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廁所里多了花灑，是臨時加上的那種，連浴簾都沒有，就在廁所上頭，這洗手間地方小，根本沒有可以洗澡的地方，現(xiàn)在加了這個，洗澡水開了，正好灑在馬桶的位置。

    伊糖找到一個左右可以轉的開關，“嘩——”一下水灑下來，真的正好在馬桶上面，多余的水都流在地面，匯集向地漏。

    程皓走過來，洗手間門開著，他站在門框外頭。

    伊糖說：“這一定是王矯弄的，又可以洗澡還可以洗廁所，真是人才。”

    程皓問：“身上有沒有傷？”

    伊糖從浴室鏡子里看他，這男人目的明確，心里永遠有自己的想法和事情，從不被干擾。

    她忽然不想和他針鋒相對了，沒意思。

    她說：“沒事。我哥說沒說明天幾點到？”

    “早上。”程皓說：“他想現(xiàn)在就開車回來，我讓他明天坐飛機回來，萬一路上出點什么事。”

    剛剛的熱氣暈在鏡面上，里面的人漸漸不清楚。

    伊糖垂下目光，聲音不大地說：“謝謝。”

    她走向洗手臺，上面空空的。她開了水扭頭問道：“有香皂嗎？”

    程皓站著不動，好像怕轉身她跑了。

    她轉頭看向他，有點無奈地說：“我洗手。”

    程皓轉身往外走，脫了大衣扔到一邊，開始茫然地在外面的紙箱里翻，連著翻了幾個，在他剛剛投籃過電話的紙箱里找出一個沒開封的香皂來。

    順便扯出一條新的浴巾。

    他遞給一直看著他的伊糖。

    伊糖伸手去扯浴巾上的標簽吊牌，他伸手扯掉，又快又狠，好像浴巾和他有仇。

    伊糖抿著嘴，轉身進去。

    水開了，她揉著香皂在臉上洗，她今天回來化了妝，轉眼就揉出有點泛黑的泡沫。

    她對著水龍頭捧著水沖。

    程皓站在兩步遠的門口，靠在門框上盯著她看，那洗出的黑色泡沫，都引得他目光貪婪。她身上是西褲襯衫，以她的身高，穿這樣的裝扮帥氣極了。他印象里，從來沒有見她這樣穿過衣服。

    只有腰部纖細的過分，讓人想摟住。他轉開視線，不知道是不是幾個月沒見，竟然覺得某些朝思暮想的東西令自己焦灼到難耐。

    伊糖擦了臉走出來。

    側身而過的時候，程皓聞到一股香氣。

    熟悉地，令他永遠分辨不出是什么的香味襲來，他幾乎想都沒想伸手一把摟上那細腰。下巴挨著她光潔柔亮的頭發(fā)。

    整個人像墜入云端。

    不真實地令他懼怕。

    伊糖臉上蓋著的浴巾慢慢落下，露出她干凈的臉。

    她說：“你這是什么意思，后悔了？”

    程皓手上使勁，根本不答。

    伊糖只覺勒自己的手臂堅硬無比，把她圈得一動難動，這懷抱沒有溫情，沒有熟悉，滿是陌生的刺激，他身上這種難言的男人味曾經(jīng)引得她一再迷戀，但現(xiàn)在這些都成了嘲諷。

    她重重吸了一口氣，然后冷聲說：“你害怕了嗎？”

    程皓的手在她腰上挪了下，不知怎么使勁，她就被掰過身子，轉眼被抱著壓在了懷里。他顯然不敢看她，手壓著她的頭發(fā)，把她硬生生按在他的肩頭。

    伊糖都要被氣笑了。

    “原來你也會自欺欺人。”

    程皓不說話，只是那樣抱著她。好像恨不能千言萬語都變成這動作。

    伊糖受不了使勁去推他：“我身上疼，你放手。”

    這句果然有用，程皓的手松開，伊糖趁機一把推開他，警惕地退后兩步。

    怨恨地看著他。

    “你怕什么？”她心里的冰冷滲到眼底，冷著聲問：“你回答我兩個問題。”

    “第一，夏天那陣，你有次打電話給我，問我是不是和肖揚在一起了。那時候我還沒有和他在一起，你還記得嗎？”

    程皓陰沉著臉不答。

    伊糖冷冷看著他：“那天你說，做任何決定以前，應該多了解。當父母的，對誰好也是看自己孩子的意思。——其實你想說的是前幾個字，你要我看清楚的是肖揚，你一直都知道他喜歡岑予微是不是？”

    程皓拉開椅子坐下，伸手去拿桌上的煙。

    這就是默認了。

    伊糖說：“你明明知道他喜歡岑予微，也知道他們倆一直有聯(lián)系。所以你那時候由著岑予微在你們之間出入，忍受縱容著她，直到她最后鬧到自殺，你都是為了你的好兄弟。”

    程皓的煙來來去去也沒點，他說：“過去這么久的事情，我也說不清那時候怎么想的。”

    伊糖的眼中透出失望來：“那么……丟盤子的那天，肖揚丟下我去接她，你那時候有沒有想過，肖揚是因為喜歡她才去的？”

    程皓不說話。

    “有還是沒有？”

    程皓說：“有。”

    伊糖看著他，那失望太深，帶上了苦澀：“那好，你回答我第二個問題：你有沒有曾經(jīng)猶豫過，在警告我和說你兄弟的私事之間，你有沒有曾經(jīng)想要告訴我，肖揚心里另有喜歡的人。最后卻因為你和他更親近，你選了沒有說。”

    程皓看向她，被這犀利的思路震驚。

    但他怎么能說，當時也許真的想過，但心存僥幸，覺得她一定是不會喜歡肖揚的，她那么喜歡自己。

    伊糖說：“你看到自己的虛偽了嗎？你想說什么，你想說沒想到我會喜歡他，想說沒想到我會和他一起。”

    程皓：“……”

    彼此心靈相通的人，邏輯某些時候一致，連互相傷害起來都是一刀見血。

    伊糖說：“你明知道……當時只有我和他，你知道他用家庭和睦，親人的溫暖這些我沒有的東西來吸引我，你依然也選擇什么都不說。別說你沒想到，你知道我會被吸引，才會警告我。——所以你一早就放棄了我，你說你還有什么權利，再這樣理直氣壯站在我面前。在我心里，不想和你有任何關系，不是因為你不能和我怎么樣，而是你早因為很多東西就放棄了我。和小羊因為金錢地位放棄我是一樣的。你們這樣的男人，我要多少可以有多少，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丟人顯眼。”

    程皓被罵懵了，幾個月不見，這中文

    他伸手抓住伊糖，低聲下氣說道：“那事是我錯。我沒有想過你會答應他。”

    “所以呢？”伊糖就那樣看著他，無比嘲諷地說：“那大概是你對我太有信心，我讓你失望了。”

    “能不能不要這樣說話。”

    “看著前面是個火坑，你都不會提醒我一下，你覺得我應該怎么樣和你說話。”

    程皓有點受不了了：“你這是把分手的怒氣全都發(fā)到了我這里。我怎么知道岑予微會發(fā)瘋又看上肖揚。”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以為伊糖一定會大發(fā)雷霆。

    可她沒有。

    她扔掉浴巾，手插在腰上，看著他說：“那我再問你，你什么時候知道我和肖揚好的？什么時候知道岑家找肖揚的，又是什么時候準備回來的？”

    地下室門口baohao的霓虹燈依舊亮得美麗。

    程皓卻如同站在一個很深的大坑里。

    說假話，他就是騙了伊糖。

    說真話，那就是，他一早知道她和肖揚好了但什么都沒有做，只等人家分手回來撿便宜。

    他一瞬間只覺不堪負荷，一輩子這么難回答的問題，他是第一次遇上。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你們總問那個電話，就是這個事。

    好了，這章咱們可以討論，大家怎么看待程皓這種為了兄弟守口如瓶，結果沒有警告女朋友，導致無依無靠的伊糖被趁虛而入……一路走到今天這件事？

    ☆、79

    這些問題誅心, 顯然都是程皓無法回答的。

    伊糖冷冷地收回目光, 拉開椅子坐進去，也不再說話。

    他要是和她保持朋友距離, 她也會給他留面子。但要還想其他的, 那就只剩下吵架。

    這里的桌子早已挪到樓上, 現(xiàn)在有的是程皓家以前的飯桌。上面堆著茶杯水壺各種東西，伊糖拿了個茶杯……

    “杯子是干凈的。”程皓說。

    下一秒水壺被他直接拿走, 找到插銷按進去，程皓又掀開箱子，亂翻了幾個, 找到兩瓶沒開封的礦泉水, 他擰開了倒進水壺里。

    伊糖轉開目光, 視線又對上程皓的床。

    程皓的手機在桌上響，他按了燒水壺，然后過來拿起電話。

    看到屏幕明顯遲疑，而后還是接了。

    “喂——”艾卓的聲音傳過來：“程皓見我姐沒？見我姐把電話給她。”

    房間安靜, 伊糖伸手過來, 程皓只能不情愿地把手機遞給她。

    這一遞，她一定會走的。

    果然就聽伊糖說：“嗯，我在我們以前的拍賣行，你開車開到地下停車的地方進來……帶著身份證沒？我不餓……不用買東西。”她拿著手機，語氣和煦了很多，還微微笑著。

    程皓的心一寸寸往下掉。

    最后聽伊糖說：“好……慢點開車，我等你。”

    她掛上電話, 手機放在桌上，保持原姿態(tài)坐著。

    水壺咕嚕嚕滾了一陣，按鍵跳起來。

    程皓過去倒了點熱的，又加了多半瓶礦泉水，摸到溫度合適，放在了伊糖面前。

    “謝謝。”伊糖拿起來喝了。

    她已經(jīng)一步退回去社交距離。

    程皓覺出倒計時引發(fā)的心慌，她要走了。

    今天的碰面和他想的一點不同，當然他其實并沒有想過倆人見面會怎么樣。他從知道她和肖揚在一起的空白，到后來知道岑予微提出要和肖揚結婚，他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