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滑胎
這一天夜里,下了好大的雨。 雨打在絳雪閣屋頂的紅瓦上,無盡的水波順著檐溝流淌,就像流動的血。 項司雨點了燈,迎著雨聲看書。林紅雪剛從屋外回來,滿身濕淋淋的,她給自己施了個蒸水咒,身上才干爽起來。 林紅雪剛換好一身衣服,房門便被敲響了。林紅雪疑惑,這么晚了,會是誰呢? 林紅雪去開門,只見是蘭陵學館教書的杜郵先生。 林紅雪錯愕說:“杜郵先生,這么晚了,可有指教?” 杜郵先生沒有打傘,也不是修行者,渾身都濕透了??伤辜钡卮鴼?,對林紅雪說:“林師姐,煩請通報小師叔,我有急事求見她。” 林紅雪沒問是什么緣由。她非常清楚,一個明禮君子,絕不會無端在雨夜來女子閨房前叩門。 林紅雪把項司雨喊了下來,項司雨走到門前,見杜郵神情緊張,問:“出什么事了?” 杜郵先生說:“內子見紅了,請小師叔前去看看?!?/br> 項司雨點點頭,當即抓著杜郵的肩膀,帶著他一同化光,前往杜郵住處。 項司雨和杜郵急匆匆進了文淑先生房間。 文淑先生躺在床上,面色慘白,清秀的面龐因痛楚猙獰起來,眼角有淚痕,時不時從嘴里瀉出忍不住的痛苦。 杜郵先生萬分心疼,抓住了文淑的手。文淑先生死死攥著他的手,杜郵先生溫聲說:“沒事了,沒事了?!?/br> 文淑喊:“孩子……” 杜郵先生說:“這個掉了,還可以再懷,不要太在意了?!?/br> 文淑先生又流下淚水。 項司雨給文淑先生把脈。她的表情變得怪異起來,隨后又摸了摸文淑先生的小腹。 奇怪。文淑先生先前胎像分明穩定,沒有落胎之兆。就算項司雨因經驗淺薄看錯了,白珠軒也看過,不應該落胎啊? 如今,文淑先生的脈象,就好像突然被狠狠撞到了,因而落胎??雌饋恚坪跏鞘芰藘葌?/br> 項司雨暫先將懷疑埋進心里。她立刻動手,給文淑先生引產。 …… 等文淑先生徹底睡下時,已經是雞鳴時分了。項司雨忙活了一晚上,等松緩下來,才發覺自己疲累得不行,渾身都有點發酸。 杜郵先生給項司雨遞了一杯茶,項司雨接過,喝了兩口,醒了醒神。 杜郵先生問:“內子……內子是因為什么緣故而……” “而”什么還沒說完,杜郵先生便哽咽起來,再也說不下去。他的神情很沉重,雙眼也有些發紅。 項司雨說:“好像是受了內傷?!?/br> “內傷?”杜郵先生問,“是不是白日里摔了?” 項司雨搖頭:“若是因為摔倒,多半會受外傷,反而沒什么內傷,或者很輕一點。不會只受了內傷,卻沒有一點外傷?!?/br> 杜郵先生問:“那小師叔以為?” 項司雨低聲說:“應該是某位修行者在文淑先生的肚子上印了一掌,這一掌很輕,不致命,但足以流產?!?/br> 杜郵先生問:“是什么人做的?” 項司雨搖頭,說:“不知道。這掌太輕太簡單,說是什么人做的都有可能?!?/br> 杜郵先生沉默下來。 項司雨問:“先生夫婦近期可與什么修行者有過沖突?” 杜郵搖頭:“沒有?!?/br> 杜郵夫婦在蘭陵學館一向與人為善,若說可能得罪,也只有得罪學生。項司雨想,是不是杜郵先生狠狠訓斥過某個學生,如今被挾私報復了? 不,也不可能。升仙大會的弟子們都是經過各派初步篩選的,若是連一個心胸狹隘、手段殘毒的人都沒法篩除出去,那登仙道的設立實在毫無意義。 項司雨想,太陰星君多半在杜郵府上,或許她知道什么異常? 項司雨遂對杜郵先生說:“先生,望舒姑娘不是一直在府上嗎?不如問問她,看看昨天有沒有可疑人物來到府上。” 杜郵先生點頭,說:“好,我會問問她。” 項司雨看向天邊,一縷霞光穿破云層,將淄川的水染成了金色。 杜郵先生見狀,對項司雨說:“小師叔勞累了一夜,白日又有早課,杜郵不敢再叨擾小師叔。” “先生氣,這是我應為之事。”項司雨說,“先生,等你向望舒姑娘問了結果之后,一定要來找我。文淑先生對我有恩,我也想為她盡到綿薄之力?!?/br> 杜郵先生點頭:“一定。” …… 翌日中午時分,一名弟子來喚項司雨,說是白珠軒有請。 項司雨覺得詫異,從來只有別人去請白珠軒,極少有白珠軒來請他人的。 所以項司雨聽完,立刻動身去云容坊。能讓白珠軒請別人,一定是有要事,大事,急事。 項司雨快馬加鞭趕至云容坊中,剛入竹屋。只見文淑先生坐在竹床上,倚著杜郵,神情悲戚。杜郵先生捏緊了拳頭,咬死了牙關。白珠軒的神色中有著一如既往的淡漠。 項司雨向三人見禮后,白珠軒說:“你們兩個說說吧。” 杜郵先生轉身來,對項司雨作揖,說:“我們依小師叔所言,問過望舒姑娘了?!?/br> 項司雨問:“她怎么說?” 杜郵先生說:“望舒姑娘說,前日下午,她見到小師叔偷偷摸摸來到了寒舍,又偷偷摸摸走了?!?/br> 項司雨不禁冷笑,這個太陰星君,到底是要搞什么鬼? 杜郵先生說:“為防萬一,我等前來云容坊再次診治,也請小師叔前來一聚?!?/br> 項司雨說:“那二位先生以為呢?” 文淑先生虛弱地朝項司雨挽起一個微笑,氣若游絲地說:“當然不是小師叔。且不說小師叔與我們關系近好,根本沒有下手的動機。就算小師叔要下手,依小師叔在白師叔這里所學的技藝,完全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何必用這么笨的法子呢?” 文淑先生雖則喪子,但并沒有喪失理智。 項司雨說:“那二位先生怎么看?” 杜郵先生嘆息說:“此事,我也毫無頭緒。” 項司雨問白珠軒:“師姐,當時文淑先生已經見紅,我做下判斷:若不及時墮胎,怕會危急性命。可這一日來,我一直心中不安,想問先生,我當時那個診斷,做對了嗎?” 白珠軒說:“除非文淑是修行者,否則,見紅就該墮胎?!?/br> 項司雨心下稍安。 杜郵先生此時說:“還有一事,我不得不問小師叔?!?/br> “先生但說無妨。” 杜郵先生問:“小師叔是不是早就知道,望舒姑娘就是神界的太陰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