡主還有點關(guān)系，劉于軾是京兆府尹，他夫人真是府上已故二夫人的胞妹。”

    長寧懂了，難怪當(dāng)日裴青山會問她文茵的事，感情是在這兒等著她呢。

    “原來如此，多謝將軍特意告知。”

    想來也是因為怕有人借著昆侖奴的事情在她身上做文章才來的。

    “奠儀已經(jīng)送到靈堂了，那我也先回去了。”將視線轉(zhuǎn)開，宗朝淵開口。

    “是，我不方便，就不送將軍了。”長寧已經(jīng)換上孝服了，確實不方便“：花枝，你送將軍出去吧。”

    “不用了，你快回去吧。”宗朝淵目光從長寧脖頸離開，原本的那處青紫已經(jīng)慢慢變淡了，不細(xì)看也看不出什么痕跡。

    長寧也不多套，行了一禮就帶著花枝回到靈堂。

    長寧看了一圈并沒看到裴青山，自顧自跪到火盆前，捻起一旁的紙錢，丟進(jìn)火盆。

    火信子輕輕卷起，映得長寧眉目溫和。

    二嬸，今生的事雖已作罷。既然當(dāng)了鬼，在地下也別忘好好懺悔了。

    裴青衣見只有長寧一人回來，想要開口詢問大哥的下落，見長寧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一時間也開不了口，只得向挽秋使了個眼色。

    挽秋看了一眼小姐，放輕腳步退出靈堂。

    “宋太傅前來吊唁。”靈堂外的小童唱道。

    宋燁今日換上素色便服，通身上下沒有一絲花樣，看樣子應(yīng)是下了朝匆匆換了衣裳就過來了。

    裴青衣姿容楚楚，一雙水眸如泣如訴對上宋燁的視線，眼中飛快蘊起一層霧氣“：多謝太傅。”

    宋燁拱手，目光飛快的掠過長寧“：裴…小姐，請節(jié)哀。”

    宋燁姿態(tài)溫和，進(jìn)退得宜，又為朝堂新秀，當(dāng)朝一品太傅，就官職來說遠(yuǎn)遠(yuǎn)壓了裴子書一頭。這樣的人來吊唁無異于是肯定了裴家的影響力，也讓裴青衣不由姿態(tài)更矜持起來。

    裴青山從堂外走進(jìn)來，下人已經(jīng)告訴他宋燁前來吊唁了，他是陳氏的獨子，這種場合他不能缺席。

    “宋太傅。”裴青山拱手行禮。

    宋燁沒見過裴青山，但看他一身孝服也能猜出他的身份，溫和回道“：公子節(jié)哀。”

    “今日太傅前來，青山銘記于心，日后但凡有需要青山的地方，還請?zhí)抵毖裕嗌奖禺?dāng)竭盡全力。”

    宋燁是朝中新貴，不只是裴家，別的家族也與其牽不上關(guān)系——他早就有所耳聞。

    今日前來祭奠，焉知不是一個與其攀上關(guān)系的好機(jī)會？

    裴青山眼中閃過一絲算計被長寧堪堪捕捉到，不禁笑得意味不明。

    她還真以為她這位大哥哥是位孝子，想不到陳氏靈堂還未熱乎就算計上別的了。

    二嬸啊，快瞑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