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全了齊氏的話，也跟著道：“這幾天我有職務在身，不能常陪著你，你就待在母親身邊便是，有什么事也可以讓身邊的下人去尋我，萬不可憋在心里。”

    瓔珞知道他們這是怕她性子弱，被人欺負了去，心里暖洋洋的，當下道：“侯爺和伯母放心。”

    齊氏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你是侯府的人，底氣得足，無論怎樣都有我和晏兒給你撐腰，就是有些貴女也是比不上的。”

    三人小敘了會兒，邵晏把今日的安排與齊氏一一說了，瓔珞就在旁邊安靜的聽著。

    齊氏早已經吩咐了廚房做了些早飯，幾人隨便用了些，天色已經微亮了。

    這便出發了。

    邵晏騎著馬，不緊不慢的跟在馬車旁，臉色有些凝重，只在看向馬車的時候才稍微柔和些。馬車里的齊氏表情還是那樣平靜無波，仿佛即將面見太后不是件多值得緊張的事一樣。

    是了，齊氏是誥命夫人，每月都要去給太后請安的，自然是習慣了的。瓔珞波動的心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到了太和門的時候，已經有好些官眷的馬車在了。邵晏因為是禁軍統領，還得去皇上身邊，他并未跟齊氏她們一起，只遠遠看著侯府的馬車緩緩停下，他才調轉馬頭，疾馳而去。

    齊氏攜著瓔珞的手下了馬車，瓔珞只來得及看見邵晏騎馬而去的背影，那背影很挺直，瓔珞卻從中看出了一絲肅穆。

    立馬就有太監走過來，把齊氏和瓔珞迎了過去。她們這些官眷都有歇息的地方，也不好去打攪太后，正幾個熟識的坐在一起，閑聊幾句，只等著太后發話出發。

    齊氏平時不大出門，也不怎么結交人，在京城沒有幾個相熟的宗婦。好在她身份高，有誥命在身，只有旁人恭維她的份。

    不用齊氏開口，就有個生的慈眉善目的婦人喚了齊氏一聲：“侯夫人不若坐在這里罷，論起來你我二人自上次長公主辦的喜宴之后就沒有見過了，正是想念！”

    立馬就有人熱絡的附和：“是呢，咱們也好久未見侯夫人了。”

    齊氏微微一笑，就帶著瓔珞坐過去了：“是我憊懶，身子也不大好，才不愛出府，日后有空了，咱們姐兒幾個得聚聚。”

    瓔珞算是頭一次在京城宗婦貴女面前露面，她氣質好，模樣生的也是沒話說，還是被侯夫人牽著進來的，早就引得好些宗婦貴女們悄悄看了好幾眼，心中都在猜測她是誰。

    但大多數人心中是有數的，她們聽說了候夫人身邊多了個侄女兒，聽說當女兒看待，如今看來，確實沒差。

    這樣有靈氣的小姑娘，放在她們身邊，也是要好好養著的，更不消說侯夫人身邊沒有女兒，只有一個常年在沙場的兒子，當眼珠子疼都是不為過的。

    “這位就是瓔姑娘吧，我瞧著是個有福氣的！”有人耐不住了，試探起來。

    說話的這人是個年約三十多的婦人，穿的卻是八蝠寶衫，有些老里老氣的，看著比齊氏還要顯得大幾歲。她說話的時候，齊氏就在一旁悄悄的指點瓔珞：“這位是寧國公的續弦，方才那個眉眼和善的是禮部尚書夫人的meimei，夫家是李家。”

    早在前幾日，齊氏就給瓔珞上了好幾節課，把京城官宦內眷的關系說了個通透，比如這戶和那戶有姻親，關系親厚，某家又與這家有宿怨，兩家人一碰面就要冷嘲熱諷、哪家的宗婦脾性好、哪家的夫人牙嘴尖利......生怕瓔珞日后不認識人，被人欺負了去。

    瓔珞也用心記了，此刻齊氏一提醒，她就想起來了，笑著上前給面前的幾位夫人行了禮。

    幾位夫人都眉開眼笑的，給了見面禮，尤其是那位李夫人，給的最為豐厚，是個白玉的鐲子，很是精致。

    但一些貴女們心里卻是不把瓔珞當回事的，在她們眼里，她們是這些大家族的嫡女才是真正的貴女，這場面庶女的身份還不夠格，一戶按例頂多帶兩個適齡的女兒來，可見她們在家里也是有身份的。

    而瓔珞不過是侯夫人身邊的一個侄女，連干女兒都不算，跟她們比起來自然是差遠了。

    唯一能引起她們注意的大概就是瓔珞的容貌了，尤其是她的那身冰肌玉骨，叫好幾個膚色不大白皙的貴女嫉妒不已。

    當下看瓔珞的目光多多少少有些不屑，瓔珞察覺了，卻也不在意。

    齊氏輕輕拍了拍瓔珞的手背以示安慰。

    不過也有良善的，對瓔珞露出了友好的微笑，瓔珞也回以一笑。

    在幾位夫人的授意下，好幾個小姑娘都和瓔珞打了招呼，互報了名姓，算是認識了。還有個包子臉的小姑娘直扯著瓔珞的袖子說要與她坐一起。

    這小姑娘十四五歲，生的甜美，穿的衣裳不是一般的華貴，身上戴的首飾也都是難得一見的，耳上的那對南珠耳墜兒羨煞了不少小姑娘。

    她便是當今益王唯一的女兒——裕沅郡主。

    瓔珞有些受寵若驚，想起老夫人與她說過，這位裕沅郡主極得太后寵愛，性子天真可愛，心中才舒了一口氣，梨渦淺露，對著裕沅微微一笑。

    只是，不知道這位身份極高的小郡主怎的不跟太后在一處兒，反倒是跟她們一起在外面等著。

    裕沅話很多，拉著瓔珞說了好些，沒過多久就和瓔珞算了生辰，發現她還比瓔珞大兩個月，當下樂呵的做了個jiejie，喊瓔珞“meimei”喊的勤快。

    齊氏對于瓔珞這么快就找到同伴是很滿意的，尤其是對方還是裕沅這樣身份的人。

    這樣一來，起先看不清瓔珞的幾個貴女倒是坐不住了，她們無不擰著帕子，神色難看。裕沅性子雖好，卻也不是誰都能親近的，這位新來的寧瓔還是除了幾位公主之外，第一個這么得她喜歡的人。

    裕沅不僅得太后喜愛，在皇上面前也是得寵的，幾位皇子、公主與她的關系也好。

    有的貴女有嫁皇子的心，就想結識裕沅，奈何人家從來待所有人都是一個態度，哪里有對瓔珞的親近！好些貴女們看的嘴巴都快合不攏了，一時間又是嫉妒又是不甘的。

    但堂堂郡主都這樣表示了，她們也不好不作為，當下也都湊在瓔珞身邊好是一番認識，最后竟都親親熱熱的握著瓔珞的手喊meimei。

    又過了一會兒，有宮人送來了好些精致的茶點，說是太后賞下的。

    瓔珞來之前吃了東西，不是多餓，只淺嘗了幾塊蓮子糕。裕沅看不過眼，把手邊的金絲奶糕送到瓔珞眼前：“你嘗嘗這個，我最愛吃這個了，想必是太后娘娘知道我在這里特地叫人送的。”

    瓔珞抬眸看了一眼，發現果然只有裕沅面前有這盤糕點，于是就捻起一小塊嘗了嘗。

    裕沅很開心，笑瞇瞇的，直勾勾的盯著瓔珞的臉看，問她：“怎么樣，是不是很好吃，又軟又香，還甜而不膩！”

    瓔珞笑著點點頭，被裕沅的灼灼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這時就聽到門口處有些喧嘩，寧瓔莫名心頭一跳，往那里看去，只見遠遠一個著福紋寶衫的老人正被人簇擁著走了過來、她頭上系著赭青的抹額，中間點著拇指頭大小的寶石，頭發梳的一絲不茍，步履健穩，精神很好。

    瓔珞正呆呆的看著，心里忽的一陣激蕩，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這時，忽的聽到身邊有人詫異道：“那是首輔寧家的老夫人！寧老夫人不是三年前就不怎么出門了嗎，怎的今日竟來了？”

    瓔珞聽到這里，身形一顫，恰好被齊氏扶住了，她心慌意亂，抬眸時，齊氏正對她包容的笑著，柔聲說：“這位便是寧家老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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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寧老夫人

    瓔珞僵著身子，忘卻了呼吸, 只剩下本能促使她扭頭再次看向那位傳說中的寧老夫人。

    也是, 她的親祖母。

    一時間, 仿佛所有聲音都消失, 只余下瓔珞自胸腔傳出的劇烈心跳聲, 她愣怔的看著由遠及近的寧老夫人, 心中涌上一種從未有過的復雜感受：震驚、緊張，和幾乎微不可查的熟悉感。

    瓔珞放在袖子的手不自覺的攥緊了，指甲嵌入到手心里，留下一道道小月牙一樣的痕跡, 瓔珞卻察覺不到疼痛一樣，只是怔忪的看著那個方向。

    齊氏有些心疼她，憐愛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瓔珞才回過神來, 慌忙低下頭, 眼眶不知不覺間已經紅了。

    這般模樣，真的是格外惹人憐！

    一旁的裕沅郡主看到瓔珞這個樣子, 雖不知是何故，卻也握著她的手，輕輕的捏了幾下，以示安慰。

    瓔珞沖她淺淺一笑，眼尾還帶著一抹嫣紅，這樣看著倒是有些嬌媚了，白凈的一張小臉, 本就生的精致如畫，如今再添上這些嬌態，有種說不上來的韻味。

    裕沅看的心頭一跳，想到五哥要她照應她一二的事，心中有了一個神奇的猜想。

    仔細想來，卻又是不大可能，面前這小姑娘，也不過十三四歲，還小著呢，五哥總不會......

    瓔珞見裕沅在發呆，便不好開口打攪，于是又把目光投向了寧老夫人在的方向。

    這個時候寧老夫人已經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齊氏等人都離席相迎。一番寒暄之后，寧老夫人坐在了首座。

    ——滿室的人，只有她當得起這個位置！

    寧老夫人不僅是寧首輔的夫人，她年輕的時候本該是閨閣小姐，卻因其父被同僚污蔑，落得被抄家的下場，她也被發配進宮做了個宮女。那時的皇上還是一個式微的皇子，六七歲的年紀，被欺辱的不像話。她每每看到幼時的皇上，總會憶起自己尚在受苦的胞弟，于是便想盡一切辦法護著他，久而久之，年幼的皇上對她尊敬有加。

    沒過兩年，寧老夫人父親的罪名被平反，她得以出宮，那年，年幼的皇子也開始漸漸得了重視。

    后來寧老夫人嫁了如今的首輔大人，那時的首輔大人還是一介書生，成親后的第一年，年輕的書生高中狀元，他們的日子才算好過些。后來皇帝繼位，時而想起待自己如兒子一般的寧老夫人，對寧家也就照拂有加。

    寧首輔也確實賢名在外，對皇上也是忠心耿耿，寧家就一直榮寵至今。論起來，在寧老夫人面前，沒有人敢排在她前頭，就是宮里的太后待她都是十分親厚的。

    就拿這次避暑之行來說，每次太后都要派身邊的親侍去首輔府送帖子，這是哪個誥命夫人都沒有的待遇。

    然而自三年前開始，寧老夫人就一直推脫身體不適，至今鮮少見她出門，如今乍一出現，自然叫好些人猜測許多。

    但誰也沒有猜到點子上去。

    瓔珞心中滿是酸澀，她暗暗的想，也不知道寧老夫人還能不能記起她，聽說，她曾經很疼愛她的。

    齊氏的位置很靠前，與寧老夫人離得并不遠，所以瓔珞與寧老夫人之間，也不過是幾步遠的距離。

    想想親祖母就在面前，瓔珞怎么也平靜不下來，兀自掐了掐手心，還是沒能控制住看向寧老夫人的視線。

    抬眸時卻撞進一雙平靜無波，卻又飽含著深情與欣喜的眼里，瓔珞怔了怔，才發現寧老夫人竟然也在看她！

    寧老夫人顯然認出了她，她竭力控制住激動的心情，手指扶著雕花的玫瑰椅扶手，微微顫動著。

    這一刻，瓔珞的心臟差點都忘記了跳動——真好，還有人記得她！

    瓔珞眼眶又濕了，趁著沒人注意她，悄悄用帕子擦了，再也不敢看寧老夫人。

    寧老夫人沒忍住自己的目光，充滿慈愛的在瓔珞身上看了好半天，見她坐姿優雅，雖有些瘦弱，但是臉頰白里透紅，氣色極好，氣質也很是出眾，看的出來，是被精心養的。

    于是寧老夫人看向齊氏的目光便充滿了感激——這三年，若不是有心善的齊氏，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孫女兒不知該是什么模樣！

    齊氏有所察覺，也抬頭看了寧老夫人一眼，她們對視一眼，會心一笑，落在瓔珞身上的目光都是更加的柔和。

    這點小小大的插曲沒有幾人注意到，裕沅倒是看到了，卻并沒有說什么，依舊甜甜的粘著瓔珞要給她點心吃。

    寧老夫人來到之后，所有人就都到齊了，這時候太后身邊的一個公公掐著嗓子來傳旨，說是可以出發了，滿室的人才皆是緩緩起身，各自回到自家馬車前，跟在宮門口太后的鳳攆后，浩浩蕩蕩的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