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遠處傳來侍衛們要搜查各處宮殿的傳令,阿蘭慌張中一頭撞開旁邊破舊荒涼的殿門,翻著跟頭跌了進去。 太監帽摔了出去,落在幾雙黑靴子前,阿蘭披頭散發抬起頭,一張臉驚得發白,幾把明晃晃的刀駕上了她的脖子。 阿蘭連忙舉起手:“不是我!”回過神,卻見眼前并不是宮中的侍衛,而是幾個身穿夜行衣的人。 刺客?!慘了,才逃虎口,又入狼群,她會被滅口的! 正在阿蘭手腳冰涼之時,包圍圈外頭忽然響起一個暖如春風的聲音,帶著疑惑,輕聲道:“天命紫氣?進來的是誰?” “公子,是個太……女人?!” 黑衣人見到阿蘭手中的弓,驚喜的眼角褶皺都撐平了:“公子,是玄黃弓!” 那個年輕男子沉吟片刻,腳步聲緩緩走近:“收刀。” 幾把刀齊齊收進刀鞘,黑衣人散開。 一位白綾蒙眼,身姿秀雅的男人緩緩走來,他亦是一身黑衣,領口和袖口卻是一圈雪白的卷云邊,衣擺下端還綴銀絲繁星繡,烏發一絲不茍梳在腦后。 阿蘭魂飛天外。 “姑娘是何人?” 這一聲又把阿蘭帶了回來,她沒有回答,而是低下頭,慢慢攤開手,連受驚嚇的她在看見手掌心的血后發出一聲怪笑,昏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江山作情話今日起開始更新,它是我所有古言系列的開端,蕭成的由來?!犊蛷暮翁巵怼泛汀墩范小钒昴┮_的斷案古言《河清海晏》,都是在它的基礎上慢慢構想出來的。 簡單說一下,女主是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小流氓,后期則是我心中比較理想化的君主。男主他是我心中的白月光。 感謝看文的伙伴【立個flag吧,這本收藏要能破六千,我微博發福利給大家,土澳的特產什么的……微博id鳳久安,到時候開慶賀就微博見2333】謝謝瀟瀟酥,巫覡,飄然雨蝶夢和板牙,搶首評新套路 第2章 餓其體膚(二) 阿蘭見血昏的干脆,倒把黑衣人嚇愣了:“公子,這姑娘昏了過去!” 那個白綾蒙眼的年輕男人彎下身子,摸索著探出手,碰了碰阿蘭的額頭,沉默片刻,問道:“你們傷到她了?” “沒有??!”黑衣人很是無辜,“這位姑娘她自己翻著跟頭跌進來,蹭破了手,見出了血嘎嘣就昏了……” 蒙眼男人怔了片刻,問道:“確定她拿來的是玄黃弓?” 一個黑衣人取過弓細細打量,摩挲著弓的各個部位,點頭道:“寒鐵作淵,白玉牡丹雕作弣,烏金為簫……沒有錯,這正是玄黃弓!” 眾人驚喜不已,他們正是為玄黃弓所來,沒想到剛出暗道,得到線人消息后潛伏在此處,這弓就好運氣的自己送上門來。 殿外嘈雜一片,另一個黑衣人耳朵動了動,仔細聽了片刻,說道:“是線人的暗號。偽帝被刺,南朝宮羽正在搜尋刺客,離我們還有一宮之距。公子,玄黃弓既然拿到,我們撤嗎?” 白綾蒙眼的年輕男人說道:“……帶上這位姑娘,我們走?!?/br> 一個黑衣人猶豫道:“公子要救她?” “行刺偽帝的應該是她,怎能不救?” 歲數稍長的黑衣人神情焦急道:“可公子一旦救人,就要……” 白綾蒙眼的男人語氣不容置喙:“沒關系,順手而已,帶上走?!?/br> 弦月掛空。 南朝都城龍泉外的僻靜小道上,一個灰衣老仆駕著一匹瘦馬拉的破車,悠悠晃晃朝北邊行去。 四周寂靜,昏暗的燭火透過車窗,一個雙眼蒙白綾的男人慢慢將車簾放下。 趕車的灰衣仆說道:“公子雖順利拿到玄黃弓全身而退,但偽帝在這節骨眼被刺,他兒子王臨恐怕恰可借此為由,指揮南軍攻我朝的南亭城了?!?/br> 白綾公子道:“此為軍務,主公自會處理,接下來的事與我暗門無關,我不能越權。賀伯,我想留下這個姑娘,暗門線人已報,她就是刺殺偽帝之人?!?/br> 他沉默許久,又道:“我想看她的命軌?!?/br> 老仆勸道:“公子三思!我們剛出南都,尚在南朝境內,危機未完全解除,公子若摘白綾,必受反噬,您今日勞心勞神,萬不可……” “她的命與我相關?!?/br> “既如此,”老仆嘆息一聲,“我會安排好今晚的住處,叫蘇公子速來接應。” “有勞了?!闭f完,車內人慢慢摘掉耳后烏亮發絲上掛著的九瓣銀蓮發扣,解開蒙眼的白綾,緩緩睜開眼,看向車中昏睡的阿蘭。 他眼睛的顏色比尋常人的要更深一些,幽黑如望不見底的深潭,又如蒙了一層薄霧,眸光黯淡。 他慢慢將手放在阿蘭的額頭上,一瞬間,他似驚喜亦似驚奇,喃喃道:“真的是……” 他的眼睛看到了阿蘭眉心騰起的淡淡紫氣,盡管稀薄,但的確是天命紫氣。 南都龍泉宮近半年來三股紫氣縈繞,也就是說,龍泉宮除了偽帝王晉和他的大皇子王臨,還有一位帝王命。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卻未想過,新的帝王命竟然出在這小姑娘身上。 她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臉上稚氣未脫,黑發雪膚紅胎記,天生笑顏,就算正沉沉昏睡,嘴角也是上揚的。 他呆望著她出神,待目光移到阿蘭的紅胎記上時,忽然一愣,手指輕輕摸了摸那塊胎記,是平滑的。他湊近細看了,輕笑一聲,從馬車上的小匣子中取出一個瓷瓶,扭開蓋子聞了聞,唇角一勾,又從懷中取出一方手帕,沾了瓷瓶中的醋,輕輕擦拭著阿蘭臉上的胎記。 大片紅斑褪掉,露出白皙的皮膚,擦拭妝容的手卻頓了下來,如果這雙眼睜開,明眸映朱砂……他輕咳一聲,閉上眼笑了笑。 車外的老仆聽到咳嗽聲,緊張道:“公子可還好?” “我沒事。” 他雙眸含笑,再次看向昏睡的阿蘭,輕聲道:“萬幸?!?/br> 方帕浸了清水,又輕輕擦拭一遍后,他把即將顛下馬車的姑娘放正,蓋上薄毯。這之后,他重新蒙上白綾,蓮花形的發扣把白綾固定在耳后。 剛放下手,就聽到身邊人翻身的動靜,他慢悠悠提醒道:“當心。” 阿蘭噗通一聲摔到地上,捂著腦袋,神色迷茫的睜開眼,待看清眼前那個白綾蒙眼的男人,才反應過來:“你是那個蒙眼人!馬車?這是哪?” “去京廊的路上,我們已離開南都?!?/br> 京廊屬北朝治下,處在南北朝交界。 阿蘭驚愣,老天當真不收她了?她竟然真的能在砸死狗皇帝后安然脫身! “你們怎么出的宮?我是你救的?” 白綾公子笑答:“舉手之勞?!?/br> 阿蘭驚:“龍泉宮這么好進好出?” 那位公子未答,顯然不想讓她知道。 阿蘭帶著滿心疑慮,卻不敢再問,學著江湖人士,拱手言謝。 “多謝公子仗義相救,救命之恩,定當……”她頓了一下,話一轉,道:“牢記?!?/br> 那公子輕笑一聲:“不客氣,謝禮我已擅自收下了?!?/br> “啊?”阿蘭一怔,摸了摸自己身上,發現沒少什么,問他,“什么謝禮?” “你帶來的弓。” 阿蘭這才想起那把弓,狗皇帝說的那句得弓者得天下,阿蘭猜測,這個公子帶著人埋伏在冷宮,很可能就是為了要那把弓。 那么危險的東西,他拿走最好,阿蘭眼珠轉了轉,笑道:“客氣客氣,拿去便是。” 白綾公子歪過頭,開口問道:“你叫什么?” 問名字等同于問來歷,可阿蘭的名字,說與不說效果差不多,于是阿蘭乖覺報上自己的來歷:“我叫阿蘭,沒有姓。以前是南都討飯的,后來進宮當了宮女。” 亂世佳人多不幸,可她卻能平安長大,且如此鮮活,白綾公子輕笑起來:“果然天命護佑。何時入的宮?” “年初,跟著相府小姐入的宮?!?/br> “果然半年?!彼p輕點頭,“進宮之前你一直在南都……行乞?” 阿蘭索性全交待了:“差不多吧。我在南都西郊的窩棚里長大,后來百花樓的翠姑認我做了女兒沒再讓我上街要飯,她死后我又討了幾年飯,后來那些達官顯貴們要找一些有命中帶護的人,我大概就是,所以被個牙婆藥昏,賣到相府當那個嬌小姐的命護,再后來她入了宮,我也跟著進了。” 那個公子頓了半晌,不知為何輕輕搖了搖頭,又問她:“為什么刺殺偽帝?” 眼前這個一身病氣的貴公子和狗皇帝絕對不是一伙兒的,阿蘭大方承認:“活不下去了唄,還沒乞丐來的自在。我聽說北朝活路多,就想偷偷出宮到北朝去,結果被狗……被皇帝發現了,我就砸死了他,就這樣。” 那公子遺憾道:“偽帝沒死,你只是傷了他?!?/br> “虧了,早知道那一下應該再重些!” 狗皇帝造孽無數,虐殺她多少兒時姐妹,竟然還沒死,簡直是蒼天無眼。 他笑了起來,輕聲道:“生于深山薄叢之中,不為無人而不芳。雪霜凌厲而見殺,來歲不改其性也。” 阿蘭沒聽懂,她只關心自己的小命是否安全:“哎,我砸了皇帝,你們會把我怎么樣?” “你帶來了玄黃弓,還行刺南朝偽帝,于我是恩。” 阿蘭放下半拉心:“你是北朝人?” “是,姑娘接下來可有什么打算不妨同我說。”那個人額上沁著一層薄汗,微微歇了口氣,輕蹙著眉,語氣卻依舊如常。 阿蘭警惕了幾分,有些不敢相信:“你要幫我?” “既然救了你……我就必須救到底?!?/br> 阿蘭愣了一愣,說道:“謝謝,我沒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您一看就是大家公子,家中肯定沒有我能做的活計,所以就不勞你幫忙了,你停車,我跟你就此別過就好。” 北朝開女風的告示傳遍天下,阿蘭其實是打著主意,想借機到北朝做點小本生意。為仆哪能和自力更生比?再者說,她命中八字帶護,要是去應征大家士族的仆役,可能就又過上了當初在相府的苦日子。 那公子輕輕搖頭:“京廊以南戰火未歇,你孤身一人不安全。若想去北朝尋活路,我可以給你安排?!?/br> “正經活兒嗎?”阿蘭問道,“你是做什么的?” 那公子微微笑道:“姑娘放心,正經活。而且,你跟我同行,會比跟著其他人要安全得多。你的命,道行不深之人,會將你看作護命,說什么你在身邊就可飛黃騰達,想來南朝相府要你去做婢女也是這個原因。但你命并非護命,我之后會跟你詳說。” 他說的不錯。 南朝兵亂后人口急缺,那些銀兩捐出的新士族大家們征不到仆從,就會到乞丐堆里挑買,之后由看相算命之人一一相看。阿蘭之所以會被牙婆藥昏賣到相府,就是因為看相算命之人都說她是護命,收了她能使家族飛黃騰達。 相府買她本是想讓她當沈鶯兒的姨娘,可沈老色鬼嫌棄她臉上紅胎記太礙眼,把她扔給了沈鶯兒。結果沒多久,沈鶯兒真就封了貴人,這之后,沈家人野心爆棚,為保女兒能在入宮后拿到皇后寶座,把阿蘭也遣入宮去伺候。 想起這些,阿蘭心煩,并沒接話,只上下打量著眼前人,他依舊是初見時的那身黑衣,領口袖口是雪白潔凈的卷云邊,腰間未懸玉佩,倒是有一把白色扇子跟一條卷起的銀鞭。 她忍不住問:“你眼睛看不見嗎?” 他滿身貴氣,風華無雙,即便是白綾蒙眼,也如此賞心悅目,姿容一定是上佳的,可惜是瞎子。 那人聽到她的問題沒有回答,只是扯動嘴角,微微笑了笑。 阿蘭又道:“不對,看不見的人不會蒙眼睛!”瞎子本就看不見,怎會多此一舉蒙上眼睛? 那人笑了笑,點頭道:“蘭姑娘聰慧。”說完這句話,他忽然輕輕呻\吟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