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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王爺(女尊)在線閱讀 - 第92節

第92節

    “英雄莫問出處,山野間也未嘗無有美景,詩詞歌賦原本就是陶冶身心,怡情養性之物,奴家平日里跟著親王耳聞目染也有此興致,這才獻丑,若是昭侍不喜,奴家換一首便是。”

    還換一首……聽著這口氣,一時間整個倚蘭院里真正是各人面色不一,煞是好看。

    “好一個英雄莫問出處,你一個小小宮侍,莫非還敢自詡才女文人嗎?”

    錦瑟微微一笑,她不想逞口舌之利,于是沒有接他的話,只又悠悠吟道:“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說完后,錦瑟依舊不卑不亢,臉上只余微微淡笑地仰頭看著梅昭侍:“不知昭侍可滿意這一首詠桂的詩詞?”

    梅昭君臉色又青又白,現在他的情況也不比方才的林美人好多少,萬萬想不到自己今日居然會被這樣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宮侍羞辱到這個地步,正要開口,卻見錦瑟已經轉身朝著一旁亦也震驚不已的林美人徐徐一笑:“不知林美人可滿意否?如這樣的詩詞敬獻給陛下會否失禮?”

    “你……”見這大周的宮侍絲毫不將自己放在眼中,反而轉身詢問起一旁的林美人來,梅昭侍更是怒不可遏,“你竟敢……”

    “不知昭侍為何生氣?莫非還是不滿意?”錦瑟笑了笑,又轉首靜靜地看著他,眸中波瀾不驚,這一霎那,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有點本末倒置,如斯情形倒好像這里真正的主子似乎應該是她。然而更可氣的是,她說完這句后居然還嘆了口氣,“也罷,奴家本不過就是個宮人,比不得梅昭侍這般貴人,想來還是做得不好,污了貴人的眼,還請貴人切勿見怪…奴家這便告退,以免貴人氣怒…”言罷,居然還彬彬有禮地施了一個宮禮,可此時這一禮還不如不施的好,在做出了如此妙不可言的詩詞后還故意如此反詰,對梅昭侍來說顯然不是恭敬而是諷刺了,偏偏錦瑟所言所行都算是滴水不漏,他也氣得一時昏了頭,竟壓根不知道該如何反擊。

    而林美人尚還在驚疑不定之中,他從未正眼看過這個大周的宮侍,即便方才坐在上首時也未曾留意過這個始終低著頭的少年,而方才兩人并排而立時他才發現,這個大周宮侍如此近的距離對著他的那一笑竟然目若朗星,眼帶秋水,煞是好看。

    看著上首正氣得眼睜睜地看著錦瑟從容告退的梅昭侍,林美人又低低咳嗽了兩聲,似乎也是被氣著了的樣子,然而眼里卻是終于帶上了一絲笑意。

    臨危不亂,不卑不亢,莫非大周的宮侍們都是這么有趣?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洛荷生因身子不適而出宮,被迎回了大周……

    當然,這所謂的出宮是對外的說法,因平時里言行狂傲而被親王嫌棄而遣送回周則是內部的謠傳,而真正的事實當然就只有內部少數幾人才知道了。

    湘翠亦是不知情的人之一,他屢次都想去求親王能讓自己隨侍在公子的身邊,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只是很可惜……“錦親王”正病得起不了塌,可就算她身子好好地,估計也不會去見湘翠這么一個小角色,故而湘翠的這些念頭只是累得他被親王殿內的宮侍多責了幾句。

    畢竟一個小小的洛貴侍,哪里比得上親王的身子重要。

    而假親王呢,泰半是真病了,泰半是被嚇病了,因為她很快地便從某些途徑誤會到,把洛荷生帶走的是君傲皇太女素鳴葉,堂堂一個太女如何會插手大周親王后院的家務事?唯一的解釋只能是——她懷疑自己的身份了……

    雖說她同樣是奉了鳳后的諭旨而假扮親王這許多天,可若是和君傲真正背后的帝王素鳴葉比起來,那鳳后可就算不得什么了。

    第一次,假親王有點后悔了,后悔自己跟錯了主子站錯了隊伍,后宮的男人畢竟還是目光短淺了點,居然敢拘禁大周的親王,還讓自己李代桃僵,更享用了一堆大周親王才能享用的美人。等任務完成后,即使鳳后不怪罪不過河拆橋,大周的人還能放過自己嗎?

    ————不得不說,這位易容的jiejie也不是全然沒有腦子,洛荷生的失蹤以及她這一病,也讓她一個激靈想到了很多事。

    于是這樣一來,她病得更重了,而御醫診斷說…憂思過重…

    柳侍玉在知道洛荷生的下場后,神情連續多日都有些萎靡,他本是個心思靈透之人,卻也有幾分大家公子的悲觀與自憐,何況自從知道了假親王的身份后,他便以為洛荷生定然是活不成了,皇家本來就是個冷血冷情的地方,何況洛荷生在那樣的情況下居然還有了身孕,眼下說得不好只怕已是有了不測了,柳侍玉越想就越怕,兔死狐悲起來,因此一連幾日都怏怏然地躺在床上不言不語,這當然讓錦瑟很是納悶,甚至差點以為是那個“假親王”對他連日來的冷落讓這嬌貴的公子哥兒心里不痛快了,以至于當這兩天他一個人始終偷偷地躲起來垂淚的時候,錦瑟也只能尷尬的裝作不知道,然而不開心的人自然不是他一個,華卿和姚青青也黯然失色了不少,不過他們卻是羨慕與自憐,與柳侍玉的擔憂全然不同。

    可過了不久,就在這些大周貴公子后院人人都各懷心思的時候,又一個消息震得人措手不及,皇太女素鳴葉居然看中了洛荷生的貼身小侍湘翠,預備要了去做通房。

    而此時的錦瑟正在房中聽暗衛調查得來的消息。

    “據宮中的人說,太女殿下宣湘宮侍過去八成和是近日女帝賜婚的大事有關,只因太女殿下如今已近而立卻尚未納君,而女帝特地為他選好的幾位枕席宮人又有一位病倒了,根本不可能當差。”見錦瑟邊聽邊沉吟著,沒有表態,于是暗衛又補充道,“聽說這次乃是太女殿下在東宮親自欽點的湘宮侍。”

    錦瑟當然明白暗衛話中的意思,做太女的枕席宮人,就相當于大戶人家的通房小廝,對一個無權無視的宮人來說真正算是一步登天的好事了,沒有幾個宮人不會夢想著有朝一日飛上枝頭變鳳凰,即使只是做太女宮中一個小小的最低位分的枕席宮人也強過宮中的官侍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這么好運會被貴人看中,所以這對湘翠來說絕對應該算是件好事,前提是如果素鳴葉不是個假女人的話,而知道內情的她更清楚素鳴葉這是為了洛荷生要的湘翠,同時又很好的可以掩人耳目。

    她手指輕叩著小案,沉吟著又問道:“太女正君是誰家的?”

    “正君出自梅家,正是當朝皇太父的父家,而其他各后宮貴君貴人們也各自薦了不少人入太女宮,不過大部分的出身都只是普通宮人,位分自然也不高。”幾句話言簡意賅,但是其中用意不言而喻,錦瑟點點頭,知道暗衛已經把所有重要的情報都稟報了。

    先前的神色凝重漸漸轉為好笑,聯想到素鳴葉會因為不同的原因面臨當初和她一樣的狀況,她就不由地有些幸災樂禍起來,只不過只要素鳴葉還在君傲皇太女的位置上一日,他就逃脫不了被人逼著傳宗接代的命運,不知道堂堂“太女殿下”如今該如何惱怒所有人都逼著他上床和雨露均沾。

    假親王這一病的事情,身在君傲京都,耳目靈通的靈冰自然也接到了暗衛密保。原本她們也打算找個名目暗地里把這個禍害解決了,然后讓錦瑟重新上位,屆時再帶著來時安瀾的親筆書信和素鳴葉交涉,以便弄點好處也給人家一個面子,對外就說是錦親王一行已經完成了欽差出使,亦即君傲三皇女的姻親,如今盤桓許久也該是光明正大回大周的時候了。唯一的問題只在于,君傲的皇子還要不要娶,照安瀾子雁等人的想法,這一次,她們很善解人意的決定讓錦瑟自己做主,若是錦瑟確實看上了人家如花似玉的皇子,那么娶個把回大周也算是皆大歡喜的結局,至于入贅這個事情君傲是想也不要想,能讓你們家皇子嘗到到我們大周的第一美人的甜頭算是很給面子了,還想一直留在你們君傲那是癡心妄想。而若是錦瑟不愿意那也人之常情,畢竟誰家女子能接受這等強買強賣的事情,何況還是個堂堂親王,這回君傲做的這個事情實在太不上道。

    可計劃總是敢不上變化,在靈冰預備出手的同時,她也得到了洛荷生被錦瑟送到了素鳴葉太女府的消息。八皇女靈冰雖然只比錦瑟大一歲,可因她是個習武之人,便不若其他玉家皇女那般白皙,相比之下,她的身材高挑,鼻梁英挺,菱唇緊抿,墨玉般的眼眸時時帶著濃重的殺伐之氣。

    “留下這個孩子?”當看完副將呈上來的密保,她就當場狠狠地一拍桌子,臉色變得鐵青,毫不遮掩地在雨淮面前怒道,“小九兒這回可真真是糊涂了,一個野種她居然都想保下…莫非最后她還得認下不成?…簡直是夫男之仁,夫男之仁……”

    雨淮看靈冰都氣得口不擇言了,只能訕笑著摸摸鼻子:“錦親王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從來都是這副憐香惜玉的溫吞樣。

    “還把人給送到君傲皇太女的府上,這不存心讓咱們碰不得嗎?”素鳴葉的太女府是什么地方,這可不是尋常暗衛可以進得去,平日里比個君傲皇宮更加周密,和鐵桶似的水都潑不進。

    當然,靈冰和所有人都不會想到,這也是素鳴葉在女尊世界里男扮女裝的情況下所不得不做的完備保護措施。

    “不過說起來,這皇太女和咱家錦親王也走的挺近,連這樣的事都愿意替她兜著……”雨淮沉吟道,“人人都傳這君傲皇太女也的確是個能人,只是于男色上頭似乎不太熱衷,多年來都沒有一個侍君什么的……”

    見靈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雨淮很適時的發揮了她歪樓的本事。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靈冰又是皺眉:“是啊,偏生小九兒還和她走得那么近,若是這皇太女有了什么別樣的心思…你說這樣一個手握重權的堂堂太女還能缺了男人不成,身邊什么美色求不得,何況看她的治國手段也不可能是小九兒那種靦腆懼內的性子,如今連這種丑事都愿意提小九了結,我怕是……”顯然有人開始想歪了。

    “不會吧…這…也許這皇太女只是忙于國事,而服侍她的人又不上心……故而疏忽了?…”雨淮質疑著,卻連自己都沒法說服,聲音越來越低。

    見雨淮那副為難摸樣,靈冰哭笑不得:“真不知小九兒中什么邪了,只怕是咱們越說她,她日后還越是要一意孤行……”

    這倒是,雨淮深有感觸,畢竟哪個皇女會坦然自若易容成一個宮侍,還光明正大地就在人家皇宮里住下了人……想到這里,雨淮干脆湊上前壓低聲音道:“不如找個機會趁太女不在的時候把洛荷生處置了?”

    她說話的時候看到靈冰的眼中也隱隱閃著寒光,立時便也清楚她從來不是個心慈手軟的輩,只是下一刻,就見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腦門:“你這個糊涂蟲,洛家的公子可不是輕易能動得的,皇上是為了什么才故意把他貶出了宮送給小九的?你不是想給她們惹麻煩吧,況且再因此事讓洛家生了嫌隙反而更得不償失。”

    話雖如此,她的面上卻是一臉不屑,顯然對洛家亦也有幾分不滿,堂堂的侯府,大周鳳后的父族,早已是富貴榮華至極,居然還不滿足,說到底還不是想在后宮掌控住大周的堂堂女帝?可安瀾是什么人,表面上看起來她的后宮似乎群芳競艷,又似乎很是喜新厭舊,可她卻絕非君傲女帝那種好色之徒。

    “這洛荷生不過是個男人罷了,還能翻上天去?畢竟他現在還沒名分,只要把他肚子里的孽種除了,以小九兒這種溫吞懼男的個性,日后會不會碰他都兩說。我們又何必對幾個不過被破了身的男人費這種功夫。其實反過來想想,我倒是覺得這一連串事情實在是很巧。”雨淮分析,“先是君傲的皇太女跑來出使,莫名地就搭上了親王也要來君傲出使,接著又是君傲的皇子和鳳后看上了親王,偏偏親王的個性和普通的貴胄不同,這就陷入了死局,再加上那個鬼迷心竅想要靠自己兒子上位的鳳后的異想天開,居然弄了個親王的替身,把幾個大周的貴公子全都給睡了甚至還搞出身孕,簡直就是存心要給大周沒臉,讓我們連遮蓋都不知道該怎么遮蓋……”

    靈冰輕笑:“你才反應過來?”

    雨淮挑眉:“哦?你又有什么發現?”

    “我看小九兒也不是笨蛋,她若不是也有了計量,怎么會易容成一個普通的宮侍而留在君傲暗地潛伏而不出聲呢。”靈冰不以為意地說,“你以為我們玉家的女人能是笨蛋嗎?何況小九兒只是懶散了點而已,心思可不比我們任何人差,這分明是有心人故意挑撥君傲和大周,等著我們兩國之間交惡,你以為她看不出?她可精明著呢。”

    雨淮見她這樣說,不由輕笑:“你這個說法若是傳出去,必定會惹得親王不高興了,她平日里不就是最希望人人都把她當成個擺設嘛……。”

    靈冰不屑地冷笑一聲:“她那是做夢,二姐是好糊弄的嗎?不然還逼著她做親王領西楚軍營干嘛。再說她若是真沒點心機,如今能這么順當地在君傲皇宮里完全地裝成一個小小宮侍嗎?讓你去裝一個男人你做得到嗎?”

    這倒是,玩玩是一回事,要真正讓一個親王屈尊降貴地去做一個小宮人,還是個男人,就算是為了大周,雨淮自認也沒那么大氣魄。

    而此時在宮里渾然未覺的錦瑟哪里會想到靈冰等人這里已經自作多情地把她在宮中的行為理解到了那么高尚的程度。畢竟靈冰她們哪里能想到錦瑟前世是來自一個男女平等的世界,也壓根不覺得女扮男裝有什么心理障礙,她只是佩服,非常滴佩服自家的meimei居然深入虎xue之外還能日日夜夜穿著男兒家的衣服招搖過市,雖然頂著□□了,可聽暗衛回報的那可是舉手投足都扮演的入木三分,這是怎樣的一份魄力啊……想著想著她就有些歪了,覺得自己實在對錦瑟太苛刻了,人不就是心軟想保幾個男人嘛,反正大周親王被李代桃僵的事情是不能被戳穿的,而洛家的公子也是不能隨意處置的,所以她愛收拾爛攤子,那就給她收拾好了,回去和安瀾請個旨意,讓那幾個貴侍直接做了他家后院的侍君,以他們原本的大家公子的出身來看,位分是低了點,可他們畢竟是被破了身的…反正錦瑟自己都不在乎那綠油油的帽子了…至于那個孩子,大不了丟給君傲的皇太女處置,她不是愛管閑事愛摻和嗎?那就讓她管個夠。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而事實上這幾日錦瑟也實在是事情多到頭疼,因為君傲的皇太父居然降旨說想要親自垂詢她兩句,光是參照大周的后宮,錦瑟也能想象得到君傲后宮這潭水有多深,而另一方面,她對這種情況也很是無奈,說起來錦瑟并不是一個喜歡出風頭的人,所以她沒有料到自己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就幾乎把君傲后宮的一群男人都招惹了個遍。雖說做宮侍到了現在,她已經有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但私下里還是存了個心眼,讓暗衛給素鳴葉帶了個信。至于他管不管,或者肯管到什么地步,錦瑟也并不強求。

    “王宮人這邊請。”皇太父的內侍客客氣氣低在前面引路,“君傲的太父皇宮想必比起大周王城來說,還是寒酸多了,讓王宮人見笑。”

    錦瑟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點點頭。這話說得表面謙虛,實則炫耀,也實在太假了。

    柱子上回廊上白玉雕成的花紋隨處可見,遠遠望著,似煙霧一般,而宮殿內更是花木繁盛,自有一番幽靜之意,不落富麗俗套。錦瑟還未到那君傲皇太父的宮樓,就已經遠遠地看到一大群的后宮宮侍們,安瀾的皇太父早逝,所以錦瑟還是頭一次感覺到,原來女帝的父親所擺的架子可以比女帝還要大,就算不過是幾個皇太父宮里低等的粉衣宮侍,也是站得筆直的,身上臉上一副矜貴之氣。雖然已經入秋,他們都還是穿著冰織薄綃,手臂胸前的白皙皮膚若隱若現。君傲國的男子多是嬌小溫婉,這些侍從更是纖腰楚楚,面容雖算不上精致,可是骨子里透出的那股高傲氣質卻不容忽視。

    再向內走去。這里竟然流水潺潺,流水上面還冒著煙氣,而九曲回廊上更到處種有竹子,疏落中另有一番情態。錦瑟在宮侍的身后順著竹林慢慢走動,一邊暗地留意,只見這里到處都種有竹子,風吹來便是一種竹香。偶爾于背陰處,會種有幾朵蘭花,留心細細一看,無一不是世間罕見的絕種,待入了皇太父慣常面見后宮君侍們請安的花廳后,錦瑟更覺鼻尖縈繞著一股幽香,原來殿內正焚著名貴的百合宮香,每隔幾步便是一座香爐,以至于室內到處盈滿了優雅的香氣,要是再濃一點,錦瑟或許就會頭暈了,又有二三寸高的點綴著山石,布滿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鮮花卉。各色白玉雕制的一人高的花瓶中,都點綴著玉堂富貴等金銀翡翠珊瑚琉璃所制成的鮮花,連路行時的踏板都是上好的玉石。錦瑟身為皇家女,早已見慣了富麗堂皇,饒是如此也是微微詫異了一下這君傲皇太父的奢侈,她默默入內,也不打量這屋子的陳設,平和如玉,只抬眼徑直向花廳的大殿內瞥去。這副姿態落在不少有心人的眼里皆是有些詫異,自忖這小小的大周宮侍氣度風華卻非凡品,還是這樣的富貴堂皇在大周的宮里亦是尋常。

    領她進來的那個宮侍恭敬地俯身對皇太父和眾后宮君侍們福了福便噤聲退了出去,衣袖間不聞一絲聲響,可見這皇太父治下必然規矩很大。錦瑟也只能上去見了一個禮,幸好她名分上是大周的宮侍,就算不行什么三跪九叩之禮也算不得什么。

    此時皇太父似乎正和身邊的一個男子在聊些什么,到好似渾然不知她的到來一般,竟讓她行著大禮卻不宣平身。

    那與他說話的男子的長得并不算貌美,卻有幾分溫婉之意,眉眼間似暖風般讓人心頭和煦。

    “這事情你看如何?”皇太父徐徐說了一句。

    “青籬如今也大了,若太父說好,那梅家的女兒必然是不錯的了,一切但憑太父做主。”原來這個男人是素青籬的父親,后宮的賢良儀,位分不高也不甚得寵,不過總算是在君傲這群芳競艷的后宮里誕下了一個皇子,如今又替他能姻結上了一門與皇太父有親的世家姻親,算是終身有靠。

    皇太父點點頭,拍了拍他的手:“哀家也很疼青籬那個孩子,就是他性子還是天真了些,你這個做父親的也要時時教導,別日后入了妻家還一副長不大的樣子,這做人正君與做皇子時可不同,閑暇時你帶他到我這里坐坐,哀家也有話要對他說。”

    “是……太父教導的是。”那男人依舊一副恭敬聆聽的模樣,“能得皇太父的教導是青籬的福氣。”

    在錦瑟看來,這位君傲皇太父并不若他所居的宮閨那般顯得如此奢侈張揚,相反,他身著素衣,臉色沉靜,手上還攏著一串楠木佛珠,而和那賢良儀說完話后,他便轉頭看著座位下一票花枝招展的后宮貴君們及始終沉靜站著的玉錦瑟,臉上并沒有什么神色波動。

    此時一大群君傲后宮的男人們皆艷妝麗服,排排整齊地坐在皇太父的下首,可謂是群芳薈萃,云髻如蟬翼,金釵玉步搖,他們一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充斥著各色脂粉的香氣,閃爍著各種金飾的光芒,響徹著各式玉佩的清脆,直耀得人眼花繚亂,而先前在她走進正殿的瞬間,毫不意外的所有人都正向她看來,面對這種先聲奪人,明顯想用氣勢先壓垮她這么一個小小宮侍的排場,錦瑟突然心底就樂了,這是干嘛呢,三堂會審?那也別找一群穿著裙子帶著發釵的男人們啊……

    這些男人對錦瑟來說還大部分都是生面孔,卻個個都是華服錦衣,肌理細嫩,玉貌朱顏。坐在首位的自然是君傲的皇太父及一旁的鳳后,幾日不見他似是清減了不少,而下首隔了幾個位置的左側還坐著另一個極為顯眼的美貌少年,他的容貌妖孽,尤其一雙桃花眼流轉中媚態橫生,任誰一見,也知道這男人必然也是個宮中風生水起的人物,正是曾被女帝盛寵的隨文君。眼前這個君傲第一美人無論身形還是姿勢,乃至一個眼神,都顯得極為的嬌媚風流,以至于錦瑟進來時不管滿殿的鶯鶯燕燕,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他。其實原本他是不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的,作為一個歡場出身的青樓玩物,就算女帝寵愛他給封了個貴君之位,皇太父也是不會待見他的。所以他身為貴君之位,卻只能坐在遙遙下首,連林美人的座次都不如,而林美人則仍是一副嬌弱不堪,風一吹就倒的摸樣,今日他穿著一身白衣,臉上未施脂粉,不過在唇上點了一抹朱紅,我見猶憐,不過他的身形畢竟修長有致,五官長得清雅,身上又有一種超脫的氣質,站在一群后宮美男之中一點也不露下風,還隱隱有一種出眾的味道,也難怪會引得君傲女帝的寵愛。

    在錦瑟打量眾人時,隨文君也在看向他。四目相對時,他朝她微微頷首,眸子帶著試探的笑意,想來他還記得錦瑟在御花園里的相助之恩。那真的是笑意和欣賞,連錦瑟都沒想到,這樣一個君傲后宮的貴君,居然也會對一個平凡的宮侍如此青眼相加。

    面對他的遙遙點頭,錦瑟先是一怔,轉眼便也微微點頭回禮,嘴角一揚,露出一抹淺淺微笑。笑容雖淺,卻似清風拂過云叢,皎亮無比。這那并不是奴才對主子的福禮,沒有任何謙卑,倒像是一個朋友間的招呼,隨文君一怔,隨即低頭抿唇莞爾,這一瞬間,他竟有了一種莫逆于心的歡樂。

    這一個眼神相接后,錦瑟注意到了另一個正氣勢洶洶瞪著她的梅昭侍,相比之下,他面容艷麗,發髻高聳,扮相更是華貴。五暈羅銀泥寬袖長衫曳地,大紅色的刻絲褙子映襯得肌膚如雪,八幅黃羅銀泥長裙下露出一雙精致小巧的珠履,單絲紅底銀泥披帛隨風飄舞,打扮得倒是高貴,只是臉繃得緊緊的,沒有一絲喜色,神情更有著與年齡不搭的天真,若說她原本還還有些猶疑自己為什么會惹到這位君傲皇太父,此時看到梅昭侍的神情也已經恍然大悟了,不過出乎梅昭侍意料的是,這個大周宮侍在這種場合看到他后,居然還不慌不忙地還對他眨眨眼,眼睛里滿是調侃的笑意,頓時讓他心頭一股無名火起,更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此時錦瑟還正顯眼地立在大殿正中,接受著無數目光的打量審視,這反而讓她將先前的那一絲好奇拋之腦后,而看皇太父故意遲遲不理會她便也不客氣地緩緩挺直了背脊,不再保持行禮的姿態。

    這個動作,自然最有效地引起了皇太父的注意,他終于肯抬眼看向錦瑟,淡淡的道:“梅昭侍,這便是你提到的那個會作詩的大周宮侍?”他的聲音不大,似乎很是溫和悅耳,卻叫人絕對親近不起來。

    梅昭侍回道:“回皇太父話,正是他。”

    話音未落,就聽嗤笑之聲迭起,有人輕緩但是清晰地說:“嘖,就這樣的一個奴才罷了,也能做詩?”

    “不會是打油詩吧?”

    “許是梅昭侍搞錯了,人家只是背詩吧。”

    “呵呵……”聞言,幾個宮中貴人更是拿著扇子笑得花枝亂顫。

    “各位貴人說笑了,奴家不才,跟在親王身邊也曾學了幾分,不如就現場做一首詩送給各位貴人們如何?”錦瑟正色道。

    此言一出,眾人都有些疑惑,作詩能這么容易?還是這小小的大周宮侍果然有幾分才氣?

    梅昭侍不屑的笑了笑:“既然如此!本宮就給你一盞茶的時間,要是做的不好,拖出去打板子。”

    錦瑟暗自笑了笑:“這首詩是專門為昭侍和各位貴人所作,望梅昭侍指點一二。”

    說著,她見眾人面色猶疑,便微微一笑,出口吟道。

    “鴻門玉狗啼鳴樂,

    風光滿眼旖旎色,

    錦衣相看裊娜步,

    萬里行人敢別魂,

    清雅高低玉滿堂。”

    錦瑟裝模作樣地露了這么一手,果然一時間震住了滿場的后宮男人,先不說這小宮侍的詩做得好不好,光看他能這么快時間就能作出一首像模像樣的詩來也讓人覺得的確是有些不同凡響,一時間,先前那幾個質疑她的幾個后宮貴人投向她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連梅昭侍也只能繼續臉色鐵青地看著她,眼神猶疑不定。

    把這詩反復在心中默念了幾遍,林美人完全是強自克制著才壓抑下了唇邊的笑意,好一個王允兒,莫非只有他才發現了詩當中她潛藏的五個字“狗眼看人低。”?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梅昭侍,確信這位梅家的皇太父的侄子還沒有聰明到看透這個小宮侍的花樣,只不過這樣的把戲怕是瞞不過皇太父吧,可再看小宮侍一派從容自在的模樣,于是便也不動聲色的端坐著。

    梅昭侍還未繼續開口,皇太父冷清的聲音便又在室內回旋,“倒是有幾分本事。”這威嚴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錦瑟于是泰然自若的抬頭和這位皇太父的眼神碰了個正著,看得出眼前的這個中年男子約五六十來歲的樣子,雖然年紀大了,但看那眉眼輪廓年輕時應該都是很漂亮的。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還可以看出當年的鳳眼櫻唇出來。

    此刻的他,正含威不露的看著錦瑟,一雙眼睛也帶著評判,表情高深莫測。而錦瑟平時放松的性子讓她絲毫涌不起任何緊張的感覺,她的目光明澈平靜,就如同看向尋常人一樣的波瀾不驚。

    那沉靜的表情讓皇太父心理微微有些驚訝,一個區區的宮侍,居然一點懼意也沒有的眼神不避不閃,直直向他看來,他是宮里摸滾打趴了數年的男子,輕易地就能一眼看透普通的男人,可眼前這個大周的宮侍卻教他有些迷惑。

    原本聽梅昭侍提到他時,他還有些不以為然,不過是個小宮侍罷了,就算是大周的動不得,但是以他尊貴的身份,要給點教訓也不是難事,他知道這個自家的侄子從小就被嬌寵慣了,畢竟性子太直,往往還需要提點幾分。

    可說是個小小宮侍,如今看他卻是亭亭玉立,氣質卓然,還故意當場作詩羞辱回擊那些嘲笑他的后宮貴人們,如此機智,哪里像是尋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