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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嫡長孫在線閱讀 - 第63節

第63節

    朱明熾放開了她,仍然在她上方,凝視著雨夜里的她。

    她眼睫緊閉,裹著薄薄暖光的風雨絲下,那個樣子透明如玉質,涼薄易碎,美得真不似凡世間的人,極美極美。

    朱明熾低頭繼續親吻她的耳垂,但這時候趙長寧已經回過神了,更加掙扎起來。

    朱明熾本有些按捺不住欲念,但又不想再強于她。才放開她說:“罷了,起來吧。”

    趙長寧隨之坐起來。睫毛微動,仍然手腳發軟,覺得這個男人當真心思叵測,方才不是還好生說這話,突然就成了現在的情景。這時候外面的雨略小了一些,馬車終于再度出發了。

    剛才還熱鬧的廟會轉眼就散了,只剩下幾個屋檐下賣燈的還在。

    趙長寧不想面對他,就看著外面的花燈。

    不想馬車漸漸又停了下來,朱明熾叫人過來吩咐了幾句,聲音很低。趙長寧原以為他是吩咐了什么正事,結果過一會兒,有個侍衛挑著一盞花燈過來了,朱明熾接過來遞給她:“見你瞧得目不轉睛的,這個給你帶回去。”

    她哪里瞧得目不轉睛了,只是不想看他罷了。

    帝王遞過一盞燈給你,接還是不接?趙長寧長久沒接,看朱明熾眉毛微挑,她還是接了過來道:“謝陛下。”

    一根細細的竹篾,用紅線挑著個巴掌大的燈籠,下面用紙扎了蓮花座。非常精巧。

    長路漫漫,這盞燈將馬車內照得柔和明暖。

    長寧本自己有打算,帝王無情,她若有權勢的一天,便足以自保。只是趙長寧看著手里的燈,想起方才雨夜突如其來的濕吻,眼睛低垂。

    第70章

    夜已深, 大雨瓢潑一般地下,忠義侯府新房的熱鬧已經漸漸靜了。

    相去不足一里的地方, 兵馬司的人正封鎖了道路,戒備森嚴, 魏頤停在正陽門城門洞下, 坐在馬上靜靜地等著。

    遠處有人騎著馬飛奔而來。雷聲轟隆作響,馬踏起滿地的雨水。那人疾馳來后勒緊韁繩, 就立刻翻身下地,他的膝蓋毫不猶豫地跪在了雨地上:“大人,卑職搜遍了時雍坊……也未見大人所說的那名女子!”

    魏頤的手按在劍柄上,慢慢握緊。

    他望著大雨淹沒的世界, 眼里閃過一絲堅毅的冷光。

    他這輩子未曾錯過什么事情,想要的都緊緊握在手上。偏生想找個人,她卻好似人間蒸發一般,他是想盡辦法也找不到這個人。

    你究竟在何處?受了這么多的苦楚, 過著無依無靠的日子, 為什么不現身來見他!

    若她現身于他面前, 那他必定會給她一切的安定生活和榮華富貴。偏生卻看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魏頤隨后有些失落地緩緩松開手。

    找不到能有什么辦法,也許是方才他是真的看錯了吧。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不也沒什么用嗎。要是擅自調遣衛兵的事被皇上知道了,恐怕還逃不出一頓懲罰吧, 罷了吧……

    魏頤對兵馬司的人說:“……那就收兵吧。”

    隔扇外悶雷滾動,大雨傾盆, 屋檐下成了一道雨簾,淅淅瀝瀝地隔開了潮濕的庭院。隔扇內卻點著燈,叔侄倆正在相對著下棋。

    周承禮在陪著老爺子下棋。趙老太爺一邊落子,一邊看了看窗外的大雨說:“我記得剛把你領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大雨天,那時候你桀驁不馴,誰的話也不肯聽。我便罰你背一遍遍地背你家的家訓,如今可還能背得上幾句?”

    周承禮就笑了笑:“自然還記得。”然后就背道,“孝敬恭和,仰承先祖,德育后輩,是以德行傳世……那時候還不懂事,所以脾氣不知收斂,倒是讓您多費心了。”。

    趙老太爺嘆道:“但卻還是糾正不過來你的性子,后來把你送到山東去,拜在當時的山東名師之下,你才好些。再后來你回來的時候,卻和長寧那孩子要好得很,我記得他那時候才四五歲大吧,你把他抱在懷里,愛不釋手的。”

    周承禮說:“那時候長寧也在山東別院,她不同別的孩子玩,我不愛說話不愛理人,她卻偏偏來sao擾我。一來二去的也就任她玩鬧了。”他放下了棋子說:“天不早了,您快睡吧,仔細身子熬不住。”

    趙老太爺卻舍不得這盤沒下完的棋,磨著周承禮答應有空再跟他下后,才在下人的服侍下去休息了。

    周承禮從正房出來,整理了一下衣襟,隨后低頭走入了雨幕中。隨從立刻跟上來打了傘。

    周承禮看到廡廊下有個人正站著等他,伸手示意隨從在此稍等。然后朝廡廊下走去,那人見到周承禮出來了,抱拳行禮后,才說:“……大人,屬下按您的吩咐監視邊疆與京城的往來,今日陜西總兵高鎮高將軍悄悄進京述職,皇上在正西坊秘密見了他。”。

    周承禮倒沒怎么在意:“高鎮是皇上的心腹,地位比我只高不低,進京述職倒也正常。怎么了?”

    那人微微遲疑了一下,才說:“屬下有個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周承禮看他一眼:“你跟了我十數年了,我的脾氣你最清楚不過了。”

    那人跟了周承禮數十年,這十年來七爺做過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包括他對大少爺的一舉一動,怎么背德的,怎么覬覦的,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不敢說!

    那人微低下頭:“屬下看到大少爺……同皇上共乘馬車離開。二人在馬車內許久沒有動靜。皇上到了家門才放下大少爺,大少爺下馬車的時候沒站穩,趔趄了一下。皇上就……就扶住了大少爺的腰,然后將大少爺半摟在懷里,似乎說了句什么。這個屬下倒沒聽見,只見著大少爺的表情不太好看。”

    “還有您不在京城的那段時間,有一日皇上曾經密詔大少爺入宮,說是留宿議政,第二日大少爺回來后就生病了。實在是有些蹊蹺。后來屬下問了那個先生,說是突然發起的高熱,只是這大熱的天,大少爺為什么會高熱呢……”

    周承禮原來是漫不經心地聽著,隨著下屬的話,他的表情突然地變了。

    變得冰冷,眼神甚至是陰冷。

    但他淡淡地問:“皇上留宿長寧議政,是什么時候的事?”

    下屬一愣,斷續地回答:“就在您回來的前一晚,屬下當時……當時只是疑惑,但沒有……”他話還沒有說完,周承禮突然反手一耳光打將他打在地上,聲音冰冷,“我早吩咐過,趙長寧的事事無巨細都要說,你為何隱瞞不報!”

    下屬又不敢躲,硬生生挨了七爺這一巴掌。七爺在外人面前溫文儒雅,笑語晏晏的,其實只有七爺的親信才知道,七爺本質上還是個冷酷無情的人,他能冷漠殘忍地對犯人施行,難不成還是個心慈手軟之輩!

    他立刻跪在了地上:“七爺恕罪,卑職當時以為是真的議政,卑職……卑職也未想到,皇上一貫是不喜歡這些的!”

    周承禮仍未解氣。

    他現在終于想起了原來的一些端倪,為什么他每次提起朱明熾,趙長寧的表情總是有些怪異。他原來以為,那是趙長寧曾經輔佐過太子的緣故,現在才知道不止如此……!

    或許朱明熾是早就知道趙長寧其實是個女孩了,他按兵不動,登基得帝位,能掌控一切后才下手。

    他竟然還輔佐這個人登上帝位!而且還算是親手,把長寧送到了他的手上。

    周承禮緊緊地捏住拳頭,雖然氣得說不出話來,但他知道怒氣是無用的。長寧他從小看到大,他無比了解她是個什么樣的人,所以周承禮才一步步慢慢地來。但是朱明熾……他怎么可能有這份耐心!

    “大少爺現在可在竹山居了?”周承禮淡淡地問。

    下屬立刻應是,周承禮帶人往竹山居去。

    此時竹山居也還沒有歇下來,趙長寧深夜歸來,衣裳都濕了。顧嬤嬤剛給趙長寧燒了熱水,讓她洗澡。她正守在內室外,就看到周承禮帶著人進來了,守在門口的丫頭立刻行禮請安,周承禮卻視若無睹,徑直走入了西次間,問顧嬤嬤:“大少爺呢?”

    “大少爺正在沐浴,七爺若要找的話,能否在這里稍等片刻……”顧嬤嬤不知道他深夜前來是所為何事,但是趙長寧在洗澡,自然不能讓他進去了。

    周承禮卻看她一眼說:“不必了,你先出去吧。”

    顧嬤嬤不敢退下,恭敬地笑了笑:“七爺究竟有何事……深夜前來,倒也不方便……”

    “退下!”周承禮聲音一冷。

    顧嬤嬤眼看著他往內室闖去,驚慌地試圖阻攔:“七爺,您這是干什么!您不能進去!”但是顧嬤嬤很快就被周承禮的人給拉住了,見他徑直進去了,顧嬤嬤很是絕望。大少爺這究竟造的是什么孽!回來的這么晚,問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一字不說。七爺緊接著又要闖內室……七爺不是一向溫文爾雅嗎,突闖大少爺的內室,而且攔都攔不住,看七爺的那個神情,恐怕他知道大少爺的秘密……

    那他究竟是什么時候知道的?懷著什么樣的心思才沒有說。

    顧嬤嬤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她跟竇氏……根本就不可能護得住趙長寧,一直是趙長寧為她們抵擋外界的風雨,所以,這便是大少爺付出的代價嗎……七爺教導大少爺的功課,一路為大少爺保駕護行。難不成是早就另有所圖了……

    周承禮已經推開隔扇,撩開了簾子……

    其實里頭的趙長寧早就聽到外面的動靜了,她從浴桶里起來,披了外衣在身上。濕漉漉的長發披在身后,赤裸的腳趿拉著鞋,宛如一朵濕水的凈蓮,清秀而艷麗,這是她純女子的樣子。只是眉眼之間仍然有與尋常女子不同的淡漠和鎮定。

    “七叔想見我,說一聲便是了,何故嚇著了顧嬤嬤。”趙長寧指了指旁邊的紫檀木太師椅,“還請七叔稍坐片刻,容我更衣。”

    周承禮卻眼睛一瞇,瞧到了她脖頸間的紅痕,于是一把就抓住了趙長寧的手腕,將她拉入自己懷中,神情有一絲說不出的暴戾:“這是什么!”

    趙長寧摸了脖頸一把,突然笑了一聲:“七叔難不成……不知道這是什么?”

    她雖然是女子的樣子,卻始終好像是跟女子不同。嘴角的笑容冷淡而奇異。七叔這樣突然生氣,想必是知道了她和朱明熾的事,他自然會生氣了,他暗中……不是還曾夜探過她嗎,當然會生氣了。

    也許是因為這些日子過得太壓抑太緊張了,方才七叔硬闖的時候,長寧心里就一股子的不耐煩。這時候她不想躲避了,她抓住了周承禮的手,抬起來按在自己的頸側。她分明地感覺到周承禮的手一顫,然后趙長寧看著周承禮的眼睛,走近了一步,兩人的臉隔得極近,她說:“七叔難不成不知道嗎?當初七叔夜里放倒了我的丫頭,潛入我的房間,做的不也是這樣的事嗎?”

    周承禮渾身一震,表情掩飾不住的震驚:“你……”。

    “我早就知道了。”趙長寧還抓起他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腰側,這樣她就完全地置于周承禮的懷中,手搭在周承禮的手臂上。語氣也是很輕的,“七叔是也想著……這樣的事吧?”

    周承禮的確被她誘惑到了,畢竟這個人是趙長寧。他不受控制地覺得焦渴,身體也越來越僵硬,放在趙長寧頸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沿著她的下巴,往她薄薄的,水色的嘴唇而去。

    周承禮沿著她的嘴唇摩挲,她不反抗,他卻突然放開了手,怕自己忍耐不住真的將她壓住,然后一逞欲望。周承禮后退了一步,眼神竟變得柔和了,而且有些悲涼:“長寧,七叔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是不是過得很痛苦?”

    所以才被逼到極點一般,做出這些反常的舉動。

    趙長寧淡淡一笑:“有什么痛苦的,我這不是好生活著,而且還能升官。只要習慣了就好,有什么痛苦的……”

    說到這里,她卻不知道為什么眼眶紅了,眼淚就這么流下來了,但是她仍然在說:“有什么痛苦的。”

    痛苦的不是朱明熾對她做的事情,男女情事而已,看開便開了。而是在生死徘徊間的恐懼,而是未知的命運,而是她獨自承受命運和嫡長孫重擔這么多年來的壓抑。不僅這個身份壓著她,女子的身份仍然壓著她,別人得知秘密之后的覬覦和侵犯……

    周承禮凝視著她許久,方才的怒氣已經沒有了,他如何會不知道。

    趙長寧是被迫的。朱明熾的事,她絕不會是自愿。

    “他究竟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周承禮道,“朱明熾的事,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他早便知道了。一開始不告訴您是沒有必要,后來他登基后掌國家大權,就更加沒有必要了……”趙長寧說,“我原來沒想過他會篡位成功,他已經關在大理寺了,結果他的確是厲害,竟然手握邊陲十萬大軍,在您的扶持下登基了。”

    他扶持朱明熾登基,還送趙長寧去見朱明熾。

    這件事,幾乎是他一手促成的。

    內疚和自責幾乎將周承禮淹沒了,他伸手捧住趙長寧的臉,很久之后,他才聲音沙啞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樣的。”

    “您有您的立場。”趙長寧只是說,沒有什么對不起的。

    但周承禮的手卻在縮緊,他不能放任這件事下去。

    第71章

    “我會幫你的。”周承禮聲音低啞地說, “你等著就是了。”

    趙長寧淡淡一笑道:“七叔, 其實無妨。”

    她心里是有謀算的, 現在她仍然能好生保護家人,有自己的前程,便暫時無妨。

    長寧穿好了衣裳, 將濕潤的頭發束好,她從博古架上取下一本書:“七叔, 當年您說要傳授于我心學,我一直很想學, 有空的話,您能教導我嗎?”

    周承禮嘴唇微動, 他看著長寧的單薄瘦削的背影,優雅而靜謐。

    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看不懂趙長寧,能以二十出頭的年紀便任大理寺丞,自然不會是普通人。

    他輕輕地問:“你當真不在意?”

    趙長寧細長的手指將書卷的邊緣捏皺了,她說:“朱明熾此人我看不透, 但他絕不是個好對付的。七叔您,莫為了我損害了自己……”

    周承禮淡淡說:“沒有我, 朱明熾他也別想坐穩這個帝位。”

    他怎么幫朱明熾籌謀得到這個帝位的,怎么為他算計大臣跟隨的,算計太子的,還歷歷在目。真是可笑,他周承禮自以為籌謀無雙,到頭來竟然連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都掌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