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節
小小的驛站頓時被擠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全都是人。 有一行人在外頭停下,一輛七香寶車上下來兩個相貌平庸的侍女,侍女朝著驛站這里張望了兩下,又鉆到了車上。 過了會元譫從馬上下來,直接走到寶車旁,他滿臉不耐,伸手敲了敲車壁,壓下聲音,“你這又是要干甚么?” 元譫過了會,才聽到車內傳來女子頗為不滿的嗓音,“外面全都是人,你還好意思叫我出去拋頭露面?” “誰要你拋頭露面了?再說誰家女子不是大大方方出去的,偏偏你這么多事,到驛站里頭休息一會,你是打算一日到晚都在車里了是不是?”元譫從天蒙蒙亮就開始趕路,到了這會已經是口焦舌干,心煩氣躁。 里頭的人顯然沒想到元譫竟然這般不客氣,一時間沒了聲響。 過了好會元譫聽到里頭賭氣也似得說,“那我就不下來了,那么多人,我出去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元譫為數不多的耐心徹底告罄,“那你就在里頭呆著,待會叫人給你把恭桶給送進去。”他說完,頭也不回直接走開。 清湄在車里頭聽到,一時氣苦。惱怒元譫的不知體貼,驛站里頭那么多人,她要是出去,被那么多人瞧見臉,到底算什么! 過了好會,清湄小腹漲的有些受不了。忍了又忍,只好下車去驛站里頭上茅房。 驛站外頭是那些貴人的隨從,但是到了驛站里頭就是宗室大臣,還有那些王妃郡主了。 元譫坐在大堂里和元穆說著話。抬眼見到清湄,鼻子里頭哼了聲,看向元穆,“你說她矯情個甚么勁兒?出門在外諸多不便,不管男女都不能太講究,她倒好,不是這里不行,就是那里不好。這會更是翻出花樣來了,說是外頭人多,不能出去拋頭露面!我們甚么時候講究過這個了?就是其他貴女,敞著頭臉出去騎馬射箭,和男人沒有多少差別。” 元穆坐在一只胡床上聽著,過了半晌,他開口道,“這話你可別叫楊妃聽到,不然回頭又要和你鬧。” 元譫鼻子里頭重重的哼了一聲,“我和你說,我還真的不怕她!她要和我鬧,拿甚么鬧?若是惹急了我,我把她丟在一旁冷個一年半載。她可沒有甚么得力的爺娘來做靠山。” 元穆垂著眼,面上神情似笑非笑。 兩人的話語隱隱約約透過了鏤空的門板隨著吹入的風傳到清湄的耳朵里。聽的清湄一陣咬牙切齒。 她咬緊牙關,深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將心里的憤懣給壓下去。她馬上去了茅廁,沒有塞鼻的棗子,也沒有除臭的熏香還有羽毛,更加沒有藥草澡豆凈手,幾乎什么都沒有。清湄出來之后,肚子里頭翻山倒海,恨不得把吃進去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長到這么來,除了當初六鎮攻破洛陽的那幾個月,她哪里受過這樣的苦? 出來之后,她就著清水洗了雙手,去找元譫。元譫已經歇了好會了,喝了水吃了東西,見著她來,別過臉去。 清湄不見元穆,心里穆的輕松下來。 “留在洛陽不好?偏偏要跟來,這一路車馬勞頓的,不說我這個弱女子,就是大王你這樣的壯年男子,恐怕也難受。” “你懂甚么?”元譫回過眼來看了她一眼,“就算留在洛陽,也討不了甚么好,上回段蘭在洛陽里頭的所作所為,你都忘記干凈了?” 清湄啞口無言,段蘭那會在洛陽里頭燒殺搶掠,要不是元譫帶著她跑的快,恐怕也一塊糟了難。 “可是,洛陽那邊不也有一個陛下……”清湄垂下眼,聲若游絲。 元譫險些白眼都翻出來了,“兒子對上阿爺,算得上甚么?!何況段皇后都已經被陛下遙廢后位了。” 自從在長安的元績發出詔書說段蘭是叛賊,消息一傳出,狼狽逃竄回晉陽的段蘭也不堪示弱,說皇帝已經被慕容諧所俘虜,為了這魏國的江山社稷,他立還在襁褓里頭吃奶的皇子為帝,遙尊元績為太上皇。 元績得知消息,絲毫不手軟,下詔列出段爾英段皇后的十大罪狀,其中一條說段皇后謀害后宮妃嬪,殘害皇子,以至他子嗣凋零,不僅僅廢黜段皇后的后位,而且一塊兒把吃奶皇子也給擼成庶人。 段蘭自然是沒理會這道詔書,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不會理會,宗室們也有些留在洛陽,有些西遷。 清湄聽了不再言語,自己就要和身旁的圓臉侍女上車去。 “你等等。”元譫突然叫住她。 清湄腳下一頓,看向元譫,元譫皺著眉頭,好似在苦苦回想什么,過了好會他開口,“我記得你還有一個meimei嫁給了慕容定?” 清湄臉色頓時大變,慘白如鬼,沒有半絲血色。 元譫見她這模樣,嚇了一大跳,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話說的不對了。他伸出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掌心,冰涼的,沒有半絲活人的熱氣。 元譫擔心道,“你怎么了?要不要尋個醫官給你看看?” 清湄搖搖頭,“沒事,不過是路上累著了,回頭休息會應該能好了。” 元譫上上下下打量她一下,心下總覺得有幾分不對。剛才還好好的,聽到他問楊六娘的事,就成了如此模樣。 “我記得你有個meimei嫁到了慕容家,現在慕容家可是炙手可熱,我們到了長安之后,恐怕也少不了要仰仗慕容家的地方,你到時候準備一下,前去拜訪。既然有這門親在,自然要用到。” 清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車上的。明明頭上艷陽高照,但是她身上冰涼,寒氣從心底生出來,順著經脈流竄到四肢末梢。 “青娥。”清湄死死抓住身旁圓臉侍女的手,她雙眼布滿了血絲,猙獰可怖,“你說說看我要怎么辦?” 她說著,手勁更大,尖尖的指甲都已經摳到了青娥的皮rou里頭。青娥疼的厲害,腦袋低垂著,不敢出聲。 清湄死死盯住了青娥好會,沒有的到青娥的回應,她上下牙齒都在打架。當初她聽到元譫想要跟隨皇帝來長安的時候,就有些擔心。原本他還勸說元譫不要到長安去,但是元譫去意已決,饒是她再費唇舌,也改變不了什么。 她心里存了一份僥幸,要是不和六娘見面的話,應該也沒什么事。六娘那個人,說好聽點是心胸寬廣,只要不打上臉,就不會叫人難堪。她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事,最多老死不相往來罷了。誰知道元譫竟然要她上門去拜訪六娘。 如果真的上門拜訪,依照六娘那個脾氣,恐怕她都見不到面。如果六娘想到往事,心氣一上來,到處說她當初拋棄meimei獨自逃命。那么她在貴婦里頭也沒辦法存身了。 清湄腦子里亂糟糟的,諸多想法如同蒼蠅一樣鬧哄哄的在腦子里頭到處亂撞。鬧得她頭疼。 ‘她怎么不死!她怎么不去死!當初都已經把她丟給那些鮮卑人了,怎么還沒有死!’清湄胸腔里頭的惡意如同浪潮翻滾,眼睛變得血紅。 “她怎么不去死啊!”清湄再次狠狠攥住了青娥的手,修剪的尖尖的指甲戳入青娥白藕似得手臂里,“你說說看,那些男人是不是廢物,連個女人都弄不死,要是當初她死了,哪里還會有這么多煩心事?” 青娥被她弄得生疼,疼的眼淚直冒,結巴著說,“應該是六娘子之前禮佛誠心?奴婢聽說六娘子以前在洛陽的時候,經常禮佛……啊!”話語未落,青娥臉上挨了清湄一個巴掌。 “這么多人虔誠,怎么佛祖就偏偏保佑她一個?”清湄的嗓音幾乎是從牙縫里頭擠出來,她眼眸猩紅,喘著粗氣。 “她就是個妖孽!”清湄口中彌漫著一股腥甜,說罷,她轉過頭去,再也不看青娥一眼。青娥求之不得。捂著已經高高腫起的臉頰,躲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