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阿家說的是。”清漪道。心下百轉千回,她還是寧愿楊隱之不要竄的這么快,年紀小有年紀小的好處,但也有壞處,想事不全面不深入,甚至還有那些將軍們之間的糾葛。這些楊隱之肯定是沒有想過的。 顯露的太早太快,沒有經過太多的磨礪。她就怕弟弟成了一把過快過鋒利的刀,開鋒的早,折的也早。 “那就對了?!表n氏笑道,“既然是好事,就不要想得太多了,想得太多了,反而是叫自己不痛快?!?/br> 韓氏說罷,想起一件事來,她看向輕易,“你嬸母那邊來回信了吧?” “來了,嬸母在信里說,洛陽里頭已經荒蕪了不少。別說朝廷百官,就是洛陽里頭的富戶,也逃散了不少。洛陽現在已經沒有半點王都的氣象了,城里有些富家宅邸都便宜了那些四處流浪的貓犬?!?/br> 韓氏吃了一驚,“這么些時候,情況竟然這么不好了?” “嗯?!鼻邃酎c點頭,“段蘭攻破洛陽之后,放任手下的士兵燒殺搶掠,富人們吃了大虧,趁著自己還能逃,拖家帶口的都跑了?!鼻邃艋叵肫饋懋敵醵翁m大敗朝廷之后,都還沒有打進來,洛陽里頭的人就急著往外面逃了。 “朝廷百官也逃的逃,走的走了?!鼻邃籼砹艘痪?。她有些想知道元穆現在怎么樣,畢竟兩人之前有過一段,她想要知道他好不好,也是應有之義。只是可惜,王氏并沒有在信中提到元穆,甚至關于那些宗室,連一句都沒有提到。 “也不怪他們,皇帝都已經被段蘭帶走了?!表n氏說著,一只手支著下巴,有些苦惱,“說起來也奇怪,這么久了,都沒有聽到關于皇帝的只字片語。段蘭那個脾氣,和他阿爺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可深沉不起來?;实蹥⒘怂陌?,不立刻殺了,反而好生養著?這話說出來都沒人相信?!?/br> “這個,或許是出了甚么大事?”清漪猜測道,她手指不自覺的抵著下巴,“太原王并不是個能夠想的深遠的人,尤其陛下和他有殺父之仇……” “是啊,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果他有大志,皇帝在手,那行事再簡單不過,偏偏他也沒有那個腦子?!表n氏眉頭皺的很緊,“如果他殺了陛下,就是弒君之罪,將來就算有人討伐他,也是師出有名……” 清漪眉梢一揚,看向韓氏。韓氏想的已經有些入神了,眉頭微蹙,手指輕輕的叩擊在光滑的憑幾上。 “或許陛下被人劫走了?”清漪大膽想象。 “噗?!表n氏忍不住笑出聲,“你這想的,既然是殺父仇人,哪里會這么容易讓人劫走?恐怕前前后后都是人,看管起來了,就算有人想,插了翅膀也難得飛進去呢?!?/br> 清漪原本不過是一想,也沒當真,聽韓氏這么說,也忍不住一塊笑起來。 兩人笑了一會,韓氏抬頭起來,“不管了,這會皇帝如何,我們也難知道關于他的消息,猜測了半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樣的?!表n氏拍拍手,看向清漪,“這才對,擔心親人,關心外面的大事,些許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可是些許小事也能變成大事。清漪低下頭來,心頭閃過這么句話。她最終還是沒有把這話給說出來。 “對了,你和你嬸母和阿叔說,若是覺得洛陽難以居住下去,可以考慮來我們這兒?!表n氏一笑。 清漪心頭一跳,垂首答道,“嬸母說,這段日子,阿叔有意回弘農祖宅……” 韓氏一愣,“回弘農?那豈不是要入關?” “正是。嬸母說,阿叔覺得如今天下大亂,與其入世,不如回祖宅避世以求全家平安?!?/br> 韓氏頷首,“楊舍人這番考慮也沒錯,如今天下亂成這個模樣,為了一家老小著想,的確是該避一避。不過從洛陽到關中,這一路恐怕也不好走。” “這個我也和嬸母提過,也不知道兩位長輩到底是如何考慮?!?/br> “好吧,我還想著能邀他們一塊到肆州來呢,雖然肆州的確是冷了點,也小了點,不過好歹也安寧,不容易出事?!表n氏說完,嘆了口氣,“罷了,人各有志也勉強不得。只求以后能有緣呢?!闭f著她看向清漪,“這段日子勞煩你了?!?/br> “阿家言重了,而不過是協助阿家處理些許事務,沒有甚么可累的。”清漪回道。 “我說的并不是這個,你也聽得明白……算了算了。”韓氏擺擺手。 韓氏今日留在了慕容諧那里,讓清漪自己回去。清漪和蘭芝兩個到了車上,蘭芝滿臉不解,“這老夫人怎么想著要讓舍人一家到這里來?”她滿臉不解,“肆州在北面,天氣又寒冷的很,要說什么好地方又不是,怎么……” 清漪靠在車壁上沒有說話,韓氏想讓楊蕪一家過來,自然不是為了什么親戚之間的走動。楊蕪只是中書舍人,中書舍人這個位置夠清貴,但卻沒有太多的實權。他們渾身上下最能叫人側目的,恐怕就是頭上弘農楊氏這個四個字的名頭。 百年簪纓之族,的確有很高的名氣。若是能招攬來,于慕容諧和慕容定來說的確是一件好事。 不過楊蕪并不想急切的給自己找下家,而是選擇了觀望形勢。韓氏的那番心思就只能作罷了。 “只是見洛陽亂成那個模樣,擔心兒女親家會遭禍罷了?!彼f著看向外面,外面正熱熱鬧鬧的,和如今的天下一樣。 ** 慕容定遣派出一部分人繼續往北驅逐可能逃竄的蠕蠕,自己帶人卻西入歸真郡。大軍西入,如同一條玄色的長龍,將道路填了個滿滿當當。 楊隱之就跟隨在慕容定身邊,他一手拉著馬韁,時不時側目看慕容定。慕容定騎在馬背上哪里會沒有察覺,他眼角余光瞥見楊隱之又看過來,不耐煩的轉過臉去,“怎么了?有話直說!” “姐……將軍,我那些話,將軍覺得真的可行?”楊隱之說這話的時候,一張臉險些都皺了起來。他和慕容定說那蠕蠕可汗的三子在肆州被打的落荒而逃,恐怕好不到那里去,如今北面天寒地凍,蠕蠕人之前南下經過的地方早已經被搶的不剩下多少了,如果再回去,不落個狼狽的樣子,完全不可能。 敗軍之將不足言勇,為了以后自己的前途,也該拼一拼,繼續南下已經沒有任何的好處。東邊也是重地不好下刀,倒是西面其他蠕蠕人還和魏軍廝殺著。楊隱之記得自己那會說,與其北上如同喪家之犬回到草原上,更有可能是到了西面的歸真郡搏一搏。 贏了自然最好,回到蠕蠕王帳,也算是功勞一件。如果輸了,搶掠一番,回到漠北,也不算是完全沒有收獲。 他那會記得幾個將軍臉色古怪,而慕容定卻是要帶兵西進。為此,有兩三個將軍出來反對,說西進太過冒進,而且原先太原王給的意思就是北上驅逐蠕蠕,如果貿然西進,恐怕到時候會不好交代。 慕容定力排眾議,出來派出一小隊人繼續北上之外,帶著主力,浩浩蕩蕩就沖著歸真郡來了。 “怎么?你自己說出來的話,你自己都不信?”慕容定聽到楊隱之這話就笑了,他斜睨了楊隱之一眼,線條優雅姣好的雙眼里還帶著幾分調侃。 楊隱之畢竟少年人,臉皮哪里有慕容定這么厚,很快就站紅了臉,“我不是……哎,和將軍說實話吧,我心下的的確確是這么猜測的,但是準不準我也不知?!?/br> 慕容定看著前方,“那不就行了?你也不是誆我,既然你心里是這么想的就可以了。不管是謀士還是軍師,你只管把你的想法說給我聽,至于聽還是不聽,那都是我這個主將的事了。” “可是要是不準呢?”楊隱之急切道,他也是第一次在這種大事上說出自己的見解,難免有幾分緊張,生怕自己說錯了,造成大錯。 慕容定覷著他,看的他渾身上下似乎有針在刺似得。 “你只管說,聽不聽都是我的事。如果真的沒有抓住另外一支蠕蠕人,那也不是你錯,是我判斷失誤,和你無關?!?/br> “這……”楊隱之頓時不知要說什么才好了。慕容定坦蕩蕩的,他原先在心里想好了的那么些話,竟然沒有一句排的上用場。 “記住,出謀劃策就只管出謀劃策,至于聽還是不聽,那都是我的事了?!蹦饺荻ㄕf罷,腳踢了馬肚子一下。 歸真郡并不近,過去都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西北邊最冷,楊隱之生在洛陽這種暖和的地方,對于西北風沙滿天,寒風呼嘯的天氣有些熬不住。虧得慕容定對他頗為照顧,知道他不適應這個天氣,叫人給他送來了皮裘,不然那條傷腿非得給凍成冰棍。 一開始路上并沒有遇見蠕蠕人,但是卻見到了蠕蠕人燒殺搶掠之后的痕跡,那些逃出來的難民也和他們說,有一群穿著皮裘帶著皮帽的人沖到村子里頭搶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