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夏曦微微頷首。

    拉美西斯六世墓里面，有畫著華麗的天象內容的天花板。黑色的底調, 用金黃色描繪出法老、神靈和一排排的男男女女，密密的象形文字，將他們隔出一個一個的場景。天花板中間, 兩個女性模樣的人相互背對，用變成長弧的雙手和身體，將左右兩邊的圖畫分隔開, 擁抱在懷中。

    “那兩個女人是什么？”夏曦仰著頭問。

    “她們都是天空女神努特。”瞿北辰道指著說，“左邊畫的是夜之書的內容，右邊畫的是日之書。大概說的是每天晚上, 努特把太陽吞進肚子里，第二天又吐出來，象征重生。”

    夏曦點頭：“那些畫成’大’字一樣的, 就是星星？”

    “對。”

    夏曦仰頭, 繼續觀賞。

    門票上的三個墓, 瞿北辰選了塞提一世、霍倫海布和圖特摩斯三世。其中最宏大的, 是拉二父親塞提一世墓。

    長長的通道，比別的墓室更深。兩側墻面上，幾千年前的顏料依舊鮮艷，好像是昨天剛剛涂上去的一樣。

    游客們大多放慢了腳步，仔細欣賞，同向的樓梯也分成了兩隊，不斷有人走快些，又不斷有人停下來。

    瞿北辰走在前面，夏曦走在后面。她看著墻上的圖畫的象形文字，問，“這上面說的是什么？”

    瞿北辰道：“陰間之書。”

    “陰間之書？”

    瞿北辰說，“無論平民還是法老，死后都要到陰間去見歐西里斯，經過他的審判之后，才能轉生。”

    夏曦一邊走著，一邊聽他指著墻上的圖案解釋冥府審判的經過。他微微側著頭，脖頸后的麥色皮膚光潔，往下，是寬闊的肩膀和脊背。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幸運……

    昨晚他說的話，似乎又在耳邊。

    “陰間之書、地獄之書之類的典籍，主要目的都是引導死者回答歐西里斯的問題，讓他們平安過關。”瞿北辰說著，回頭，發現夏曦在看著他。

    目光相對，夏曦道，“就像面試前漏題么？”

    瞿北辰笑了笑：“差不多。”

    墓道向下延伸，美麗的廳堂一間接著一間，最后，到達墓室。法老的石棺已經不在，墓室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墻壁和穹頂上華麗的壁畫。涅菲悌絲女神張開的翅膀下，法老乘著船游蕩在冥河上，前往歐西里斯和拉的領地。天花板與拉美西斯六世墓一樣，用黑色和金黃色裝飾，內容卻不太一樣。

    夏曦注意到上面畫著很多神靈和動物，身上帶著朱紅色的斑點。

    “這些表示什么？”她問。

    “星圖。”瞿北辰道，“每個人物動物都是一個星座，紅點就是星星。”

    夏曦訝然，大感興趣。她仔細看著天花板上的圖，問，“都有哪些星座？”

    瞿北辰看看她，不答卻問，“你看得出哪些？”

    夏曦盯著，思考了好一會，道，“那神靈身上的點，像是獵戶座。”

    “還有呢？”

    “那頭牛和后面牽著尾巴的人，應該是北斗。”

    瞿北辰贊許地點頭。

    “不過別的看不出來了。”夏曦道，“河馬和鱷魚是什么？”

    “那個，目前也沒有定論。”瞿北辰道，“現代的星圖來自于古巴比倫，古埃及的星圖則完全不同，到現在也沒有全部弄清楚。”

    夏曦聽著，有些遺憾。

    “我以為你們那么厲害，都研究清楚了。”她瞅著他說。

    瞿北辰不以為意：“沒辦法，我們科學界總是變數太多，比如有些人考不上天文系，最終拉了大提琴。”

    夏曦好氣又好笑，打他一下。

    *****

    兩個參觀完所有的墓室出來，孔嘉俊幾個人已經在約定見面的涼亭里一邊吃零食一邊等著。

    “辰哥，你們總算出來了，再不出來我們都想報警了。”孟琳道。

    瞿北辰：“沒什么好擔心的，能去的也就那幾個地方，安全得很。”

    王淼笑著說：“孟琳的意思是，怕你們一不小心穿越了回不來，我們剛才還在說你們萬一真穿越了怎么辦。”

    “是嗎？”瞿北辰一邊從包里掏出新的礦泉水遞給夏曦，一邊問，“你們討論出什么了？”

    倪子涵：“北辰你吧，回去當然不能干考古了，不過懂得多，說不定能當上宰相什么的。”

    瞿北辰：“謝謝啊，那夏曦呢？”

    孔嘉俊：“夏曦我們還在討論中，主要是想她跟納菲爾塔莉pk好還是走職業發展之路。”

    夏曦忍俊不禁：“但古埃及沒大提琴啊。”

    瞿北辰：“沒事，還有埃及二胡呢。”

    夏曦用手里的礦泉水瓶往他手臂上砸一下，瞿北辰笑著往前走開兩步。

    回到車上的時候，龍少已經醒了，正在吃面包。

    “去那么久，我還以為你們被木乃伊拐了。”他說。

    剛才的話題重新被提起，眾人又笑起來。

    “說真的，辰哥。”孔嘉俊一邊吃面包一邊問，“咱們要是去到古埃及，會遇到些什么事？”

    “這個說不準。”瞿北辰道，“不過古埃及人嚴重排外，咱們去到，大概會自動歸入奴隸階級。”

    龍少：“那曦曦會比你混得好一點，她還會彈琴，你只能賣身。”

    瞿北辰：“滾。”

    景點附近沒有什么可吃的，幾個人吃了之前買好的面包，繼續去參觀哈布城。

    哈布城是古底比斯的重要城鎮，除了王宮、神廟，還有政府人員的房屋和民居，中最宏偉的部分是拉美西斯三世神殿。

    與卡納克神廟和盧克索神廟一樣，拉美西斯三世神殿也有高大的塔門，同樣歷盡滄桑，不過保存得更好。柱子和墻上，許多浮雕壁畫的顏色依舊鮮艷，獵鷹形態的荷魯斯在天花板上張開翅膀，周圍裝飾著華麗的花紋和象形文字。

    更令人欷歔的，是拉美西斯三世的故事。

    他是新王國時期最后一位有作為的法老，但生性喜好美色，哈布城的宮殿仍然留存著他尋歡作樂的壁畫。他在五十多歲的時候，將年輕的泰伊立為王后，王后和另一位寵妾都有兒子，在應該確立繼承人的時候，拉美西斯三世卻猶豫不決。為了保證自己的孩子能夠順利繼承王位，泰伊聯合了后宮和王宮總管等大臣，將拉美西斯三世殺死。從此以后，埃及步入了混亂的衰落時期，國力日漸衰微，直到歷史終結。

    而神殿里面，仍然有拉美西斯三世和泰伊一起向神靈供奉的浮雕，神殿深處，兩人的雕像也仍然并肩矗立。

    “辰哥，門農神像的那個王后，是不是也叫泰伊？”孟琳拍著照，忽然問道。

    “對。”瞿北辰道，“那個泰伊是阿蒙諾菲斯三世的王后。”

    “那泰伊的兒子當上法老了么？”夏曦問。

    “沒有。”瞿北辰道，“這件事最后敗露了，包括泰伊和王子在內的四十多個人都被處死。”

    “白忙了啊……”倪子涵感嘆道。

    孔嘉俊：“不僅白忙了，還斷送了埃及。”

    “那不至于。”瞿北辰道，“在拉美西斯三世之前，埃及的衰落就已經開始了。拉美西斯二世時代是埃及國力的頂點，他以后不到四十年，第十九王朝就因為動亂結束。拉美西斯三世所在的二十王朝，在一開始就已經大不如前。只不過他去世之后，矛盾變得更加劇烈，國力衰落更明顯。”

    眾人了然，繼續說著話，移動步子往前。

    太陽已經偏西，風掠過神廟的石壁和柱子，把遠處的棕櫚樹葉吹得招搖。

    幾個人的話題從神廟漸漸轉移到了晚餐上，明天兩撥人就要分開，倪子涵建議晚上吃個大餐，眾人都贊成。

    正說著話，瞿北辰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震起來。他拿出來看了看，臉色一整，走開兩步，按下接聽。

    “hello，doctor”他語氣尊敬。

    夏曦聽到這個稱呼，一愣。

    *****

    瞿北辰的電話講了好一會，聲音不高不低，在這邊，夏曦能聽到日期地點之類的單詞。

    她知道瞿北辰在這邊項目的負責人是一個頗有名望的考古學博士，他這次的假期，是因為這位負責人出國參加活動。不過在這之前，夏曦沒有見他們通過電話。她望著墻上的壁畫，卻不時地瞅過去，莫名的，聽著他的聲音，心里有點隱隱不安。

    又過了幾分鐘，瞿北辰終于掛了電話，走回來。

    “誰啊？”龍少問，“你那個導師？”

    瞿北辰：“嗯。”他沒有多說，看看時間，“我們還是往外走吧，不然看不完。”

    夏曦總覺得瞿北辰的神色有些異樣，盯著他看。

    瞿北辰發現，看過來。

    “剛才那個電話，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問。

    “也沒什么事。”他說，過了會，道，“ahmed告訴我這邊明天要發掘一個工地，問我過不過去。”

    夏曦怔了怔。

    “工地？”一旁的倪子涵聽到，轉頭問，“是考古工地么？”

    瞿北辰：“對。”

    “明天啊。”倪子涵忽然看向夏曦，“你們不就正好是后天走么？上午還是下午？”

    呃……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夏曦窘然。

    ☆、chapter 33 變化（上）

    瞿北辰一直在打電話, 似乎是是工地那邊的主管。夏曦走在他后面，只覺參觀的心情也一掃而空。

    他導師的電話來得太突然, 著實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按照原計劃, 他們明天包車去赫爾格達。路程不算遠, 大概三個小時，就算下午出發也來得及。但夏曦聽瞿北辰談過考古工地的工作, 似乎并不會那么簡單就能結束，上次他來盧克索，一待就是一個多月。

    如果他明天走不了，那么龍少也不會走, 最大的可能, 是大家散伙, 她自己一個人去赫爾格達。

    夏曦瞅著瞿北辰的背影，滿心猶疑。

    好一會, 他終于掛了電話，回頭，兩人目光相對。

    “怎么樣？”夏曦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