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小二爽利地應了,立刻跟掌柜的報了,領著客人上樓。 房內裝潢擺設雖不盡人意,但勉強住一晚還是可以的。唐沉掃了一圈,就在桌旁的凳子坐下,掀下頭頂的帽子。 恰好這時,小二轉身低頭哈腰,說:“二位有什么需要的話,請喚小的……!”一抬頭,就看到了眼前出色過人的絕世容貌,不自覺地瞪大了眼。 陳衍瞇眼,身影一晃,就擋在小二面前,冷沉淡漠的神情,把小二嚇得一個激靈,連忙埋頭道歉,生怕惹了什么厲害的江湖人物。 “上壺好茶過來。” 平淡的聲音從陳衍身后傳來,小二立刻急急應聲,轉身出去,小心翼翼地帶上了門。邊下樓梯,還邊暗松口氣,嘀咕——差點以為要死掉了,跟碰了他什么寶貝似的,嚇得我。說來,那人是男子吧?美成那樣……嘖嘖,都找不到詞來形容了。 房間內,唐沉一臉悠哉地坐著,手指又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子,發出清脆的聲響。 兩個人,卻只要了一間上房。這是自然的,陳衍是一名暗影,職責就是一直跟在教主身邊,隨時保護教主的安全,當然不可能另外再開間房。 陳衍靜立在他身旁,猶豫一會,還是沒忍住,問:“……教主,你為何會救那人?” 唐沉抬眼看他,說:“不是你讓我放過他的么?” 說完,還挑了挑眉,覺得他在說什么廢話的樣子。 陳衍噎了一下,干巴巴道:“只是因為屬下的一句話?” 教主性情古怪多變,怎么看也不是會為了某人而隨便更改自己的決定,冷酷理智,才能擔得起教主這沉重的頭銜。 唐沉笑了笑,“你說呢?” 陳衍沉默。 唐沉本就沒想要他的回答,說:“你不是覺得人命可貴嗎?那我便讓你看看你救的人,之后會不會對你感激涕零。” “屬下并沒有為了他人的感激而救人。”陳衍皺眉。 “是是,你說的我都懂。”唐沉托著下巴,懶懶地應了,態度卻是明顯的敷衍。 陳衍心頭一沉,像被大石壓住了一般,想要反駁,想要教主理解自己,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什么有力的話來。不由得握了握拳,希望能夠證明給教主看。 門被敲響,是小二送茶來了。 “進。”唐沉話音剛落,陳衍就閃身擋在了他身旁。 剛才的小二輕推開門,低頭把茶放在桌上,“客官請用茶。若沒什么吩咐的話,小的就……” 唐沉說:“鎮里最好的酒樓在哪?” 小二微愣,麻利地道出了酒樓名和位置,還說了那里的招牌菜色,二樓靠窗的座位看風景很好,還是本鎮最高的建筑。 不用客官再問,就先把所需的消息都說了出來,相當的機敏。 唐沉點頭滿意。陳衍便給了小二些許打賞。 小二道謝,轉身離開了房間。 收拾妥當后,兩人便下樓去了小二所說的酒樓,要了一個靠窗的座位,點菜品嘗,慢條斯理的享受姿態,仿佛真是來這里吃飯而已。可等唐沉放下筷箸后,就伸手接過陳衍遞來的一捆寫滿了罪狀的紙張,解開細繩,拿起來一疊一疊的,揮手就瀟灑的往窗外灑了下去。 酒樓下是鎮內最繁華的街道,人頭涌動,行人感覺到飄落下來的東西,好奇地接住,看了起來,等明白上面寫的是什么時,怒火頓起,燒得澎湃難抑。 而樓上撒完了紙片的唐沉,只是單手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外面,嘆了一聲:“雪花一樣,真漂亮。” 陳衍答了聲是,心中更是有揭露丑陋真相的痛快感。 看著樓下被挑動起情緒的百姓們,唐沉一不小心走了神,想道——也虧得這里沒城管,不然,嘖嘖…… 兩人引起了不小的sao動,卻只是在桌上留下飯錢,瀟灑地甩袖轉身離開,不帶走一片云彩。 不過在街上逛了一圈,便暮色四合,明亮的天似被一張厚重的黑布一點點蓋上,景色漸暗。 陳衍低聲說:“教主,我們差不多該回客棧了。” 唐沉勾唇:“不過才這時辰,正是享樂的時候。你剛才沒聽到酒樓里的人說,今夜南風館的花魁會有演出呢。”他瞇了瞇眼,“你沒興趣么?” 陳衍垂首,“屬下沒有興趣。” “啊,這樣啊。”唐沉扣扣下巴,說,“那你先回客棧吧,我去看看,子夜再回去。” 陳衍皺眉,藏在袖下的手握成了拳,骨節微微泛白,沉聲說:“屬下應當緊隨教主左右,沒有先回去的道理。” 唐沉說:“我特許你離開,忘了我說過的話嗎?我就是規矩。” “……”陳衍喉嚨一動,不自覺咬了咬牙,“不可,屬下有職責在身。” “呵。”唐沉極輕的笑了一下,將手搭在陳衍肩上,悠悠道:“說你自己不想,這句話就那么難嗎?有什么就說出來,憋在心里算什么男子漢。” 說完,他就轉過身,率先往南風館的方向走。 陳衍愣了愣神,眼底閃過一絲亮光,立刻緊隨而上。 第36章 撩忠犬暗影(五) 南風館是鎮里最有名的風月場所, 里面都是長相標致的小倌,身段柔軟,環肥燕瘦, 絲毫不亞于京城聞名的紅樓。 因為要彰顯出他們的特別,品味非同一般,小倌都得懂些琴棋書畫,其中一門還是比較精通的。客人不是一來就往床上撲,可以先聽聽小曲兒調調情,氛圍更加好。 唐沉走到門口,正要往里走時, 被一旁招待的人攔了下來, 是個氣質溫和的大叔,職位大概類似于老鴇,頗有些為難地看著唐沉, 微微笑道:“這位客官, 需要小的為你拿斗篷嗎?” 來逛個風月場所, 還披著件厚實的墨色斗篷,從頭遮到腳,看不清模樣,真讓人有些不放心。 唐沉倒不是怕魔教教主的身份暴露, 畢竟見過他樣子的人大都去見閻王了。主要是因為原主的容貌太過漂亮,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而已。 他并非很在意被別人看到, 于是頓了一秒, 就把帽子掀了下來, 輕輕一笑,艷麗無邊——“不需要。” 大叔瞬間呆住,風中凌亂,整個人都不好了。不為別的,就是不能理解這人長這么美來干哈,他們所有的小倌加起來都沒他好看! 半晌,才好不容易的回過神,把人迎進了一個頂級包間。 他們看了花魁的表演,的確頗有氣質,琴藝舞姿也很不錯,但真要說多驚艷其實算不上,尤其是在唐沉絕美容貌的對比下,遜色了不少。 表演過后,打了賞。唐沉又喚來了剛才那位大叔,隨口說要點那名花魁。 大叔面露為難:“似雪今夜已經被人先點了,不如……” 唐沉懶懶地坐著,指腹摩挲,“那就讓幾個不錯的小倌過來吧。” 大叔愣住,連帶著肚子里的臺詞都傻眼了。一般不是對方先問點花魁多少銀兩,自己為難,然后對方加價,自己再躊躇一會然后無奈答應的嗎?!這貴客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呢,人生最要不得的就是將就啊,想要點花魁就堅持啊! 只能把一口老血咽回去,應聲后,默默轉身離開包間,找了幾個標致的小倌過來伺候。 在唐沉說要幾個小倌時,愣住的不止大叔,還有一旁靜立著如同影子的陳衍。 他嘴唇動了動,猶豫幾秒,終于還是支吾著說了:“……教主,不宜縱欲過度,這樣傷身。” 端著茶杯正抿唇品著的唐沉笑了,扯了他的袖子讓他在一旁坐下,挑了他一縷墨發捏在指間,悠悠道:“你在想什么?” 因為頭發被扯住,人也不自覺傾身過去,兩人的距離一下拉得極近。陳衍下意識地抿了抿唇,耳垂染上紅色,幾乎是著急地結巴說:“屬下,屬下……” 小倌魚貫進了包間,看到這場景,愣了一下,柔聲說:“容奴家為客官獻上一曲。” 唐沉連眼角的余光都未掃過去,只是隨意地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幾個清秀的少年就在簾后坐下,輕撫琴弦,曲調悠揚淡雅。 唐沉原本叫他們就只是聽曲那么簡單而已,主要想做的事,還是逗弄自家呆萌的暗影啊。可暗影先生愛鉆牛角尖,現在都還不知道。 “這么一看,我發現你的睫毛很長吶。” 唐沉挑了挑唇,身子又往前傾了些許,好奇似的伸手扯了扯陳衍的睫毛,濃密纖長,比許多女子的都還要卷翹。懷心思一起,玩笑說:“一個男人睫毛要那么長做什么,我替你剪了怎樣?” “是。” 陳衍聽話地應聲,還真就從腰間拿出了一把匕首,放到唐沉手里。 唐沉一愣,搖頭失笑,被他的呆萌給逗樂了。 原主年紀不大,還不像前教主修煉功法到了無情無欲,依舊有著愛玩貪新鮮的性子,能力過人,殺傷力大,像孩童一般的天真殘酷。他自然會覺得陳衍又呆又木,十分無聊。可唐沉卻覺得,這種人要好好相處過了,才能明白他是多么難得的有趣。 唐沉唇角含著笑意,將陳衍的頭發捏在指間把玩。陳衍就靜靜地坐著,視線落在教主臉上,半晌回神,發覺自己的無禮,又撇開看向一邊,可頭發還被唐沉拽著,躲不遠。目光轉了一圈,還是有些舍不得的看向了唐沉,不敢過于直白地看臉,怕被發現藏著的心思,就默默地盯著肩膀的位置。 衣裳領口微微敞開,脖頸白皙修長,還有隱約可見的鎖骨。 陳衍喉嚨微動,有些狼狽瞥向地面。 下一刻,頭發就被輕輕扯了一下。 “地上掉銀子了嗎?” 唐沉看著他,似笑非笑。 陳衍有點做壞事被抓包的慌亂,嘴唇微動,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好搖了搖頭。 南風館一夜游就這么隨意的過去了,聽了幾首小曲,給了賞錢,打道回客棧。 遞錢的時候,陳衍還有些恍惚而不敢置信。等唐沉催促呆住的他跟上時,他終于確定了,回神,心底生起了莫名的愉快情緒。 這一行,要沿途去幾個城鎮,做的事都是爽快事,很快就到了計劃里的最后一座城。 一如既往,兩人要了一間上房,先稍作休整。今日到達的時辰已經偏晚,唐沉就把撒紙片的事挪到了第二天。 還在等待掌柜記錄時,一樓桌子坐了幾個高壯的漢子,看得出來是練武之人。他們正在談論這幾天發生的事,其中最火的就是貪官傳聞。百姓一開始只是有所懷疑,且敢怒不敢言,現在有羅列得詳細到不行的罪狀,他們怎么還坐得住,都紛紛想把他們層層往上給狀告了。某龐姓貪官首當其沖,真是個可憐的倒霉蛋。 現在朝廷風聲四起,老皇帝氣得心口都疼。 而且,還有人慢慢發現了些奇怪的共同點,名單上死了的幾個官員,都死在了魔教中人的手下。一個兩個還能說是巧合,但都是,就不太對勁了吧。人群言論風向有了點點的變化,雖然還不夠,但星火燎原,速度非常之快。 百姓支持魔教?這話一說來,名門正派都覺得是天方夜譚,但現在就是真真切切的發生了。有的人能看出個中緣由,但也不乏有人只看表皮,就妄下斷言。 “這絕對是魔教的什么陰謀,擾亂人心,迷惑普通百姓!” 壯漢用力拍著桌子,激動得唾沫星子都噴了出來,旁人也十分贊同,粗聲罵著魔教的無恥陰邪,天天使些不入流的詭計手段。 江湖中人,魚龍混雜,什么樣的人都有。這幾個壯漢便是其中的白丁粗莽之流,一激動,蹦出的話自然也難以入耳。 陳衍聽不下去,深深蹙眉,握緊了拳頭,朝那邊踏出了一步。唐沉伸手攔住了他,雙眼微瞇,極輕地搖了搖頭。 唐沉不是不氣,只不過不喜歡魯莽行事而已。既然他們都給自己扣了邪魔的大黑鍋了,不表現出自己的陰險豈不是辜負了他們的期待? 唐沉挑了挑唇,胸中有竹,慢悠悠地上了樓。 “教主,你不生氣嗎?” 兩人進了房間,沒有其他人后,陳衍忍不住開口問。 唐沉說:“氣又能怎樣?他們說的并非全都是假的。我教行事,有時確實是過激了,出手狠辣,多造殺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