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你怎么有臉問?” 齊放臉上的笑容似是一頓,瞇了瞇眼, 一瞬間像是陷入恍惚。 半晌,他收了笑,說:“你變化真的挺大。” 周垚不語。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以前她從不這么和他說話。 她對他,只生過一次氣,那次之后她就選擇了人間蒸發, 在那之前她都是隱忍的。 隔了一秒,齊放自嘲的搖了搖頭:“呵,我還是不習慣這么嬉皮笑臉的。” 從剛才一照面,他臉上就掛著和過去極度不符的笑容。 違和極了。 他臉上的紋路, 沒有一條是笑紋。 齊放撥了撥頭發,吐出一口氣,瞬間放松下來:“有個傻逼告訴我, 要多笑,讓人家感受我的誠意。” 周垚沒接茬兒,本可以站起來就走人,她沒心情敘舊,也沒這個必要。可她知道,要是今天不把話說清楚,難保不會再出現第二個江進酒。 周垚決定開門見山:“為什么讓江進酒接近我,在生意上便宜我,想讓我欠你人情?” 她注意到齊放在搓手指,那是因為他煙癮犯了,但這種五星級酒店內是不許吸煙的。 齊放彎了彎那雙桃花眼:“舉手之勞而已。” 周垚反問:“我需要么?” 齊放不置可否。 周垚又道:“這種多余的事,請適可而止。我和你不是朋友。” 齊放一手撐著下頜:“我也不打算和你做朋友。” 周垚吸了口氣。 “齊放。” 齊放挑了下眉,眼神透著古怪:“你從沒叫過我中文名。” 周垚:“這是在中國。” 齊放:“哦。” 周垚:“朋友之外,你我更不可能。請不要再做無聊的事,你這樣會讓我誤以為,你從美國飛回來全是為了我。就算是,也和我無關。” 齊放沉默良久,就那樣安靜的看著周垚。 周垚不躲不閃,讓他看個夠。 他的眼睛就像是深邃的鏡頭,像是有強大的吸力,要把全世界的景色都吸進去,不知饜足的近乎貪婪。 …… 周垚努力回憶著十來年前的過往,卻有點恍惚,好像那些片段都是她的想象,透著極度的不真實,好像她不曾推著箱子到美國,不曾遇到他,后背更不曾落下那道疤。 她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無論以前那些記憶是否有誤差,是否經過她的剪輯,她都能明白當年的自己,為什么會喜歡這個男人。 他的魅力,隨著歲月的流逝,越發濃郁。 三十的人,有著十幾歲的狂野不羈,二十幾歲的蓬勃活力,三十歲男人的穩重沉淀。 隔壁兩桌的女生一直往這邊看,看他一手撐著下頜的坐姿,看著他深邃的五官,和眼下淡淡的紋路。 可是,這一切和她有什么關系? 周垚眼中的光漸漸地淡了,冷了,半晌過去,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更像是透過他看過去的自己。 不防,齊放突然開口:“你變化真的很大。” 又是這一句。 周垚沒接話。 齊放:“但一樣迷人。” 周垚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 齊放捕捉到了,有點驚訝:“原來你不習慣被人夸獎。” 周垚:“因為不是我喜歡的。” 齊放:“這點沒變,還是狂。” 周垚笑了:“以前狂,是因為無知。現在,是真狂。” 是有資本了,不畏懼的資本。 齊放也笑了:“我喜歡你現在這樣。” 周垚又皺了下眉,這回不掩飾了:“那是你的事。齊放,別兜圈子了。當初你做的事已經踩過了我能承受的底線,即便我現在看來覺得不值一提,也不可能再回頭。看見你,就等于看見了最不堪的自己。你也別浪費時間了。” 齊放換了條腿翹著,手肘搭在扶手上,歪著身子。 “呵,我怎么記得當初是你突然冷戰,把我一腳踹開的。我找過你,你躲著我,后來干脆不告而別。為什么,給我個理由。” 他在裝傻? 周垚閉了下眼,忽然覺得頭疼。 “好,我告訴你為什么。因為有一天,你把一個女人帶回家。你倆做的時候,我剛好進門,我看到她背上有你說的那個獨一無二的紋身,你說是你好哥們親自給你設計的,可就是那么巧她背上也有一個。” 齊放一瞬間有些茫然,皺著眉,一手撐著太陽xue,像是在努力回想。 然后,他想起來一些片段。 “好像是有那么個女人。我那天喝多了,她送我回家,我沒拒絕。她背上的紋身,cao,不是我讓她紋的。” 周垚一個字都不信:“為你一個人設計的,她怎么會有?” 齊放嘆了口氣:“我和那哥們鬧翻了,他把一批圖案授權給一家紋身店,其中就有我那個。我曾有一天,在一個party看到有三個人紋了一樣的。” 所以,那個和他回家,不知道是誰的陌生女人才有一樣的? 不知何故,周垚有點想笑。 這個理由聽上去很烏龍。 但齊放還真編不出來這么蹩腳且讓自己跌份的借口,除非是真的。 周垚注意到,他在說這段歷史時,是咬牙切齒的語氣,頜骨的輪廓隱約可見。 周垚問:“就是那個被你屢次偷咖啡豆的哥們?那個紋身師?” 齊放將下巴撐在手心里:“對。” 周垚挑眉:“你對他干了什么,讓他這么惡心你?” 齊放沒回答,他皺著眉,瞇著眼,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等等,你就因為這件事玩失蹤?好,我承認,當時是我的錯。但就算上了法庭我也有申辯的權利。可我找你幾次,你避而不見,我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周垚終于忍不住了:“你什么時候找過我?” 在她記憶中,齊放一次都沒出現過。 齊放:“每次都是fei……” 說到一半,兩人都愣了,相繼沉默。 周垚淡淡提醒:“菲菲已經不在了。” 齊放也有些恍然:“所以她從沒告訴過你。” 周垚沒說話,但她眼里閃過一絲驚訝。 齊放,不像是在演戲,更不像是將責任推給死人。 所以菲菲,當年是你么? ——你瞞著這一切,讓我不至于陷入那樣反復的傷害中去? …… 周垚不說話。 齊放也漸漸沉靜下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串聯。 然后,他說:“原來如此。那,誤會都解開了?” 周垚抬眼,詫異他能這么輕描淡寫的就把這十年翻過篇。 齊放扯著唇角:“好,那我可以重新追你了。” 周垚一陣出神。 齊放繼續道:“這十年,無論我經歷過多少感情,最終都會想起你。我會讓你再喜歡上我的。” 一瞬間,周垚忽然想哭。 不是因為感動,不是因為緬懷。 僅僅是為了,當年那個委屈、彷徨,不知道怎么繼續維系的自己。 也因為…… 但周垚到底沒哭,眼睛干澀了,抬眼間,對上齊放的目光。 齊放瞅著她,微揚的唇角漸漸落了下來,他仿佛讀懂了她的意思。 他輕聲問:“所以,不能再信我了是么?” 是啊,也因為……不能再信任這個男人了。 那個單純無知,毫無保留相信他的小姑娘,走了。 人生若只如初見,多么寶貴。 可惜,沒有如果。 周垚點頭,垂下眼:“前兩年,我無意間看了一本小說,叫《月亮與六便士》。內容是講印象派大師保羅.高更的一生。記得么,你很喜歡高更的作品。有趣的是,我在書里看到了你的影子。你們,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