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突然被人抽掉了書,最近都被念叨的煩躁的林舒雅,不滿的說,“媽,你坐下歇一會兒吧,我不餓!” 馮秋嘆了一口氣,自顧說道,“你不餓,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得吃點呢,聽話,趁吃晚飯前,我去給你煮兩個荷包蛋,家里還有只昨天慕西買的母雞,趕明兒啊,我給你煮雞湯喝,你懷著孕呢,是兩個人,可不是你自己的時候,得多吃點才行。” 林舒雅無力的說,“媽,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我真不餓,要不你出去找人聊聊天,玩玩去吧。把書給我,現(xiàn)在又不是坐月子,傷什么眼睛。” 馮秋把書往背后一放,就說,“不給,別說恢復高考只是你們夫妻倆瞎想的事,就算真的恢復了,女孩兒家家的都是學文,你學理能行嗎?要是考不上不就成了瞎耽誤功夫? 再說了,我都和你們夫妻倆說了八百遍了,就是不聽,舒雅,要我說,等你生了孩子,讓慕西給你找個工資不用太高的清閑工作,這樣你就既可以照顧家里又可以照顧孩子,你有慕西的高工資在后邊撐著,這么累干什么! 你好好想想,你們夫妻倆工作都是鐵飯碗,有國家的商品糧吃著,還參加什么高考,這不是吃飽撐的瞎折騰嘛!” 馮秋說的頭頭是道,對女婿不好直接說,但對女兒,馮秋簡直是,恨不得提著林舒雅的耳朵,好好罵醒林舒雅這個分不清情況亂來的家伙了。 孕婦孕期本來情緒就不穩(wěn)定,被馮秋一頓不分青紅皂白的搶白,林舒雅又是氣又是急,眼圈不由的就紅了。 等陳慕西下班回家的時候,一進門,就看到的是這么個場面,客廳里的母女倆儼然是剛剛經(jīng)過交火,林舒雅眼圈泛紅,馮秋也是面有不虞。 一看到這場面,陳慕西就腦仁疼,本來以為岳母是林舒雅的親媽,兩人在一起,不會有婆媳問題,也就沒什么事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因為關系太親了,也就沒了顧忌,問題依舊層出不窮。 “慕西回來了,上了半天班累了吧?快坐下歇歇,晚上想吃什么?”馮秋看到陳慕西進來,就笑著迎了上去,關心的問。 陳慕西看了一眼抹眼淚的林舒雅,心里嘆了口氣,對馮秋笑了笑說,“媽,我不累。” 陳慕西話音剛落,馮秋就又說道,“中午你說咱們晚上吃面,可大晚上的吃面消化不好,我煮了米粥,一會兒再炒個醋溜土豆絲,清清爽爽的,吃了胃里也舒服,你覺得怎么樣?” 說完才猛地想到什么,就又笑著說道,“我忘了,慕西不喜歡醋溜土豆絲的,那我就不放醋,把土豆炒的熟一點!” “媽你說好就好。” 知道岳母大人問自己吃什么不過是隨口問問,到底做什么,怎么做,完全是看她自己的想法來。 陳慕西也不說什么,反正不是自己做,做好了吃現(xiàn)成的,就不要這么多問題了,見岳母大人還記得不炒醋溜土豆絲,陳慕西已經(jīng)很感動了,于是點點頭,沒什么意見的說。 馮秋一笑,眼角的皺紋都深了幾分,眼露滿意的看著陳慕西,說,“還是你這孩子好,我們家舒雅真是好福氣,遇到你這么好的丈夫,不像她爸,哎,不說了,你先坐一會兒歇口氣,我去把菜炒了,咱們就吃飯。” “媽,你累了半天了,要不我炒菜吧!”陳慕西客氣的說了一句。 馮秋擺擺手,說,“不用,你一個大男人,廚房哪是你呆的地,” 說著低頭看了一眼林舒雅,嘆了口氣說,“我也是為你們好,你好好勸勸你媳婦吧,瞧瞧這都是什么事,親媽弄得就跟惡婆婆一樣。” 念叨著就系上圍裙去了廚房。 看馮秋去了廚房,陳慕西拿起一旁的衛(wèi)生紙遞給林舒雅,溫聲說,“好了,快別哭了,眼睛都紅了。” 林舒雅吸了吸鼻子,接過紙擦了擦,依舊啪嗒啪嗒的掉著淚。 陳慕西坐到林舒雅身邊,順了順林舒雅的背,說,“又是因為高考和工作的事?” 林舒雅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陳慕西想了想說,“那別哭了,一會兒我和咱媽好好說說。” “你怎么說?”林舒雅抬起淚眼問。 陳慕西拭了拭林舒雅眼角滑落的淚,笑了一下說,“這你就別管了。” 陳慕西的這位岳母大人,來沒幾天就表現(xiàn)出了其獨、裁者的性子,對陳慕西家里的方方面面都給出了指導性的執(zhí)行方法,大到陳慕西和林舒雅的未來生活規(guī)劃,小到繡花針該放在哪兒的芝麻粒兒一樣的小事,無不親身一一指點一下。 這些對陳慕西來說,倒還好,每天都要上班,并不是時刻在家接受岳母大人的指導。 況且,馮秋對陳慕西這個女婿十分滿意,也十分照顧,從她來了后,就算家里的油瓶倒了,都不用陳慕西cao半分心,自有岳母大人自己來,或是指揮林舒雅去干,陳慕西成了家里的壁花,只要回到家就是休息,然后就是吃飯,什么事都不用干。 現(xiàn)在,陳慕西過上了每天連飯都不用自己盛的日子,只需要在吃飯的時候,按時坐到飯桌旁,拿起筷子開吃就行了。 當然,岳母大人來的時候,也是關心的問過陳慕西的口味的。 也就是這時候陳慕西才知道,岳母大人竟然不知道林舒雅喜歡吃什么,連林舒雅不喜歡吃醋溜土豆絲都不知道。 本來,在岳母大人指點兩人的高考以及工作之事的時候,陳慕西也表示了反對的,當時,陳慕西一說自己的看法,馮秋就妥協(xié)的讓陳慕西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陳慕西想著,林舒雅和岳母大人是親母女,有什么不能說的,她們母女之間有什么事,也是林舒雅和岳母大人交流,自己這個女婿插足進去不好。 可是,現(xiàn)在看來,在林舒雅對陣強勢的岳母大人的時候,明顯后力不足,每每都要敗下陣來。 算了,還是自己上好了,陳慕西想著。 三人吃過飯后,陳慕西攔住了馮秋收拾碗筷的動作,說,“媽,你大老遠的過來照顧舒雅,我們已經(jīng)很感謝了,哪有你辛苦做了飯,我們坐著不動,讓你去刷的道理,我來好了。” 馮秋連忙推開陳慕西,說,“這哪是男人該干的事,你不是晚上總要看會兒書的?這些我和舒雅來就行,你去看吧。” 陳慕西嘆了口氣,看了林舒雅一眼,說,“媽,你先別忙,咱們坐下說會兒話。” 剛才在廚房,馮秋就聽到了陳慕西和林舒雅的談話,早就知道陳慕西要說什么,所以聽了陳慕西的開頭后,一點兒也不意外,坐在了身后的凳子上,直接就問,“是要說舒雅高考的事吧?” 陳慕西點了點頭,不置可否的說,“也是,也不是!” “也不是?那還有什么?”馮秋詫異了一下,不是說這個,還能說什么? 陳慕西頓了一下說,“媽你也知道,我們家寶寶應該是個女孩。” 馮秋點點頭說,“知道,所以我就說,等生了這胎,讓舒雅好好養(yǎng)養(yǎng)身體,你們趕緊再生一胎。慕西,你放心,我們家舒雅肯定給你生個兒子。” 陳慕西捏了捏額角,只覺得頭疼,說,“媽,你這么說,我才不放心呢,我和舒雅商量好了,我們只要一個冉冉,不再要孩子了。” 馮秋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陳慕西,說,“舒雅這么說,我都罵過她了,你一個男人,怎么也這么想?” 陳慕西搖頭失笑,反問,“那我該怎么想?不生兒子不罷休?我的生活又不是為了生兒子過的,再說了,我和舒雅都有我們的想法,生孩子不是我們生活的全部。” 馮秋看看沒說話的林舒雅,語氣很肯定的說,“這是舒雅讓你說的吧?慕西你是男人不懂,女人不生孩子,就不是不完整的女人,生女兒的女人啊,都是那沒福氣的,以后老了沒人管怎么辦?只有個女兒,你們陳家不傳宗接代了?” 陳慕西皺了皺眉,換了個坐姿,眼睛看向馮秋,態(tài)度認真的說,“媽,我說這些和舒雅沒關系,是我就是這么想的。至于女人生不生孩子,和是不是完整女人的關系我不知道,但是要是這個世界所有都女人不生孩子,早晚會人類滅絕倒是真的。 至于你擔心的我和舒雅老了的養(yǎng)老問題,女兒也一樣能看望我們。 我覺得,在男人嫌棄女孩如何的時候,媽你也是女人,身為同一個性別,就不要這么嫌棄女孩了。 但凡崛起的民族或是種族都曾遭受過慘烈的不平等教育,幾十年前的我們國家、慘遭凃害的猶太人、被當成豬馬不如一樣的奴隸對待的黑人,但是這些國家或是民族,他們的同種族之間肯定不會這么的互相嫌棄,因為都是同命相憐。 現(xiàn)在我們國家在一點點壯大,猶太人在生意上,表現(xiàn)出了精明的頭腦,黑人也是奮起反抗。 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提倡男女平等了,為什么女人還是不把自己提到和男人一樣的地位,還是抱著舊觀念,依附男人,覺得女人就是不如男人,就是該呆在家里? 過去的幾千年,女人的地位不高,也不曾遭到多么激烈的對待,可是,不管是我看到的,還是周圍發(fā)生的,新出生的女童被溺死的不在少數(shù),甚至還有“針入大女體,下胎生男孩”的說法,不知道有多少女嬰殺死埋在路上,任人踐踏,這些激烈的對待,好多都是女嬰的至親,可這些孩子的mama或是奶奶都覺得很正常,這難道是應該的?身為同性,難道不該一點同病相憐的感覺?然后去做些什么?制止這種事的發(fā)生?” 陳慕西剛停頓了一下,馮秋就忙說,“這是個別現(xiàn)象,我又沒說…” “媽,我知道你說什么都是好意,是為我們好,我就是想著,你不要總是覺得舒雅或是以后我們?nèi)饺绞桥ⅲ辉撟鲞@個不該做那個的,我覺得她們想干什么都好,想做就去做,你不讓舒雅學理,覺得女孩學理不行,其實,就算很有天賦,被所有人都說不行,到最后也真的不行了。”陳慕西打斷馮秋的話說。 馮秋嘆氣,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擺擺手說,“你們年輕人想法多,道理也多,我老了,人不中用了,你們自己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 陳慕西拉住想站起來的馮秋,認真的道歉道,“媽,你大老遠的撇下爸他們趕來,就是因為舒雅懷著孕,你擔心沒人照顧,想著來幫我們分擔一下,你這么做都是為我和舒雅過得更好,我和舒雅也都知道。” 聽陳慕西這么說,馮秋眉毛舒展了些。 陳慕西低頭看了看林舒雅的肚子,又抬起頭看了一眼林舒雅還有馮秋,真心的說道,“我改變不了這個世界,什么都改變不了,我就是希望我這個做爸爸的,可以給我的寶寶最好的環(huán)境,不讓她上學的時候就算學習好,也會被人說,女孩子嘛,小學時還行,到初中、高中就會被男孩趕超的; 或者是女孩子學理不行的,然后從小就被告訴,你不用怎么努力,以后嫁個好人家就好了。 我的寶貝,我希望聽一生順遂開心,我把她帶到這個世界,可不是為了他她長大了陪哪個男人睡覺,然后毫無價值的依附于他。 我想給她最好的,讓她過得自由自在,讓她看到最廣闊的天地,做任何想做的事,只要是她想做的,我都支持。 可自由從哪來?我覺得是從自信來的,足夠的能力,足夠的底氣,才能讓她活的自由快活。 而不是接受這個世界強加的觀點,這個不能干,那個不能做的,然后告訴她女孩就該做什么什么之類的想法長大。 媽你是寶寶的姥姥,是她最親的人,你要是相信她鼓勵她的話,小孩子才有自信,才能越來越棒的。” 馮秋皺起眉頭,說,“這…按你說的,孩子以后豈不是很辛苦,女孩那么辛苦…” 陳慕西搖搖頭,不贊同的說,“媽,這個世界誰過得不辛苦呢,洗衣做飯cao持家務就不辛苦? 至少出色的工作會有足夠好的社會地位,會為她贏來尊重和社會影響。 如果我們家冉冉以后嫁人,只是為了有人養(yǎng)、不那么累的話,我這個爸爸就可以把她養(yǎng)的很好,還不用委屈受氣,一直都是小公主。” 馮秋忍不住笑罵道,“胡說什么,閨女還沒出生呢,你就想讓她以后嫁不出去了。” 陳慕西也笑,然后半真半假的說,“那也沒什么,省得我擔心別人家臭小子欺負她了。” 一旁的林舒雅開始還有些憂慮,聽了陳慕西說的這么多話后,微蹙的眉毛早已經(jīng)舒展開了,有些愣的看著陳慕西的側顏。 陳慕西沒注意到林舒雅的變化,看了下兩人后,就繼續(xù)說了起來。 “嗯,媽、舒雅,我覺得人的骨子里都是渴望安逸的,都有惰性,可是我們都用安逸當誘餌,讓女孩放棄拼搏奮斗,卻鼓勵男孩去努力奮斗,結果只能是男強女弱的局面了。 其實,說白了,男孩未必就比女孩聰明能干,男女的能力界限在那誰都不知道,不過是所有人都覺得男孩就該如何如何,才造就的吧? 剪斷鳥兒的翅膀,把它關進籠子里,小鳥不就是這樣被人類一步步馴化的?這樣的對待,又要怪鳥兒格局小,沒有見識,可是何嘗給過它翱翔天空的機會了? 其實吧,弱rou強食的法則不止適用于自然界的動物,人類的世界同樣是這樣。我希望我們家陳冉玉跳出這個怪圈,生活在平等的環(huán)境里,可這實在有些難,但首先,在家庭這個環(huán)境里,我希望我們這些冉冉的親人,不會覺得她是女孩就如何不好,然后還不如別人。 這其實不是為她好,靠山山會倒,只有靠自己最靠譜。等以后我和舒雅老了,不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也希望冉冉可以好好的,就算遇到不好的事情,也知道我們把她教的很好,她有堅韌的性格,她有一技之長,無論發(fā)生什么,她都還有自己,不會無助什么都不會做。” 趁氣氛緩和,陳慕西就又把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主要是陳慕西心里擔心,為了以后小冉玉,陳慕西把自己能想到的,巴拉巴拉又說了一大串。 說到最后,陳慕西有些傷感,孩子還沒出生,就開始為她以后擔心起來,總想給她最好的,卻又怕給不夠好。 實際上,這些年不管是陳慕西周圍,還是去插隊的時候,亦或是南山村,幾乎是所有家庭,對女孩的關注度,總是不及男孩,包括陳慕西的前世,以前只覺得不滿、無能為力,可自己的孩子,陳慕西不希望也是這樣。 陳慕西前世是女孩,變成了男孩后,切身感受到不同,首先在爺爺奶奶那,就算不清楚陳建翎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兒子,可是爺爺陳巖在陳建新沒有兒子的情況下,拼著不是親孫子,也想把陳慕西過繼過去。 平日對陳慕西,和對陳大鳳姐妹幾個的不聞不問,態(tài)度完全不同。 而在教育上,女孩是可以偷懶嬌養(yǎng)的,但是男孩就必須努力才行。 就算已經(jīng)提倡了尊重女性、男女平等,可是,如果一直被當成弱者一樣的對待,女孩沒有擔當主要的社會角色,走向社會的重要決策階層,就不會有同等的社會地位,而所謂的平等,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了。 真正的平等思想轉變,必然是一場社會權力的從新洗牌,是一場變革,是如今依舊男權社會的顛覆,而不是一句口號能夠做到的。 陳慕西做不了什么,這也不是一個人能改變的,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重復這樣的路。 聽陳慕西說到最后,馮秋也沉默了,終于被陳慕西說服,點了點頭說,“做父母的都是希望孩子好,你這么想也對,是我沒想那么多。” 林舒雅也終于開口說,“媽,就像jiejie,要是當初…也不會現(xiàn)在見不到人了。” 林舒雅是雙胞胎,這個陳慕西知道,也知道林舒雅上邊有個jiejie,可卻從沒聽林舒雅提過,看林舒雅提起這個jiejie,陳慕西有些好奇發(fā)生了什么。 不過,馮秋聽到大女兒,就重重的嘆了口氣,整個人顯得好似老了幾分,扶著椅子扶手站了起身,說,“你們的意思我都知道了,碗放著我明天刷,我累了,先去睡了。” 第九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