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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楚宮腰在線閱讀 - 第53節

第53節

    他的呼吸漸漸沉重。

    原本無人跟進來,此時鏤空的紫金簾后,飛奔出兩個衣不能蔽體的女子,顯然是承歡過度,窈窕玲瓏的嬌軀滿是紅痕淤青,雙眸楚楚,嬌喘微微地俯低了身子,刻意露出那隱約洶涌的胸上溝壑,那引人采擷的柔軟紅潤。

    一眼便知她們作何打算,藺華冷眼撇過,一腳踹翻了一名宮人,那人吃痛“嚶嚀”一聲仰面而倒,另一人也花容失色,急忙縮了縮身子后退了幾分。

    她們還以為子肖父,公子華必定如那個老不中用的鄭伯一樣眷戀美色,熟知……

    藺華負手而去,“腰斬。”

    “諾。”外頭有人應了一聲,隨即步入殿內,兩名宮人臉色慘白如雪。

    被拖出宮門的最后一剎那,她們看到上陽君俯低了身體,那修長如閃光的手指,輕輕地碰到了漆金的龍椅,那一瞬間,沉凝的背影,永世萬載獨矗一般孤岑,郎絕獨艷,世無其二的好容姿,便隱沒在迷蒙浩漫的金光之中了。

    鄭國王室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東宮的大火足足燒了兩天兩夜。

    消息不脛而走,轉眼間各國都得到了消息。

    沒想到這位隱忍不發的上陽君竟一直韜光養晦、厲兵秣馬,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打得鄭國連求救的時機都不剩,絕殺了個干凈利落!

    一時之間,天下的國主和公子都想結交這個新任的鄭國之主,一時之間,天下已無人不知藺華大名!

    “好機會來了。”咸陽宮里高座之上的秦王,連著一個多月,備受東北邊強晉擾邊之困,斗了這么久沒討到一點便宜,就提心吊膽,擔憂楚國趁機取他旬陽,如今鄭國有了這么一個強有力的主宰,便等于在秦國南境的城墻上多鑄了十丈。

    如今有了更強的鄭伯與他東西而對峙,共御南面強楚,秦王便再無后顧之憂了。

    他眼下就等著那桓夙和藺華二人虎斗,或者略施小計,待他解決北邊晉人之患,鄭楚忙亂之下便能趁勢輕取鄭國三城。

    當然秦王還記著與桓夙的盟約,那時候為了抵御晉國,他們歃血為盟。桓夙理應出兵助他抗晉,如今楚侯將此事忘得一干二凈,“寡人也不必顧忌失信了。”

    秦王肅容冷峻,暗中如是道。

    這如意算盤打得響,以至于齊衛都起了與秦國的結盟之意。

    此時,楚王宮的婆娑園,經一夜的如晦風雨,滿院墻嬌媚盛放的秋牡丹凋零了大半,殘艷萎靡,懨懨地被風打去枝蔓。

    桓夙早已扣押了小泉子幾日,這個以下犯上的宦官,敢在他所用之物之中投毒,暗害他未出世的孩子,其心可誅,桓夙也不對小泉子用極刑,他是個自幼入宮,斷了子孫根的軟骨頭,上了刑棍便匆忙唯恐不能詳盡地招認了。

    “原來他真是上陽君,不,鄭伯的人。”孟宓想到那個白衣出塵的藺華,如今已是鐵腕冷血的一方君侯,便有些感慨。

    她眼中的落寞在桓夙這里被放大了數倍,很快,楚侯便沒了審人的心思,將自己的王后橫了抱回寢殿,此時孟宓已有了三個月身孕,除了漸漸顯懷之外,有些禁忌也放得開了些,楚侯畢竟年輕力盛,孟宓和他兩情相悅,夜里耳鬢廝磨,難免不會發生令人兵荒馬亂的意外。

    昨晚一時收放不及,孟宓竟被折騰得暈過去了,連一貫冰冷不近人的楚侯都慌了手腳,大半夜披衣下榻,正要去將那群不頂用的老御醫召入宮中,但由于這群人素來沒在楚侯面前留個好印象,孟宓的事對他而言都是大過天的不得馬虎的大事,便轉而羞愧地將師父請入了寢殿。

    微生蘭隔了簾子診脈,始終沉凝如水的面容起了一縷波瀾,看得楚侯更是大不自在,好容易看完了,微生蘭長身站起,對桓夙嘆了口氣,“大王。”

    桓夙后退了一步,耳梢薄紅如云,轉眼舉步便出去了。

    一時莫名的微生蘭大人,便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說,過了不久,楚侯又面色如常地走了回來。

    微生蘭才又嘆道:“大王要節制一些。”

    好容易平復的楚侯,臉色又是一紅。

    不過畢竟是少年人,微生蘭活了幾十載,看得通透明白,便寫了一副方子拿給桓夙身邊的小包子,暗中囑咐他,“你們大王面薄,我未敢直言,只要將這方子拿下去,給王后兩日一用,你們大王便可稍稍施展拳腳了。”

    說罷,微生蘭忍俊不禁,拂袖而出。

    桓夙見小包子一臉復雜,存了分疑惑,問了出來,小包子自個兒都低頭不敢看了,忙將微生蘭的話重復了一遍。

    最后,楚侯一臉深思地接下了師父留下的藥方子,暗暗道一聲為老不尊。

    但抱著他的王后回到寢殿那方容得下好幾人的床榻,卻又覺得他師父這個方子開得甚好,孟宓的臉色紅潤了不少,甚至兩頰還圓潤了一些,肌膚如珠玉脂膏似的,令人愛不釋手。

    “夙兒。”孟宓在他懷里扭了扭,有些不安,撐住了他的兩肩,忸怩地問,“鄭國換了主人,楚與鄭當年的盟約,是不是也成了空文?”

    桓夙將薄唇一揚,繼而繾綣地吻了下來,“明日,孤再告訴你。”

    跟著,那海棠花般層疊繁復的裙擺被掀如簾幕,紛飛而下,那牙床開始輕輕地晃動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甜蜜了一小段,要拉劇情了,夙兒怎么成為霸主的,就在下一次一戰成名了!

    那么問題來了——

    鄭國到底是被滅,還是……

    公子霽何去何從,殷殷是否紅顏薄命,以及,孟宓生的頭胎到底是男是女,哎,這么一看,竟然還有一點懸念23333

    ☆、第71章 爭端

    只晃了不到半個時辰, 孟宓便疲倦不已, 最后窩在楚侯的懷里汗透地睡過去了。

    天微明時, 她睜開雙眼, 身側無人, 已經習慣了他的早起,現在已經不怎么失落了, 但觸手一碰,身下的床褥已經換了新的,并蒂雙蓮開得粉紅正濃,還有些纏繞的花枝, 殿中有白芷蕙蘭的馨香,沁幽如縷, 孟宓素手打起簾, 只見寢殿內多了一張紅案,她的男人正專注地看著手里的竹簡奏折。

    沒有什么時刻比此時更讓她確信,他的眼睛真的好了,眉目沉靜, 蘊著獨屬于王者的穩固和睥睨之氣, 但在曦光里反顯得淡然無鋒。

    如琢如磨。

    孟宓在心里小聲地念了一句。

    “你在偷看孤。”男人并不放下竹簡, 甚至沒有分出目光來瞧她, 但卻十分篤定。

    孟宓低頭,不但床褥換了,連自己身上的衣裙也換了新的,杏黃色的, 連抹胸都勒不住那波瀾壯闊的香艷,孟宓瞬間臉頰沁紅。

    不一會兒,將自己收拾妥當的孟宓走了過來,“你怎么在這兒看?”

    心里隱約想到一個可能,自打上回出了小泉子的事故之后,桓夙對待她的衣食起居便更加謹慎,謹慎到,連他和她素日里用的衣袍,也由心腹親自來洗,點燃香草熏上祛毒,好幾次甚至是在他眼睛底下完成的。

    這個男人對她的珍惜和重視,早就是不言而喻的了。

    堯城的千里相隨,行云山的無微不至,點點滴滴,橫亙山河歲月,讓他在心底成了如今的汪洋恣肆。

    孟宓忍不住翹起了粉嫩嬌花般的唇,靠了過來,“上陽君在鄭國為君,遲早會對你不利。他最恨的人恐怕便是你了,夙兒。”

    “這一仗,在所難免。”桓夙分出左手,在她柔軟如鴉的長發上撫了撫,將薄唇一揚,清淺地點在她的額頭,少有的脈脈溫情,讓孟宓的內心忽然堅定起來。

    不論如何,她是站在桓夙這邊的。鄭與楚早有齟齬,戰火一觸即發,可她是楚國人,楚國的國君是她的丈夫,不論怎么對那個人存了一絲不忍心,她都不能動搖。

    早在藺華給她喂毒之時,南閣樓近兩年的送書陪伴之情,便已盡了。

    她只有桓夙一個人了,這是她最親的人。

    桓夙低下眼眸看她,“怎么?”

    “怕生靈涂炭,怕國祚有損,怕你受傷。”孟宓緊緊圈住他的脖子,呼氣如蘭,“夙兒,我害怕起戰火。”

    “你以為他會贏么?”桓夙眼底自信而內斂的鋒芒讓她安定不少。

    他的手掌輕撫了下她的背脊,掌心溫軟的肌膚被掂量出曼妙的輪廓,好像又豐盈了不少,他暗暗地想。

    很快便又傳來了消息。

    今日上朝,左尹張庸呈了一封傳書。

    桓夙沒忘記,他這位肱骨之臣張卿,老家在衛國,在與鄭國毗鄰鐘靈毓秀之處,是村落里出身的棟梁驕子,可惜衛王無道,重徭役,橫征暴斂,家中親眷多死于徭役途中,令他寒心,遂攜家帶口,遠來楚國鄢郢。

    “大王明鑒。”張庸在衛國老家尚有勢力部署,這些被有心人捉住了不放,一口咬定張庸身在楚國,卻惦念衛國,是兩面三刀、居心叵測之徒。這封佚名的上書,正按了朱砂指印,可惜尚未署名,暫且看不出是誰。

    沒想到一貫老實正直的張大人也學會了這些手段。

    桓夙暗暗壓了壓唇,“孤有些好奇,張大人的親信竟會出現在衛國。”

    張庸跪得筆直,剛正不阿陳詞:“老臣身正,無不可說。老臣搬徙之時,家中有祖傳信物遺漏,因老母年歲已高,事多健忘,是以蹉跎至今才想起,老臣不日前命人取回信物,但下屬暗中發現了一事,故蹉跎了些時日,今日才敢報與大王。”

    “張卿直言。”

    “老臣的家奴在鄭衛邊境,發現了失蹤已久的鄭公子霽。”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早起了私語,徐子楣早前便知道微生蘭歸楚,兩人私交甚好,暗中便多交談了幾句,微生蘭這人料事如神,那日偶然提及,言道公子霽可能未死一說,徐子楣還不相信,畢竟鄭國那兩位公子早已被上陽君的軍隊亂刀砍死,屈辱地懸掛菜市口示眾三日,死相凄慘,令人目不忍直視。

    徐子楣心道如上陽君藺華這般心狠手辣之人,公子霽難有活路,是以言辭之間履含疑慮。

    但今日在朝堂上聽張庸說來,公子霽竟尚存人間,他驚駭不止。時至如今,才暗暗嗟嘆,他這右尹之位,做得當真不如人。

    “公子霽?”桓夙也早認定人已死在堯城叛亂之下,沒想到竟然峰回路轉,人竟藏在衛國。

    張庸道:“然。這公子霽非但沒死,反而被上陽君藏在衛國,已被軟禁。”

    桓夙頷首,“依張卿之見,如今的公子霽,孤該如何?”

    那張庸雖然耿直,卻也并非愚魯之輩,早已猜到了桓夙的心意,便刻意講話頭還給了桓夙:“大王心中有數,老臣附議。”

    這一君一臣公然在朝堂之上打啞謎,眾臣困惑不解,原本不是有人揣測張大人暗中伙同衛國謀逆么?

    沒想到事態的演變到了最后竟變成了——

    左相張庸任令尹之位。

    自從卜諍之禍后,楚國令尹之位一度空懸,各位大臣本有心爭取,奈何張庸徐子楣珠玉在前,又本是楚國重臣,理應得到提拔,他們便生了退心,可惜大王似乎無心此事。

    可如此關頭下,忽然欽封點人為令尹,大王果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這一舉動成功扇了那奏報之人的耳光。竟無人敢質疑,無人再敢多言一句。

    “王上已下令往衛國迎公子霽了?”杏花林里,擺了一局棋,黑白子在縱橫之間捭闔成列。對弈之人,正是微生蘭和桓夙。

    微生蘭在楚王宮住了一個月,大王也沒有放人的意思,他自個兒也覺得不大自在,本以為桓夙是借此軟禁自己,并將來予以重用,但今日朝堂之上,桓夙公然欽點張庸為相,那便是自己想錯了,可想錯了,到底又是什么用意?難道僅僅只是為了給王后安胎?

    微生蘭第一次發覺,這個徒兒行事莫測不遵常理,竟一時難以揣摩。

    桓夙從容落子,淡然道:“師父當年教導夙兒,可用之人,那便是友非敵,孤要的是楚國的太平安邦,是我楚國的五十年鼎盛,萬邦不敢來犯,而不是一個天下。公子霽,留之有益無害,孤將來要借他之手,安撫鄭國民心。”

    “該如何做,看來夙兒已經想好了。”

    桓夙又落下了一子,“師父呢。”

    師父,你該如何做?

    五年教導陪伴之義,如何取舍?當年一葉扁舟遠去萬里,六國為相,天下誰人不有心拉攏,誰人不知微生蘭大名,這楚國,可還是你夢魂所往、心中所向之處?

    桓夙暗暗抿住了唇。

    微生蘭沉吟了一番,“待見過搖光,我便該離開郢都了。”

    “師父。”桓夙抬起眼瞼,“孤要的東西,師父很清楚,將來師父不論留在哪一國,都是孤的心腹大患。”

    “所以王上不能放在下走?”微生蘭略有失望,他沒想到桓夙到如今竟還慳吝到這個地步,今日楚侯在朝中,朗朗出言任用張庸為相,原本他還是驚喜的。

    “師父,你別為難夙兒。”桓夙放下了白子,確實不必在下了,他已經慘敗無歸。桓夙這些年對弈棋之道沒有半分鉆研,甚至還不如當年微生蘭離開時的棋道水平,下不過日漸精益的微生蘭是在情理之中。

    “并非為難,夙兒,師父要的道,和你的不同,這天下誰人成為霸主,都不是師父愿意看到的,但師父知道,你能做到。”微生蘭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自今以后,師父絕不會與你為敵。”

    那是自今以后,桓夙很清楚,在這之前,這些年微生蘭曾經走遍六國,勸說六國國君締交合縱。

    將來的天下,是桓夙獨霸南方的天下,所以那聯合的六國,必定是他最大的牽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