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節
“娘子這話說的對,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元明月笑道。 話語才落下,從前面來了一個中官打扮的人,頭戴高高的冠帽,開口就是去勢男人的尖細嗓子,“楊氏,左昭儀叫你去一趟。” 清漪一愣,旋即很快反應過來,“我這就去?!?/br> 她和左昭儀從來沒有來往,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這會竟然叫她去一趟?清漪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怪異。 “正好,我也要去內命婦那里,我正好和楊娘子一塊去了?!痹髟抡f著,含笑招手叫侍女給她穿鞋。 兩女一同往后妃所在的地方走去。她們到的時候,又一陣急促的哨聲沖天而起,那些后妃們馬上從床上起來,歡呼雀躍,為那邊根本就看不著的皇帝加油打氣。 女子們的歡呼一片接著一片,甚至還把廣袖揚起來,幾乎快要連成一片。那個樣子看的清漪都替這些女人的臉擔憂,秋季天涼,身上穿的多,衣料厚重,袖子也分量不輕。這一下抽在臉上,個乖乖,恐怕臉頰都要被抽紅一塊。 清漪這么想,突然耳多捕捉到些許壓抑的痛叫,眼睛循聲望去,就見著個俏麗女子,臉頰紅彤彤的,細看還有些腫,就是不知道是被自己還是被別人的袖子給抽到了。 清漪站在那里,一陣秋風吹來,帶了些蕭瑟的涼爽。她伸手,不留痕跡的攏了攏身上的狐裘。 今日的確算不上暖和,還有些冷。也不知道皇帝為什么偏偏要選今天。 清漪站了好會,那個左昭儀也沒有來叫她。清漪一會兒就回過味來了:這位左昭儀難不成還要給她個下馬威不成? 她無意交好后宮佳麗,所以平日里也不進宮拜見這些后妃,就是今日她也是在一旁樂得清閑。 清漪心思微動,或許皇帝已經跑遠了,鼓聲和哨聲停歇下來,那些后妃們暫時可以歇口氣,不過就是這樣,還是沒見左昭儀的影子。清漪抬眼看了身旁陪她站著的元明月,兩人目光一對上,元明月會意,直接上前去找左昭儀。 元明月本身就是宗室,又是女子,對著這些后妃,少了許多束縛。清漪見著元明月到了后妃堆里,直接去了最前頭一個女子的坐榻,也不知道說了什么,那個神情有些倨傲的女子點了點頭。 不多時之前前來傳喚她的中官就來請她過去。 清漪頷首,跟著中官前去,不多時走到一個年輕嫵媚的女子面前。清漪望了一眼,確定左昭儀所在的位置,給她行禮,“妾拜見左昭儀。” 左昭儀姓李,是個漢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元績被性情潑辣的鮮卑女人給弄怕了,不管是他納入后宮的,還是寵的厲害的,都是漢人女子。 李昭儀生的柳眉杏眼,是再常見不過的美人面相,只是她這會眼眸微挑,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懷好意。 清漪站在那里,李昭儀上下打量了一趟,并不急著叫她坐下,元明月見李昭儀都這會了還沒動靜,輕輕扯了扯李昭儀的袖子,“昭儀,楊娘子都來了,何不叫她坐下?” 李昭儀聞言,這才慢慢的看向清漪的臉,那目光叫人很不舒服,似乎是把她放在稱上,仔細掂量,看看有幾斤幾兩。 清漪面上不顯,心里已經皺了眉頭。 “楊娘子,請坐吧。”李昭儀慢吞吞的,似乎一句話都恨不得要在嘴里咀嚼個兩三遍,斯條慢理的說出口,聽在耳里,說不出的傲慢。 清漪在床上坐下,背脊挺得筆直,她抬眼,面含得體的微笑,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打量。 李昭儀把清漪上下給打量了個遍,臉色有些不好,她斜睨著她,眉頭微蹙,“我之前一直都沒有見過楊娘子,今日聽到娘子大名,想起還未見過楊娘子的面。所以今日將娘子請過來見上一面?!?/br> 清漪俯身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心里狂躁的罵了好幾聲這話她信了才是有鬼! 說是要來見一面,話里話外,都是說她以前不夠恭謹,不進宮來拜她。她拜李昭儀,憑什么?說起來左昭儀位比三公之上的丞相,但是內外朝又不是一回事,自個在后宮里頭就行了。真拿出來說事,根本沒有幾個會當真。 “妾身上并無入宮的門籍,所以入宮苦于無門,還請昭儀見諒?!鼻邃粜睦锇牙钫褍x給罵成了狗,臉上還是恭謹叫人挑不出錯來。 李昭儀似乎存心和她對上了,仔細打量她一下就笑了,“楊娘子沒有門籍好說,不過我聽說大都督之母韓夫人,已經被封了郡君??墒琼n夫人的面,我也沒有見到。” 清漪聽她提起韓氏,眉頭一蹙,知道李昭儀這是真的來找事了。心下惱火,兩人第一次見面,之前從未謀面,而且她也沒有聽說過慕容定和李家有個什么恩怨。這沒事找事,簡直叫人憤怒。 “阿家到長安,水土不服,身體不適。實在不適合入宮。”清漪脾性一上來,也不管面前這位比三公都還要尊貴的左昭儀了,直接懟道。 李昭儀聽清漪如此直截了當,吃了一驚。緩了一息,惱怒起來,柳眉一豎就要發作,元明月見狀,拉住李昭儀,“小嫂子,宮中有規矩,宮外之人身體不適者,除非是官署里頭的那些大臣,不然不能入宮。否則要以重罪論處。韓夫人之前在北方居住,到了長安,有些水土不服,自然是不能入宮的。” 李昭儀挑不出這話的錯,心里的怒火也因為元明月的一句小嫂子平息了些許,可還是不甘心,“但是……” 元明月不給李昭儀犯蠢的機會,她壓低了聲音對李昭儀附耳道,“小嫂子退一步罷,面前的這個娘子,可不是普通官眷,先不說她的夫婿是手掌重兵的京畿大都督,就是他的那位阿叔,小嫂子也該忌憚一二。那位可真的不是個仁厚人!” “而且這位又是中書舍人的侄女,出身世家,昭儀這么做,到時候傳出去,這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叫人給淹死。中書舍人一張嘴,利如尖刀,到時候正說起來,就算是陛下恐怕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啊。” 李昭儀打了個冷戰,渾身上下哆嗦了一下。從背脊底部生出一股涼意,順著脊梁往上頭竄,這股涼意沖上頭顱,如同一盆冰水,直接將之前怒火給撲了個干凈。 她這也是替前頭的皇帝出氣,入宮雖然時間不長,但她很快把皇帝的性情給摸透了。知道皇帝前頭被人拂了臉面,必須要從別處找回來。沒有什么比自己來更合適的了。 于是她柿子撿軟的捏,這會被元明月一番話如同當頭棒喝給打清醒。 慕容諧如今就是之前的段秀,手掌大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是這在之下的一人,如今也要唯他馬首是瞻。 李昭儀想明白過來,終于知道面前的人不是隨意能拿捏的角色,又回想起來慕容定和眼前這女子甚是恩愛,萬一真的叫慕容定知道自己開罪了愛妻,回頭就叫她不好過。 李昭儀好歹沒有蠢到底,她馬上順著清漪之前的話往下說,“原來如此,我深居后宮,也不知道韓夫人身體不適。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李昭儀別過臉去。 清漪坐在那里,背脊依然筆直,李昭儀滿臉尷尬,她轉過頭去。元明月打了個岔子,說起最近從西面的吐谷渾來。 吐谷渾和慕容氏百年前是一家,元明月和清漪說起來,“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邊的人還和現在的年輕人有甚么區別。楊娘子看過么?” 有了元明月的插科打諢,也沒幾個人記得之前李昭儀和清漪的劍拔弩張了。 清漪搖搖頭,“哪里見過,都百年了,恐怕已經和當地人差不多了吧?!?/br> “對,瞧我,真是一個地方待久了,連這個都想不明白?!痹髟滦Φ溃罢f起來最近長安里頭來了好些胡人,帶了不少新鮮玩意兒,小嫂子們恐怕也得了不少,不知哪日方便叫meimei開開眼界?” “這話說的好像你八輩子沒見過似的,你阿兄京兆王最疼你了,難道還沒給你這些?”嬪妃們一聽就笑了。 過了會有人來報,說是要開宴會了。 皇帝這一回算是滿載而歸,只是頭籌叫慕容定得了去。慕容定騎射了得,雖然坐騎一直都在皇帝后面,但是他一出手,就是射的了一只鹿。自己沒有拔得頭籌原本就是憾事一件,慕容定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完全不將他放在眼里,不把獲來的獵物上送,反而在人提醒的時候,說是要把鹿茸割下回去給自己妻子補身子。 元績被慕容定氣的都說不出話來。偏偏礙于慕容定的身份,也不好和他計較,幸好后來他也滿載而歸,才挽回了些許顏面。 回來之后元績令人用獵來的獵物來開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