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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楚宮腰在線閱讀 - 第48節

第48節

    直到終于撥開綃帳,空空如也的床褥枕頭,哪里有殷殷的人影?

    侍女放下糕點,轉身邊往外跑。

    “公子!”

    公子霽正于書房刻著文書,手邊墨香迤邐,侍女滿臉惶色本來,險些摔倒在自己腳下,公子霽不悅地看了她一眼,正為藺華之事憂心,侍女支吾道:“殷……殷殷夫人不見了!”

    “什么不見了?”公子霽放下刻刀起身,侍女只見衣袂一閃,公子霽已經匆匆跑了出去。

    侍女所言不假,那個總在月光底下嘆息、流淚的女人,那個惦記著藺華一刻也沒有忘記的女人,那個心不在此他明知道留不住的女人……他果然沒能留住她。

    侍衛來報:“公子,今日,殷殷……夫人說去城主府外的園柳池賞殘荷,但申時去了,現在也沒有回來。”

    公子霽捏緊了拳,指甲掐入了血rou中,這種疼痛感竟然激不起內心絲毫的快意,他“哈哈”笑了兩聲,轉身大步出了庭院。

    那橫溢斜出的花枝被他毫不憐香惜玉地闖過脆生生斷了一截,一地落英如殘絮……

    殷殷知道藺華身邊有各路高手,輕功絕頂能在公子霽的府衛盯梢之下抓走她的能人異士,也未必不有,殷殷被捂了唇鼻,帶到一條蒼煙彌散的深巷之中,寂寥的一蓬月色冠蓋華璨,她被揭開蒙頭的黑紗,只見月光里負著手微潤淺笑的白衣公子,宛如結著層霜花染白的夢境般,熟悉到,喚起她血液里愛恨交織的癡狂,歇斯底里得讓她簡直無處安放這種愛恨。

    “殷殷。”男人的聲音熟悉而纏綿。

    殷殷覺得有一縷陰柔的透著涼意的繩忽然撲了過來,鎖住了自己的咽喉!

    “公子,你不是不要殷殷了么,為什么還要綁我?”殷殷茫然凄惻地望著他,霧水不爭氣地模糊了眼眶。

    “王兄,待你可好?”

    他的唇呷著一朵比晴天的云翳還要淡的微笑。

    就是這樣的容顏,看一眼,誤一世,殷殷咬牙狠心,才能說服自己偏過頭去,重重地扭開目光,“那不是公子該想的事了。”

    公子霽待她很好,很好,可他不是藺華。殷殷一直在公子霽身上找藺華的影子,他微笑的模樣,他寫字的模樣,和藺華都太像了。她現在自己都分不清了。

    可是,如果選一個要留在他身邊,殷殷選擇公子霽,她不愿再重復那樣的傷心,不愿把一生捆綁在一個根本冷血無情、不愛她的人身上,太不值得了。

    藺華手里捏著一只碧色的竹笛,那是殷殷離開前最喜歡的一支,她吹奏的《相思曲》是天下最勾人心魄的天籟,藺華的手指撫過竹笛,溫潤地化開唇色,“殷殷,再替我做最后一件事罷,自今以后,我們兩不相欠。”

    殷殷冷硬地咬牙,“我不做。”

    不用想也知道,藺華如今要的是堯城,欲奪堯城,公子霽首當其沖,他要害公子霽,殷殷不能答應。

    “殷殷。”藺華的手指按住了的粉唇,如夢如幻的語調奏響在她的耳邊,“替我,送個禮物給王兄。”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禮物送的老大了。

    ps:行了,男二開始發力了。攤手,另一邊甜甜蜜蜜治眼睛過小日子,鄭國要翻天了呢。

    ☆、第64章 看破

    桓夙并不習慣眼上罩著漆黑的錦帶, 但浸泡了草藥汁的錦帶蒙過眼清涼潤透, 眼睛的干澀被緩解了幾分, 他雖然嘴上不說, 心里已經暗暗松了松。

    嗜睡的癥狀也減輕了不少, 只是暫時仍不能上朝,他處理公事要孟宓一個字一個字念給他, 原本桓夙就喜歡旁人替她念書,孟宓沒少做過這種事,只是念完之后,趁她蓋印的功夫, 偷偷笑了一聲,嘟囔:“要是我有心禍亂國政, 故意瞎念怎么是好?”

    他不動聲色, 只是眉微微挑了挑。

    桓夙蓋印需要找落款處,孟宓便替他找準了地方,玉指一點,笑瞇瞇趁機偷摸了一把楚侯的手, “這兒。”

    他便依言蓋了下去。

    孟宓驚訝, “你真蓋啊。”

    “你說的, 孤信。”

    孟宓甜甜地彎起眉眼笑, 繞過御案,挨著他靠了過來,“大王近來好會哄人開心。”

    他依然面色如常,“那王后開心么?”

    “開心啊。”孟宓的手指撫過他的錦帶, 替他稍稍正了正,想到微生蘭的囑咐,便不無擔憂道,“駱先生說,這種藥草不能久用,你若是覺得不舒服了,便告訴我,那便是要換藥了。”

    桓夙道:“孤的眼睛,多久能恢復?”

    他近日只對外稱身體染恙,暫時不宜透風,幸得公子戚扛得住大局,又有張庸和徐子楣的加持,出不了大的紕漏。孟宓沒聽先生說起什么時候能好,但她心想先生鎮定自若,從容有度,那必定就是十分有把握了,孟宓托起他的手,臉頰在他的掌心蹭了蹭,“很快了。一定能好的。”

    這個桓夙是信的,他自己的身體,沒有人比他更了解。

    “夙兒,我有個問題。”

    他“嗯”了一聲,微微偏過臉,手動了一下,孟宓坐直了脊背,一本正經地問他:“我不太懂,小泉子是云棲宮的老人了,可是,好像你更信任小包子一些。有這樣的感覺,我是不是想錯了?”

    “沒有想錯。”他的手指撫摸過她的臉頰,滑膩溫軟的一團,桓夙惡念陡生,突然想到剛入宮那會兒欺負她嚇唬她的光景,手下沒止住力道,捏得孟宓小臉吃痛,他才松手,又不懷好意地揉了揉,趁孟宓炸毛之前,鎮定自若道,“小泉子是藺華的細作。”

    “啊?”孟宓驚訝這個答案,驚訝藺華竟在桓夙身邊安插有人,驚訝桓夙竟然看破了小泉子的身份,更驚訝桓夙看破不說破,將這么一個隱患留在身邊,簡直可怕。

    桓夙摸她柔軟的青絲,唇揚了揚,“王后不必驚訝,這樣的細作,楚宮里不止一個。”

    “還有么?”

    桓夙的食指彈了彈她飽滿的額頭,痛得孟宓捂頭,只聽他們大王氣定神閑地問:“王后是真傻還是與孤打啞謎,你猜不到么?”

    孟宓細想了一下宮里頭可疑之人,和她打過交道的但凡臉熟的,都在眼前過了一遭,她無比篤定地按住了桌,“是茶蘭!”見桓夙意料之中捧起了青銅爵,孟宓下意識奪過他的酒盞,“為什么留這么大的禍患在身邊?”

    “王后在質問為夫?”

    孟宓被他反詰得臉頰生了一**紅暈,海棠花般的臉蛋浮出絲絲嬌羞的粉,真討厭他的“為夫”,什么“為夫”,啊,好奇怪,她明明連個儀式都沒有,莫名其妙做了他的王后,他的王后原本還是個“死人”,那么現在朝野上下的人都怎么看她啊……

    詐尸?

    但聰明的王后顯然沒有被帶跑思路,“啊,你別打岔,你告訴我,你心里怎么打算的。”

    “孤有很多要透露給上陽君的消息,正愁傳達不出去,有他們在更省事。”

    說罷,桓夙探手抱了抱她的腰肢,嬌瘦柔軟,孟宓“嚶嚀”一聲倒了下來,奇怪她的夫君明明蒙了一條黑色的錦帶,竟然絲毫無損他峻厲沉凝如雕如琢的美,看得她心癢又心動,渾然忘了這是什么場合,什么時辰,當然桓夙現在雙目不能視物,是沒有時辰這種觀念的,他已經吻了下來。

    孟宓氣喘吁吁,被他親吻得暈頭轉向,手輕輕隔開他,“我懷著孩兒,不能與你……”

    他失笑了一聲,在她的頭頂敲了一記,更炙熱的吻纏綿地刮過她的耳垂,“昨晚王后怎么幫孤的,還得麻煩一下王后,故技重施了。”

    孟宓:“……”

    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留言,說他們大王無欲無求,不近女色,日子艱難得像個苦行僧。她怎么只記得自己有一個熱情如火、花招百出的夫君。

    孟宓被折騰得兩手酸痛,洗浴過后,桓夙忽然告訴她,“宓兒,孤眼睛痛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孟宓嚇了一跳,但也是驚喜地被嚇了一跳,痛說明藥起作用了,孟宓忙快步走過來,繞到他的身后,忙不迭地伸手替他解了錦帶,幾乎是瞬間猶如脫胎換骨,桓夙微微噙笑,感覺眼皮的遮擋之下,有微弱的火花般的紋理自黑霧前劃過,電光火石之間,刺痛感喚醒了熟悉的一縷對光的敏感,他問:“現在可以睜眼么?”

    “暫時不行的,先生說,新的藥換上去還要七日才能嘗試睜眼,而且,如果這種藥用了七日若不還見效,便要再換一種。”孟宓佝僂下身,往錦帶上蘸著藥汁,邊蘸著邊替他吹眼睛,“吹吹,這樣就不痛了……”

    桓夙有些失語,“誰教你的,疼便吹風?”

    “我阿爹啊……”孟宓不愿再桓夙面前提起孟安,轉而尷尬地笑了笑,桓夙抓住了她的手,抿了抿薄唇,也順其自然地繞開了,“孤的意思是兩種藥放在一起,不會沖突么?”

    “啊是!”孟宓才恍然記起駱先生的話,忙起身讓人打了一盆水入內,孟宓仔細替桓夙洗了眼睛,才將錦帶換上,她怕自己又忘了什么,一面忙活一面想著駱先生的囑咐,卻被桓夙猝不及防地帶入了懷中,宮里頭的侍女們個個頰生紅雪,羞怯地不敢看。

    孟宓掙了掙,卻掙不脫,只好嘟囔抱怨:“我,我手還酸著!”

    “王后想岔了。”

    孟宓臉更紅了,男人都是很壞的,阿娘說過的。

    結果他沒有讓她再做那種羞人的事情,卻將她的唇吻了很久,孟宓捂著發腫的唇、發脹的臉,又羞又急,忙將漱玉殿的宮人們都支了出去,以免更多人瞧見自己的窘境。

    桓夙精神大好,十一公主約他去婆娑園賞花,楚王宮里的牡丹品種繁多,除了五月春上盛開的,也有秋牡丹,但這牡丹只是春天未能及時得到雨露灌溉,是以才挨到秋日盛放,雖然精神矍鑠,但終是不如春光明媚里斗艷的群芳,香色都黯淡了不少。

    沒想到賞花是假,他的妹子哭哭啼啼找他訴苦是真,無非是為了狄秋來取了駱搖光這事,這門婚事是他默許的,也是他暗里用了計促成的,十一聽到了風聲,特來鳴不平了。

    桓夙耐心聽了很久,但楚侯向來便不是一個耐心足的人,后來便聽不進了,“十一。”

    “王兄有負于我。”十一噙著淚水控訴他。

    桓夙嘆息,“十一,你性格要強,縱然是哭,也只留兩滴眼淚在眼眶里,幾時真哭出聲?”

    十一僵了僵,她明察秋毫的九兄又道:“因為孤看不見了,你默默流淚孤便看不見,所以哭得這么有生氣?十一,不是你這么哭的。”

    他身邊有個會撒嬌的女人就夠了,桓夙對這些婦人用的小伎倆已經摸透了,十一眼珠轉了轉,不留余地地算計她的親哥哥,“九兄,從小到大你最疼我,十一知道的,不然你也不會給我當馬騎……”

    “打住。”桓夙警告她,“再提舊事,孤便惱了。”

    “好,不提便不提。”十一嘟嘟囔囔地腹誹完了,又大笑起來,“九兄,我要嫁給狄秋來做平妻!”

    桓夙清楚她爽朗的笑聲不過是為了掩飾心中的不確定和失措,看來狄秋來對她而言,是真的重要,但狄秋來,是他將要委以重用的將才,十一下嫁,若是對方肯娶,自然是好,但狄秋來與駱搖光新婚燕爾,正是情濃時,如何能開這個口讓人家將妻主的地位讓出一半來。

    十一見他為難,不由羞惱,“九兄,我堂堂楚國公主,與她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共用一個丈夫也就罷了,那女人還是你用過的……”

    “胡說。”桓夙這回真動怒了。

    這荒唐的妹子當真嘴無遮攔,原本桓夙起了為她籌謀的心思,此刻也被打散了,沉聲道:“這事再議。”

    說罷,便熟門熟路地沿著婆娑園的小徑出了垂花門。

    漱玉殿后蓊蓊郁郁的竹林,風過蕭然,桓夙身前有兩人引路,身后跟了四名宮人,正不疾不徐地繞過竹林,只聽到階下有衣袍掠起的風聲,桓夙腳步頓住,微生蘭清沉穩固的嗓音就在階下:“王上。”

    桓夙淡淡道:“駱先生,難為數度入宮,為孤診病。”

    “草民幸甚能為大王效勞。”微生蘭的聲音聽起來極其謙卑。

    桓夙的唇不著痕跡地下拉,溜須之人,不懂為何孟宓對他如此推崇。

    風吹過蕭瑟的綠竹林,漱玉殿中琴臺那邊傳來孟宓清脆喚他的聲音:“夙兒。”

    遠遠地,楚侯又露了一抹笑意。

    正要下階,卻不慎一腳踩了個空,身體趔趄了一下,孟宓大驚失色,沒想到自己遠遠叫了他一聲會釀成這么嚴重的后果,幸得微生蘭眼疾手快,出手將桓夙的小臂穩穩地托住了,“大王小心。”

    桓夙為自己方才的不屑而生了內疚,這人還是自己治眼睛的醫師,桓夙深吸了一口氣要致歉,松手之下緩慢地摸到了微生蘭的手。

    但摸到之后,卻沒有放開。

    眾人還等著大王回宮,沒想到他竟不走了,握著駱先生那只手,素來冷厲的俊臉此刻可以用震驚二字來形容了。

    微生蘭微微一凜。

    桓夙用力地握緊了那只手,沿著他的手臂和青衫袖擺抓上去,唇齒間繚繞了千遍萬遍的兩個字,不經意喃喃出口,“師父?”

    作者有話要說:  行了,師父掉馬了。(^o^)/~

    ps:這一章沒有揭曉上陽君的禮物呢。我們下章揭開謎底!

    ☆、第65章 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