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嗨~~~”jimmy拉著長音對符曉說,“我是jimmy~~~” 符曉笑了一下:“嗨!”見人就笑,總是沒錯。以前人精室友曾經告訴符曉,笑能拉近距離,并且還囑咐她,見到男人就露出可愛的笑容,見到女人就露出憨厚的笑容。面對jimmy這個顯性的gay,符曉糾結了下應該露出可愛的笑容還是憨厚的笑容,最后終于決定——憨厚的。 憨厚笑容似乎很對jimmy的胃口,他笑著問符曉:“你有英文名嗎?” “沒有……”符曉說,“就是符曉……” “好吧,符曉~~~” 符曉送上她的初樣,并且對jimmy解釋創意:“我的創意來源是‘十二月花神’。在傳說中,十二個月令都有代表花,也都有代表該月的花神。用十二月的代表花來制作這款“女人花……” 她還沒有講完,jimmy便遺憾地說道:“這個不行~~~” “咦?!”符曉睜大眼睛,特別驚訝地問,“為什么……?!” 第32章 “女人花”(二) “嗯~~~”jimmy又道, “前兩天呢, 我們主管決定, 不用這種混來混去的香~~~重點不明~~~過去, 以花為主題的,都是有某種特定味道的~~~比如, 愛馬仕的鳶尾花女性香水, 還有,寶格麗的夜茉莉女性香水~~~這樣重點比較明確, 受眾也明白花朵代表的內涵, 比如鳶尾就很優雅, 夜茉莉就是, 雖有純凈但同時又神秘而迷人~~~像‘十二月花神’這樣全堆一起,會使重點很不明確,顧客不知道該留意哪里,自然也就沒有共鳴~~~”他講話總像是在發嗲,雖然不知道是在跟誰發嗲。 符曉說:“……哦。” 章唯一皺皺眉, 問道:“你們怎么這時候才定了一個具體方向?應當不止符曉一人往別的地方努力吧。”話雖然這樣講,章唯一也知道, 客戶突然更換計劃簡直就是和太陽從東邊升起一樣正常的事——很多客戶總是在變, 根本就不管他們的混亂會給乙方多大的麻煩。 jimmy說道:“本來沒有想那么多~~~這星期開會時, alice突然提出來~~~alex覺得alice講的有理~~~距離收樣只有三星期了, 我們想先看看各公司的初樣,倘若全都不行的話,就將最終收樣的時間延后嘛~~~” 改了方向之后延期, 也是不靠譜公司的通常做法。符曉心里忍不住想:這個gay還挺實誠的,居然把實際情況告訴他們了。 那邊,jimmy道:“那個,那個,好神奇哦,當時alice她舉的例子,就是‘十二月花神’呢~~~” “……嗯?”符曉忍不住抬頭看著他。 “當時alice對alex說,如果有人以‘十二月花神’為香水創意,加進十二種花,顧客一定會覺得亂糟糟的特別奇怪~~~” “……”章唯一說,“我知道了。” “不好意思~~~” “謝謝你了,符曉回去會再想想如何調整。” “麻煩麻煩~~~” “走了,符曉。” 符曉說:“……哦。” 走出佳人大樓之后,符曉忍不住對章唯一說:“我的創意明明非常獨特,哪有那么容易想到?” “什么?” “我相信自己的腦袋,我才不信隨便舉例就舉出‘十二月花神’。”這是她得意的點子,如果別人可以瞬間想到,那她真要無地自容。 章唯一問:“你在想什么呢?” 符曉悶聲道:“我總覺得alice是在針對我。” “她針對你干嗎?她不認識你吧?” “我哪知道。” 章唯一想了想,也若有所思的。 符曉又說:“而且,我的配方還外xiele……因為要是沒有人泄給她,她也不可能專門針對我。”要不是jimmy太實誠了,她還什么都不知道。 “……” “佩蘭還有其他人參與競標嗎?” “有三個。” 符曉道:“我想在這做一個陰暗的假設:那三人當中的一個,覺得自己做得相當不錯,但把我當作是他最大的對手。她把我的創意給alice,讓alice說服主管不要選我,這樣她的單花創意便能中了……或者他特別討厭我,別人拿走項目也無所謂,只要別是我就好了,屬于損人不利己型。公司實驗室都是敞開的,偷溜進來從架子上拿走一瓶我的廢樣,其實是很簡單的事。” 章唯一搖搖頭:“那為什么不在收樣后說服alex?” “誰知道了……也許覺得,只剩三周,無所謂了?” “……” “反正若是這樣的話,收樣時間不會延后,他應該對他的初樣很有自信,覺得那款已經足夠被選中了。” “符曉,”章唯一說,“先不要那樣猜。這涉及到公司其他人的人品,在沒有證據前,我不可能跟隨你做有罪假定。” “……哦。”符曉也很清楚,章唯一不僅是她的老師,也是公司香水部門所有調香師的“老大”。章唯一手下有幾十個調香師,他不會無端偏袒自己的學生。在被找到確定有罪的證據前,任何人都是清白的。 然而,符曉有種預感——就是她講的沒有錯。 她的預感一向很準。 符曉一路上都悶悶不樂。 她憋著一股氣回到了實驗室。 章唯一說:“琢磨下新的創意吧,也許佳人會延后收樣的時間。” “不會的。” “……”章唯一嘆了一口氣,“那么就完善一下這個吧,盡量改得符合要求。可以兩邊同時進行,一顆紅心兩手準備。” “……” 符曉覺得胸口像有一團火球在燃燒,隨時都可能爆裂開。實驗室的白磚白墻,此時顯得那么刺目。 她其實已經確定了懷疑對象,但那目前不是重點。 她不服氣。 一直以來,她都認為自己可以掌控未來。此時被人背后捅刀,她就束手無策無能為力了嗎?開啥玩笑。 符曉想到了沈懿行。如果是那個人,一定會找出辦法來——但凡還有一線生機,他必力劈混沌,絕對不會坐以待斃于大千世界之渺渺一隅。 那么她呢? 腦袋中又忽然閃過“詩經·國風”項目中的尤思卿。那時,在截止前一周,尤思卿突然有了個她認為更好的創意,于是全部扔了重做,雖然任憑她怎么趕,最后終究是沒趕上,提交的樣品有點糙,味道轉換不夠細致。 當時尤思卿只有一周了,而且,她還是主動選擇重制的。 但是,她有整整三周,而且她不得不重制。 章唯一說她們倆是對手。對手的話……她哪里能就此退縮。 “……”符曉看了看她手里面的初樣——透明的液體在燈光下正閃著銀光,那些彎彎繞繞的銀白色的光,好像是一些正在微笑的唇角。 片刻之后,符曉將它猛地摔在實驗室的地上! 只聽“嘩”的一聲,瓶子被她摔得粉碎,玻璃碎屑甚至崩飛到了房間四角! 液體順著地磚縫隙流動,汩汩地在塵土中掙動著。 章唯一訝異地問:“符曉?” 發泄過后,符曉覺得那股焦躁褪去很多。 將樣品狠狠地摔在地上,似乎能堅定她剛剛下的決心。 符曉抬起頭,說:“我要重做一個,就在這三周內。” “重做?”章唯一說,“你還是個新人。雖然說是單花味道,但也需要很多‘配角’。沒有層次的香水是拿不出手的,那只會使你自己變成行業的笑話。” “我要重做。”符曉回答,“按新方向去改舊的,無論如何不會完美,因為舊的創意不是為它而生。我不想動它了。與其做出個半吊子,我寧可去搏上一把,看自己能將自己逼到什么程度。”舊的沒有希望,符曉不想為了讓自己心里好過一點而在它上面浪費時間——那是自欺欺人。 “好吧。”章唯一將腳底下的碎片踢到一堆,“把地擦了。” “是……”符曉立刻慫了。 “不過,你不該摔它的,也許佳人過兩天又把方向換回來了。” “我還有配方呀。讓配香員再配一瓶不就好了?” “嗯。” 幾秒鐘后,章唯一又問符曉道:“單花創意……你有什么想法沒有?” “剛才突然有了一點。”單花創意與“十二月花神”完全不同,她要完全拋棄“十二月花神”的影響。 “用什么花?玫瑰?百合?” “不是。”符曉搖了搖頭,眼睛里閃著光,又恢復了往日時的神采,“朱槿。” “……扶桑花?” “嗯。”朱瑾,又名扶桑花、佛槿、中國薔薇,由于花大多為紅色,中國也有一些地方稱其為大紅花,即使它也有粉色、黃色等諸多品種。 “扶桑花,”章唯一說,“很奇怪,氣味倒是好聞。” “是很奇怪。”符曉回答,“可我覺得,玫瑰、百合,大概是有些過時了。” “什么意思?” “我剛才一直都在想,女人花女人花……為什么說女人像花?無非是因為‘美麗’二字吧。” “當然。” “可是仔細想想,‘花’指的其實是青春。沒人會覺得年紀大的女人還像花。花的美麗有限,最長不過能開百日,之后便會迅速地枯萎和衰敗了。在大眾的眼中,女人也是這樣,青春短暫,韶華易逝。說起‘女人花’三個字,一般人都會想起梅艷芳的那首歌吧,我記得其中有一句就是‘花開不多時,堪折直須折’……” “……嗯?” “我想用扶桑花。”符曉又重復了一遍,“花大色艷,花期全年,永遠都在盛開。” “……” “我是覺得,顧客應該對于‘像玫瑰’、‘像百合’很麻木了。是不是能……對顧客說,你在漫長的時光里,都像是花一樣。” 第33章 “女人花”(三) 章唯一愣了下, 而后重復了遍:“漫長的時光里, 都像是花一樣?” “對。”符曉回答, “又大又艷, 一生都是美麗的。而且,朱瑾也叫‘中國玫瑰’, 我想也比較容易被市場接受。”歐洲沒有原生朱瑾, 因此,歐洲人在十七世紀的大航海時代中看見朱瑾時, 因其艷紅、多瓣、酷似玫瑰花的外型而稱其為“中國玫瑰”。“中國玫瑰”味的香水, 顯得不會那么奇怪。 對花, 符曉總是很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