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若西門吹雪是道,他便是佛,若他是道,那就是大道三千,留一線生機。 可以說,能夠cao人心智的紅塵心法一開始就向一個絕對控制不了的人發起挑戰。 但就算如此又如何呢? 顧生玉唇邊含笑瞧著王遺風,對方神色不動,但觀他眉峰微挑,顯然他心底也是雀躍的。 酒逢知己千杯少,武缺敵手寂寞高。 有一個既是知交,又是對手的朋友,正是這滾滾紅塵中難得的好事。 誰輸誰贏都不會因此抱怨。 顧生玉和王遺風到達會場的時候,各方人士俱已到場。李忘生在不遠處沖他拱拱手,方乾冷哼一聲,撇開頭。 顧生玉點頭見禮,瞥向右邊兒的人眾,一眼看到了葉英。 長發高梳,眉目清俊的葉英穿戴比之之前更加華麗,兩側肩胛配有鎧甲,一圈銀飾圍繞胸前,額間紅梅色紅映雪,正是極清中的一點兒絕色。 顧生玉看了一看就收回視線,改為觀察此地布置。 會場面積廣闊,明顯在舉辦之前仔細考慮過。為了參賽選手方便,還修筑了三面略高的青石臺。藏劍呆在北側高臺,左右兩邊分別擺放有八張椅子。正中間則是一方可全情動手的對戰之地,比之其余三面青石臺略低。 葉孟秋坐在最上首的位置,身側則站著葉英,葉暉等諸位葉家公子,顧生玉還留意到葉煒站的位置被另一個少年占據,對方看起來和葉暉頗為相似的五官,能判斷出他就是葉家四子葉蒙。 顧生玉和王遺風相繼落座在剩下的兩個空位,誰也不知道他在一瞬間觀察到這么多內容,而在葉孟秋說話期間,他還支著下巴若有所思。 嗯,他在思考“平靜”該以如何的形勢體現這等程度的哲學性問題。 當年他之所以拜托系統,有一部分是可以理解幾十年過去原本世界再無自己位置的自嘲,另一部分也是認為現在的他已經再也無法適應那個法制世界。 為此,不得不提起江湖的快意恩仇仍是改變了曾經那個普普通通,除了對女人,孩子,老人有耐心外全都隨處可見的平凡青年。 顧生玉不知道當年天道對自己的壓制,只是非常懷念那股“熟悉”,那樣的安心感是旅行于各個世界的自己難以體會的。 而且最重要的原因卻是出自他不能保證回歸普通人行列的自己,還能不能當好一個“普通人”。 這樣想來,他好似又矯情的不得了。 低低笑了起來,顧生玉想。 真是凡人的心思啊,貪婪,自私,膽小,怯懦,就是顧生玉此時已經能夠平靜的接受下來這樣的自己,無論好壞殘缺,那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做了便認了,認了就這樣了。 人的一生本不就是在如此行進中的嗎? 坦坦然然,堂堂正正,無愧本心便可。 他從不因為手有力量就是所謂的圣人,那般大智慧的人物或許他下下輩子還能指望一下。 很有娛樂精神的在心底自我調侃,尤其是這樣一想過后,顧生玉縈繞心頭的疑惑恍若秋煙散于夕陽西下的黃昏之中。 嘴角一勾,神情通透,自在難掩,顧生玉發自內心的認可,一人三省吾身,不管是武功還是生活都總會在思索進步。 然后抬起頭,發現大家都在看向他,顧生玉一愣,錯愕的小眼神,惹來李忘生輕咳提醒。 “顧小友,該你上場了。” “……” 原來不知不覺間,每次名劍大會例行開場的講白已經結束了啊。 顧生玉尷尬的笑笑,皺著鼻子想怎么自己這么不走運第一個就被抽中了。 但他這回步子好歹沒猶豫,腳尖點著風叢般落到青石建造的擂臺上面。 一撩下擺,他笑意淡然,仿佛古墨融入了水彩,大氣之余平添雅致,眉目生色而出色。 排除他最初的走神,這一個亮相可謂惹得人暗暗叫好。 葉孟秋暗自點頭,葉英瞥眼他,眼中神色不明。 葉暉偷偷湊到葉英耳邊兒說道:“今天的顧先生好像不同一般啊!” 頓時,葉英的淡泊破了功,目光落到顧生玉那身明顯是從未穿過的衣服上面。 從來寬袍大袖,嫌麻煩只套三層的家伙今天居然還特意打扮一番,目的為何,恐怕葉英還真想知道。 比武穿的如此花里胡哨,是何居心! 葉暉雖然沒明說,但暗地里的意思真的非常明顯,而且絲毫不知道自己給顧生玉挖了個不大不小,但絕對麻煩的坑。 葉英看了一會兒,垂眸不語。 此時正在臺上的顧生玉意氣風發,配上二十多歲的俊美臉蛋,迷得小姑娘以身相許絕非難事。 方乾看不順眼的冷哼一聲,破空而來,大袖一甩,氣勢不凡。 論起美女青睞,這位也是身經百戰之主。 顧生玉干笑的搔搔臉頰。 “之前不好意思。” 好為人師的毛病是當年教導李世民時留下的,一不小心表現出來還真是困擾。 不能因為自己實力比對方高,就認為自己的話語對方就該理所當然的接受,這是一種傲慢。 深以為戒,顧生玉暗暗想著,同時也由于之前的“想開”,意識到自己之前的不便。 像是王遺風所說,要是他早些高調起來,事情早就解決掉了,豈會容許他們一直窺伺自己的生活? 更何況自己的友人還是知己盡皆是武林名宿,若是自己默默無聞,雖說不會給朋友帶來麻煩,但終歸是不方便的。 若是自己沒有實力,也便不會去想那么多了,事實上是自己有這個能力,卻干出自找麻煩的蠢事,這也真是……換個世界自己就傻了嗎? 一時間啼笑皆非恍占心頭,雖說顧生玉也知道主觀因素并非在自己身上,而是一次次穿越后形成的慣性,因為慣性他那般不愿展現自己,認為名聲是帶來大麻煩的根源,實際上卻忽視了,麻煩還是樂趣都隨自己來判斷。 既然自己想要參加名劍大會,那何妨將這處變為一個真正的“舞臺”。 他既然無懼名成無雙,又怎會懼怕天下皆知。 顧生玉心底哂然,抬起右手做出請的姿勢,眼底深沉流動著脈脈暗河。 那是無窮無盡的水源,是生機亦是永恒不變的常溫液體。 他就仿佛這水一般百變又不變,全看他當時到底是怎樣想的。 ……我若為天,那這地就是暗的。 呢喃這么一句不知所以然的話語,誰也聽不到近乎于嘴唇不動的思考般的語言,正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的預言。 顧生玉此時所思所想恐怕對整個江湖都是個沖擊,不下于地震海嘯,這次名劍大會后恐怕會刷新無數人對顧生玉的印象,而顧生玉這個名字也真將名震天下! 當然,隨之而來的是他可以預見的陰謀和拉攏,更甚至隱藏在幕后的那些勢力也可能會耐不住寂寞現身人前。 他可能會離想象中的平靜生活越來越遠。 但又怎么樣? 不覺得很好嗎! 沉默太久,骨頭都僵硬了,也是時候動手……讓這天下成為一個人的天下了! 顧生玉嘴角勾勒出的弧度,意味著這個人終于要攪得人間天翻地覆。 今日一戰,也代表——天下無雙回來了! 方乾直覺到不妙,眼前此人不過抬個手變了個姿勢,全身氣勢就已然濤岸駭然,有泰山名川歷經千古而不變的“穩”字真機。 光從這一點兒上看來,顧生玉就絕對有超越年齡的實力,方乾見此立刻提起全身戒備。 他已經許久未曾流露出這般慎重的姿態了。 而此番表現也是在變相承認顧生玉的天資不差,最起碼比天下第一奇才的資質不差,值得他全力以待。 可方乾還是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到底是怎樣一個怪物,他還是小看了——他! 起手決氣勁鼓動,抬手間內力翻涌,他的動作很慢,慢到一個七歲小童都能趁機打中他,但身為顧生玉對手的方乾卻一動不敢動。 為什么呢? 為什么他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破綻! 方乾眉頭緊蹙,無意識在心底自問,攥緊劍柄的手掌居然已經有了濕意。 他全神貫注的盯著顧生玉的每一個動作,腦內演變出對方可能出手的招數,而自己又要以怎樣的劍招破解。 這是一場無聲的戰斗,場內靜默的只有衣袂窸窣的聲音。 場外諸多高手不知不覺間被顧生玉抬手頓足中透出的不知名韻律吸引,想當然的,能讓這些絕世高手看的目不轉睛的,只有接近于天道之人無形中流露出的氣息。 那是真真實實,比他們更加切實感受過的道意真性! 難以想象,這樣年輕的一個人到底是怎么達到這等境界的,之前他們居然對此人聞所未聞! 后來傳言,第三屆名劍大會,驚駭者……不計其數! 在他人看來實力不明,但顯然已經位列江湖頂端的顧生玉,實則滿心“趣味”的出手。 正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樣,在這個無與倫比的舞臺,表現出最真實的自己。 迷茫也好,渴望也好,怯懦也好,人之性在于真,而非禁絕,他為自己擁有人性而開心,更為不執著于此的自己感到驕傲。 以情至性畏以本真,如此至極的一招,誰能形容! 內力一瞬間化作大荒滄海,顧生玉抬掌出手,便是將方乾比作一葉小舟,看他竭力乘風破浪,最終仍是敗戰于天地蒼茫的偉大無垠之中。 人力豈能與天斗? 這個疑問瞬間出現在他的心底,本驕傲難言的天下第一奇才呆呆立在場上,誰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經歷了怎樣的磋磨。 李忘生皺起眉頭,仔細想想,分秒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劍圣拓跋思南向前傾身,眼底是赤裸裸的戰意和遇到對手的喜悅。 阿薩辛面色凝重,無聲握緊手掌,紅紗披帽下的眼神坦率而忌憚。 陸危樓則先是欣賞再是皺眉后是可惜,最終化作若有所思…… 臺下數人不比臺上方乾面無表情,呆然怔忪。數人百態變化多端,當真是應了紅塵之下,七情七欲生七竅玲瓏心。 王遺風輕輕撫摸過笛子表面,淡然眼神中流露出淺淺笑意。 心思最為敏感的紅塵傳人怎會看不出好友解開一心結的喜事,此等機緣值得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