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他吃香喝辣給她一杯寡寡淡淡的茶?喬亦柔擱在腿上的雙手攥緊,這是他逼她的,眸中劃過一絲篤定,她抬起下頷,擲地有聲道,“陛下,嬪妾數了數,桌上有六道蘇菜,我若說出陛下六個微不足道的小缺點,陛下當真不怨嬪妾?” “朕金口玉言,怎會騙你?” “好?!眴桃嗳嵬鲁鲆豢跐釟?,鼓起勇氣流利無比地啟唇,“陛下長得太下飯,用膳神情太有誘惑力,形容詞太具感染力,夾菜動作特別優雅。而且用膳就用膳,為何非搬到嬪妾殿中來,搬來就算了為何不準嬪妾一起用膳?說什么小游戲,陛下有考慮過這些食物的感受么?它們涼了就不好吃了,不好吃陛下就吃得少了,吃得少了豈不是糟蹋食材又枉費御廚們一番心血,往大了說,民間百姓日子清苦,多少人一輩子連這些菜式聽都不曾聽聞過,而陛下卻用它們來做什么游戲,陛下于心何忍?” 最后一句話說得簡直情深意切! 齊毓玠一臉蒙圈。 這和他想象中的畫面完全不一樣,他已經做好準備開始記錄了,結果褲子都脫了就被她云里霧里繞了一圈? 不就口口聲聲的在譴責他不給她吃么?倒慣會扣大帽子,關鍵扣得還挺合適…… 齊毓玠悶了會兒,“喬貴人身在后宮卻心懷天下,朕很欣慰!既然如此,喬貴人把這些都用了吧,勿要浪費?!?/br> “嬪妾沒什么胃口?!彼龂@了聲氣,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她先提及黎民百姓的,民間日子清苦,她只因是后妃,便什么都不做也能吃得這般奢侈,總有些…… “朕日日上朝未曾懈怠,下朝后批閱奏折處理政務,cao心cao肺累得跟條狗一樣,并不比普通百姓過得舒適很多。朕這些cao勞不說旁的,換喬貴人日日錦衣玉食不算過分,你大可心安理得的想用什么要什么便用什么要什么,這些并不是朕從黎民百姓身上搜刮而來,是朕付出心血與苦力掙來給你的!” 他嗓音低沉有力,喬亦柔掀起眼皮望著他認真的神情,不知為何,這話聽著有股難言的溫馨,像他們只是普通的民間夫妻,夫君忙著生計,愿意用肩膀扛起這個小家,愿意讓心愛的妻子過得無憂無慮不為斗米折腰…… 只可惜,她不是他心愛的妻,她也沒把他當過夫君。 喬亦柔避開他深邃的眸子,低頭拾起銀筷,將他方才給她夾的鱖魚默默喂入嘴里。 其實,他說這些話定也沒什么旖旎,他養著她和養那只叫小乖的貓又有什么區別?她就比小乖吃多點而已…… 默默看著她用膳,齊毓玠突然有些無奈。 蒼天可鑒,她算是他長這么大最用心的女人了,到底有多在乎有多喜歡他說不清,至少—— 至少他希望他能住在她眼里。 “明日早朝后,朕來接你?!?/br> 含住食物,喬亦柔不明所以地昂首,眸露疑問。 “上次說要帶你逛逛洛陽城,君無戲言,朕沒忘記!”齊毓玠給她夾了些爽口的清炒翡翠條,薄唇微啟,似想再說些什么,最后卻定定看她一眼,緘默下來。 “謝陛下……” “不謝,這是你該得的賞賜,除此之外,可還有什么想要的?”頓了頓,齊毓玠眸色晃過一絲深意,他壓低嗓音,聲線里藏著淡淡的蠱惑與期待,“只要你說得出,朕絕對答應你,無論什么?!?/br> 絕對答應?無論什么? 喬亦柔咀嚼的動作停下,她呆呆盯著面前的小碗。 她想要什么? 奇怪,她一時腦袋竟是空白茫然的,離宮么?自然離不開的,他這話也就哄哄她以示君王大度罷了,實際上又怎會有不懂分寸的人敢當著皇帝面兒獅子大開口? 喬亦柔埋頭扒了口櫻桃rou,鼓著腮幫子朝他笑道,“陛下帶嬪妾出宮就已經很好,嬪妾沒有其他的想法!” “好?!弊旖菕熘?,齊毓玠起身,“你慢慢用,朕去一旁批閱奏折?!?/br> 殿內無聲,她吃得安靜,夏日毒辣的陽光令人心生燥意,托著額頭,齊毓玠低眉盯著折子上的諫言,那些筆畫逐漸扭曲虛無,他一個字都沒法印入眼簾! 明明已經試圖去挽留,但—— 若有朝一日她也能堪破他的心思該多好?那時她是否就能甘心對他稍微付出點真情實意? 第58章 黃昏, 御書房內燈火通明。 齊毓玠單手托腮,手上不時翻閱著兵書,室內安靜,只余書頁“簌簌”聲。 須臾,李久躬身進屋, 低聲稟告道,“回陛下,近日逸王的人常與小太監王順兒秘密聯系,方才王順兒找了個借口悄悄出了監欄院, 奴才怕打草驚蛇, 便沒讓人跟上去,想必王順兒定是向逸王傳遞什么消息去了!” “唔!”齊毓玠從鼻腔里應聲, 緘默半晌, 抬眸定定望著他, 眉心蹙起, “在美人計苦rou計與欲擒故縱之間,你覺得哪種更為合適?” 李久怔了怔,內心又驚又引以為榮,哎喲娘誒, 陛下這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他仔細琢磨了琢磨,苦rou計這如何行得通?陛下與逸王之間自小就沒有情分,誰都不在乎誰,哪兒跟哪兒的苦rou?至于那美人計…… 逸王不正在利用長樂郡主試圖給陛下灌迷魂湯么?估計他本人是不大能吃得下美人計的。 看陛下一臉沉思,面露憂愁, 李久忙拱手小心翼翼道,“奴才沒什么本事替陛下分憂解難,只是憑直覺認為美人計大約不是良計!” 是?。∶廊擞嫯斎徊皇橇疾哌觯?/br> 齊毓玠換了只手撐住額頭,他撇了下嘴,抬眸望向紗窗外,要是簡簡單單美人計行得通,他哪兒至于這么辛苦? 她不是說他容貌最好看?可明明都最好看了,也并不稀罕!扎心! “至于欲擒故縱,奴才覺得或許行得通!”李久雙手交握在一起,簡直為陛下cao碎了心絞盡了腦汁,他壓根不是謀略方面的那根蔥,實在沒什么大見識,只得苦哈哈裝得稍微在行一點,“逸王如今目的不明,狐貍尾巴未徹底暴露,想必陛下也是存了讓他放松戒備馬腳自露的意圖,才未治逸王殿下的罪?!?/br> 李久冒著汗說完,不免有些佩服自己,說得貌似還是那么一回事兒!噫,欲擒故縱的意思嘛,他懂的! 食指輕叩著桌面,傳出“篤篤篤”的聲響。 驀地,聲音戛然而止。 齊毓玠揚了揚眉梢,睨李久一眼,雖二人壓根說不是同一件事情,但倒罕見的契合在了一起。 欲擒故縱? 沒錯,他就是對她太好了,才讓她壓根不當一回事是不是?說不定他刻意高冷淡漠些,她就意識到之間的差別了? 眸中一亮,齊毓玠朝李久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李久松了口氣,也忙回以一笑! “明日早朝后朕要帶喬貴人出宮游玩一日?!饼R毓玠眸色略暗,他思忖須臾,道,“傳令下去,讓趙統領安排一支精英禁衛軍便服隱在人群中保護喬貴人?!?/br> “是,陛下?!崩罹妙I命退下。 御書房內再度恢復安靜。 齊毓玠雙手合上兵書,嘴角輕勾。 他覺得,他這路子一開始就走錯了,從古至今,哪兒有皇帝巴巴去討好妃子的? 沒錯,就得給她點對比瞧瞧,好讓她知道他的好也是很稀罕的好么…… 暮色漸沉,夜徹底漆黑。 景仁宮偏殿檐下的燈籠隨風搖曳,燈暈朦朧。 喬亦柔靠在窗欞上賞月,她白日睡得多了,此時并無困意,實在閑得無聊,她低眉取了張白紙,折出一只紙鶴。 殿內杏春梅秋忙碌著走進走出,待所有活兒整理完了,過來道,“娘娘,明兒陛下要帶您出宮,不如早些歇下?” 將折好的紙鶴擱在窗臺,喬亦柔將它兩只翅膀立起來,頷首后,想起來的問她們,“今兒殿里些小丫頭們怎么感覺怪怪的,瞧著有幾個還親手在做荷燈!可是有什么講究?” “娘娘,明日是乞巧節??!”梅秋瞪眼不可置信,她心知上午她那些話可能惹得娘娘有些不高興,便笑著恭維道,“陛下定是特地挑選這個日子帶娘娘逛洛陽城,每逢乞巧節,街上便最為繁華熱鬧,各樣新奇好玩的東西都有,陛下對娘娘可真上心!不知陛下與娘娘什么時辰回宮,若待到傍晚,護城河畔還會放燈呢!溪水上全是星星點點,像是與天上的星河要連成一片……” 乞巧節? 算了算日子,可不正是么? 喬亦柔愕然一瞬,很快淡然,她從來不在乎這種事情,至于陛下,指望一個大男人帶她過乞巧節? 尤其這男人還是當今圣上,家事國事夠他折騰了,哪能記得這種瑣事?大抵就是碰了個巧罷了!恰好他明日有些閑暇,便遵守約定帶她出宮而已! 等梅秋興奮說完,喬亦柔扯了扯唇,露出個牽強的笑容,轉身回寢殿休憩。 身后杏春與梅秋對視一眼,眸中都藏著莫名。 窗上小小的紙鶴展開雙翅面朝殿外,唔,或許娘娘只是想家了吧…… 翌日一早,喬亦柔剛從慈寧宮請安回來,便見李久守在殿外。 “娘娘,奴才奉陛下之命給您送來一身便衣?!庇值?,“娘娘換好后奴才引您去守望亭,陛下早朝更衣后會直接過去那邊。” “好?!笔疽庑哟航舆^他手上捧著的衣裙,喬亦柔頷首,進去準備。 換上民間普通女兒家常穿的款式長裙,喬亦柔沒帶杏春與梅秋,單獨一人隨李久去守望亭等陛下。 頭頂太陽逐漸滲透出熱光,她半趴在桌面,百無聊賴。 周遭寂靜,偶爾一兩只小鳥飛過,她瞇著眸,等得犯起了困…… 不知過了多久,身前頓住一片暗影,像是有人。她迷迷糊糊睜眼,是陛下,他穿著一襲月白色長袍,更顯身長玉立,兩道劍眉斜飛入鬢,黑眸溫潤。 不曾見他穿這般顏色的衣服,像極了玉樹臨風的清貴公子,喬亦柔彎唇一笑,正要夸他,哪知他定定望著她的目光倏地挪開,臉色逐漸變淡。 喬亦柔:“……”想來是她不懂禮數惹惱了他?她幾分睡意頃刻消散,忙起身規規矩矩請安。 “免禮。”齊毓玠不看她,望向遠處宮外道,“出宮后喬貴人無須再向朕行禮,以免暴露身份?!?/br> “是,陛下?!?/br> “出宮后也不能再叫陛下?!?/br> “是,陛……”喬亦柔咬住下唇,她試探地掀起眼皮,問他,“那嬪妾喚您什么?” “這還用朕教?”齊毓玠睨她一眼,冷聲道,“時辰不早,出宮!”語罷,當先轉身往亭下行去。 喬亦柔抿唇,跟著他步伐往前走,心中卻被他不咸不淡的態度激起了幾許不悅,梅秋還說他帶她出宮過乞巧節,呵呵…… 二人前后下臺階,齊毓玠接過小太監遞過來的一柄油紙傘。 夏日光線刺目,他撐開傘,瞥了眼她白瑩瑩的面頰,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嬌嫩柔軟。 將傘全撐向她那側,他們并肩朝宮門而行。 走了會兒,齊毓玠覺得不對。 他攥住傘柄的手緊了緊,將傘不知不覺全倒向他那側。 喬亦柔:“……” 灼燙的陽光瞬息全落在她頭頂,好曬??! 她憋屈地抬眸看了眼頭頂,忍了半晌,實在氣不過,悶聲喚了句“陛下”。 “怎么?”齊毓玠挑眉,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舍不得鞋子套不著狼,她曬黑些他也不嫌棄她呀,主要她得明白,瞧,譬如此刻,他就沒義務給她撐傘是不是?這要換做別人哪兒敢跟他提這茬兒,立即得把傘接過去全為他撐著啊…… 喬亦柔皺了皺鼻子,“陛下,還有別的油紙傘么?” “……沒,僅此一柄。”齊毓玠臉黑了一半,心想,你求求我,今日乃乞巧節,你若軟軟糯糯求我一聲,我就明日再跟你來真的,今兒就如同往日,暫時先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