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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躺贏江山在線閱讀 - 第80節

第80節

    “我是說……”阿蘭又道,“我與他在云出城成了婚,雖然出了賀族就不認,但……但也是結過親的。若我是儲君的話,他該……這個要怎么說?”

    蕭九心中罵了一圈人,上到姚家先祖賀族前幾代族長,下到步蓮華的腳趾頭,全都問候完,才敷衍道:“哈,這個嘛,爹也不知道,這不頭一例嗎,爹讓他們去研究研究……研究研究,阿卿你就先別管了,這些雜事交給爹……”

    蕭九心道:“好個賊小子,精得很,這就開始吹枕邊風了啊!他奶奶的,我要不拖你個三年五載的我就不姓蕭!”

    于是,午膳過后,蕭九撇開步實篤,來到了昭陽宮外四方街的將軍府,找到樓沁,與他說了此事。

    “亞父看,這應如何是好?”蕭九嚴肅道,“阿卿是他所救,很是依賴,如今還好說,怕只怕,他身后一有賀族,二有滄州姚氏,三有左相步實篤……天下大定后,他若動了心思,阿卿恐怕無法招架。”

    “其實也不難。”近日天寒,下了雪之后,樓沁舊傷復發,在家休息,說話還算有條理,但精氣神明顯比不上初到京城那段時日。

    他道:“不過,現下確實要考慮一統之后的事了。南遼歸定之戰,南都,余樵,都須咱家軍來立這個首功,你京師按兵不動,穩住后方,提防賀族。之后,我們可在公主登基之前,讓賀族解兵以示誠心,并借機收回姚文鮮在滄州的氣脈,以國禮為機,考驗他們二者的衷心。若他們推脫延遲或是借口推辭,就要多加防備了。話透出風聲,他們自解軍備之后,步蓮華這個帝君才可封立,至于步實篤……他自己應該清楚,兒子要是封立,他就應辭相退印。”

    蕭九摸著下巴,良久不語。

    “主公不忍?主公當為公主殿下計深遠。”樓沁說道,“步蓮華行事銳利,鋒芒不遮不掩,才氣并不在他父親之下,看起來危險,但他只是個年輕人,心思雖深,卻因體弱之故,很好掌控。然而,步實篤可是個老狐貍……主公要替公主殿下想,對缺少經驗的殿下而言,一統之后,與其和老狐貍過招,不如留小的。”

    樓沁咳嗽了兩聲,嘆了口氣,接著道:“主公,為國家大計,初時打天下的兄弟情義……該放放了。”

    蕭九擰著眉,最終點頭道:“亞父所言極是。只是,如今,我要如何跟阿卿說?她陷于感情,我怕拖得時間久了,她要繞過我去擅自做主……”

    樓沁又是一陣咳嗽,之后笑言:“主公大可實話實說,公主并非任性之人,老夫不會看錯,公主那雙眼睛,清澈堅定,看的更多的是這個天下,而非身邊人,她能明白的。”

    雪停后,樓玉到蘇北湘新住處還書,順便見了他的幾個孩子。

    樓玉直接拿著書,連書布都沒有裹,進門就喊:“北湘我來還書了!”

    蘇北湘正給熙光和微雨念正經書,猝不及防聽見他這一聲吼,嚇的半死。

    “你能不能小聲點!”蘇北湘氣道,“那是能大聲喊的事嗎?!”

    樓玉把書擱在桌案上,笑他:“我來還書而已,正大光明坦坦蕩蕩,又不是做賊,為何不能大聲喊?難道你要我偷偷摸摸進門,一步三回首?”

    熙光的眼睛盯著那幾本書封看,而微雨則在聽到男聲后,緊緊抓住了蘇北湘的衣袖,稍稍躲了半個身子,小聲叫了句二爹,緊張地盯著樓玉看。

    她仍是怕男人,每次聽到粗一點的聲音,就會不安,并且她現在極其依賴二爹。

    然而樓玉長得好看,微雨雖害怕,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臉卻紅了。

    蘇北湘一瞧,立刻惱了:“站住,后退后退,別嚇到我大女兒。”

    樓玉愣了愣,笑瞇瞇退后了,收斂了幾分剛剛進門的隨性樣子,端正坐在花池旁,點頭說道:“好。”

    “嗯,給你認一下,這是熙光。”蘇北湘指著男孩子說道,“我爹說他比我強些,是個做生意的好手。”

    “是呢,不錯。”樓玉笑吟吟道,“瞧著就比你聰明點,你小時候可沒這么靈光。”

    “滾開,油嘴滑舌。”蘇北湘罵完他不正經,皺著眉,轉頭盡量放緩了聲音,溫聲道,“微雨,這個是我給你說的小七舅舅。”

    “咦?”樓玉好奇,“怎么不是小七叔?”

    “滾開,不知道別亂講話。”蘇北湘立刻沖樓玉使了個眼色,“舅舅親。”

    樓玉七竅玲瓏,想想這些孩子之前的遭遇,若有所悟,盡量使出以前討祖母歡心的乖巧笑容,人畜無害地打了招呼:“微雨好。”

    微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樓玉,看了好一會兒,拽了拽蘇北湘的衣袖。

    蘇北湘低頭,微雨悄聲在他耳邊問道:“他是好人嗎?”

    “好人,二爹的朋友,救你們出來的兵舅舅們都是他家的,微雨安心,他今日來還東西,過一會兒就走了,不怕啊。”

    阿勒欽他們雖然長得兇,但是一路上對這些姑娘孩子們都盡量溫柔照顧,因而聽到是一家的,微雨的戒心立刻少了一半。

    樓玉見這個小姑娘一直盯著他看,笑了一笑,微微出神片刻,伸手取下頭發上的梅花金鈿,放在桌上:“要嗎?”

    蘇北湘怒道:“誰讓你給東西的?!”他沒忘記第一天給微雨一塊點心后微雨的反應,現在見樓玉這種動作,他是怕極了。然而目光落在那個梅花金鈿上,蘇北湘也愣了一愣,沒接著罵下去。

    嗓子眼就像被人堵住了,一時間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樓玉看著微雨說道:“這個原本是我jiejie要送她未出世女兒的小玩意兒,你拿去吧,挺好看的,是不是?我總覺得我腦袋上這一堆東西里,就它最好看了。”

    蘇北湘輕笑一聲,低聲道:“那是,三姐最有眼光。”

    樓玉也笑:“我那個jiejie當年最喜歡你二爹,微雨,給你了。”

    微雨看向蘇北湘,蘇北湘微微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微雨,等頭發再長長,就戴上它,拿著吧,這是二爹最敬重的jiejie留下的東西,戴上它,過年我們去看她。”

    微雨慢慢把那金鈿拿過來,握在手里,過了一會兒,輕聲輕氣在蘇北湘耳邊說道:“好看,喜歡……”

    蘇北湘道:“微雨,謝謝你小七舅舅,他平時可沒這么大方。”

    微雨紅著臉,細聲細氣說道:“謝謝小七舅舅。”

    “不客氣。”樓玉托著下巴,笑瞇瞇看著她,又對蘇北湘說:“謙兒,厲害啊,一下子成爹了。”

    “哼……”蘇北湘自豪一哼,又道,“我還有兩個女兒,二女兒明昭,昨日吃撐了,發燒,在屋里睡午覺,小女兒太小,天太冷,就不讓她們出來見你了,反正也不會叫你小七舅舅,省你兩塊花鈿。”

    “不省不省,還是要給的……”樓玉手朝后一背,取了兩個翠珠花,“我六姐跟四姨的,拿去,她倆最愛孩子了。”

    “你真是……”蘇北湘不敢動,“你這讓我怎么好意思收。”

    “少來。”樓玉笑了起來,“假惺惺的,以前誰最愛跟在我jiejie的身后討花摸的?”

    蘇北湘差點跳起來:“不提!!”

    “哈,你那慫勁……”樓玉把東西放在桌案上,歪頭又對熙光說,“嗯……蘇北湘長子,也要送禮才對。”

    熙光禮貌道:“多謝小七舅舅,熙光不需要這些……”不僅不需要,他對這些花簪玉鈿可謂恨之入骨。

    “哪里給你這些。”樓玉說道,“改日給你尋塊好鐵,送你把好刀。”

    蘇北湘不滿道:“……給我爹留個商才吧,謝謝您了!”

    “瞧你這眼界。”樓玉諷刺,“哪個說送刀就要從軍了?習武強身護己護妹,不行嗎?”

    熙光眼前一亮。

    “看!你兒子喜歡的!”樓玉拍板,“我今日回去就給你找,打好刀就送來,熙光,好好學。”

    蘇北湘憂愁搓臉。

    把孩子們都送回里屋,蘇北湘下廚房抻面,問旁邊叼著糖水望著屋檐上一層薄雪發呆的樓玉:“你何時走?”

    “后日就走,過完年再回去就來不及了,現在南邊形勢有些不對頭,一日幾變,還是早日回去比較好。”樓玉回過神,仰頭皺著眉喝盡瓶中的糖水,游蕩到灶臺這里扒拉糖粉重灌,幾大勺糖粉下去后,樓玉問他:“你又作何打算?”

    “我拿到調令了。”蘇北湘說,“過完年到洛北。”

    樓玉忙問:“到洛北做什么去?”

    蘇北湘默了好久,才不情愿道:“……收錢。”

    這個收錢,肯定不是指收賦稅,而是代表大宛朝廷,帶著正經官職去收洛北大戶的捐糧錢。只是,洛北剛剛被北朝拿下,要錢可不是件容易事,大戶們容易推三阻四,因而戰后收錢這件差事,絕對是最容易得罪人的差事。

    樓玉卻認真點頭道:“你去合適,你天不怕地不怕,反正公主都先得罪了,現在還怕得罪誰?那些人不足為俱,不足為俱,哈!”

    蘇北湘撒了把面粉,怒瞪眼:“滾!”

    “我說真的。”樓玉正經說完,又忽然笑了起來,問道,“對了蘇北湘,聽說你賭輸了,以后要頂王八?”

    這就是典型的不會說話。

    蘇北湘想起這茬就渾身難受,又想到他們一個個都知道,就把自己蒙鼓里,更是氣惱。

    這次面粉都懶得撒了,撒給樓玉這種蔫壞蔫壞的人就是浪費糧食,蘇北湘沉聲道:“能離我遠點嗎?”

    樓玉爽快退后:“可以,沒問題的。”

    “小七,月霜開春就要生了吧?你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要是難受,我今日多給你下碗面。”

    這也是典型的不會說話。

    樓玉立刻收住笑,剎那間就換了臉,陰沉沉問道:“你以為我會難受?”

    “上次宮宴上你跟她說話,笑的很勉強。雖說步蓮華蒙著眼看不見,但步相和大娘的眼睛一直盯著你看……就那種提心吊膽的看,怕你想不開。”

    樓玉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擱在椅背上,也不接他話,自顧自的玩起了吹氣吐泡泡的游戲。

    “想問你……”蘇北湘看著樓玉腰間的小銀壺,說道,“自那之后,你不喝酒我能想明白緣由,但為何偏要喝糖水?”

    那之后,指的是樓玉三年前醉酒,趁著醉意與月霜坦露心意,當時江寧也在,樓玉說完,月霜懵道:“七哥……可是我喜歡寧哥呀,我跟寧哥在旋興城的時候,已經換了信物……”

    然后……樓玉哭了。他沒控制住,當時就哭出了聲,一群人看著,他哭的天崩地裂,一邊哭一邊還自以為保持住了理智,胡言亂語安慰著月霜說他沒事,沒關系的。

    最后還是江寧扶著他到河邊洗了臉,勸了半宿才清醒。

    自那以后,他再不敢喝酒。

    蘇北湘問他為什么換糖水喝,樓玉晃著椅子,忽然停了下來,嗤笑一聲,輕松道:“糖甜唄。”

    蘇北湘較真:“……不是問你這個!”

    樓玉明顯是生氣了:“那你想問什么?偏要我說喝甜的沖淡心里的苦才行?你說你是不是有病?有往傷口上撒鹽的,不許我朝傷口上撒糖舔?我自己樂意你管得著嗎?你是我爹嗎,我一定要跟你說理由嗎?!”

    半晌無話。

    鍋響了,蘇北湘把面下進去,皺眉道:“你還坐著干什么,起來刷個大碗不會嗎?還要我專門伺候你?!”

    樓玉也是一身憋屈,然對蘇北湘發火也是白搭,刷了碗放下后,轉了一圈沒找到壇子,氣道:“腌蘿卜在哪?”

    “腌你大爺!”蘇北湘狠狠拽長了面條,唰地扔到鍋里,怒道,“我才搬來多久?你告訴我要怎么腌?!”

    吃個飯也要吵一架。

    樓玉默立半晌,腳尖一點,飄過來,幽幽道:“蘇北湘,跟你說句話。”

    蘇北湘回:“我不聽!”

    想也知道吐不出什么好話!

    “你知道,為什么阿蘭喜歡步蓮華,卻無比討厭你嗎?”

    蘇北湘愣了一下,道:“她愛誰誰,管我什么事!”

    “你要是個啞巴,”樓玉換了種說法,“那王八就不用頂了,真的,你要是個啞巴,脾氣也沒這么拗,步蓮華現在應該會寢食難安。”

    蘇北湘把他撥到一邊:“閃開,別擋鍋!”

    “等你要頂王八時,”樓玉拍了拍他肩膀,“記得提前招呼一聲,我好等著看,我就指著這個樂了。”

    姚文鮮今日入宮,去華清殿看了孫子,進門時,殿門外站著的宮人們讓他稍作停步,隔著門,對著院子里喊道:“蓮華公子,姚老先生來了,能進嗎?”

    好半晌,才聽到里面應聲:“可以了。”

    宮人解釋說:“老先生多擔待,公子在院子里侍弄花草,想來剛剛是未遮眼睛。”

    姚文鮮心中嘆息,點了點頭:“知曉了,多謝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