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
如今清漪能說得上話的只有韓氏一人。韓氏初見看似只沉迷男色, 而且頗有些不要臉皮,但是長時間相處下來, 卻發現她比其他人還要可靠。 “擔心也沒有用。”韓氏一邊說著,一邊從衛氏的手里接過guntang的羊奶。她叫侍女也給清漪上一杯,“肆州不比洛陽,冷的厲害, 你自小在南邊長大,喝點這個御寒。女人的身子最是受不得冷,現在年輕看不出來,再過幾年恐怕就要吃苦了。” “多謝阿家。”清漪眼角余光瞥見侍女已經將羊奶端了上來, 俯身謝過。 羊奶加了些茶葉煮的,腥膻味被抵消掉大半,喝在嘴里也沒覺得太沖。清漪捧著陶盞,小口小口喝的秀秀氣氣。 “這會段蘭是鐵了心思,叫他們幾個過去,不過去,現成的把柄落到他手里。”韓氏說著嘆口氣,她眉頭皺起來,“要是能獲得當年六鎮流放在河北的那些兵力就好了。” “嗯?”清漪看了看過去,“阿家說的是幾年前朝廷流放六鎮起兵的那些人?” 六鎮起兵不是段秀那么一次,前前后后鬧了少說也有好幾回。六鎮性情暴烈,既然要和朝廷作對,就作對到底,那幾年朝廷光是花在鎮壓六鎮上的功夫,就不少。甚至還請來了蠕蠕人作為雇傭兵,鎮壓六鎮。有一段時期,六鎮起兵是被鎮壓下去的,甚至領頭的人都被殺了。剩下的那些士兵就被流放河北一帶,那些鎮兵遠離草原,自然成了困獸。 “嗯,說的就是他們。他手下的人還是太少了些。還不能和這個后生講長輩臉面的時候。”韓氏嘆口氣,“依我看,你也別擔心。一來擔心無用,除了把自己折騰的憔悴之外,對出行在外的人沒有半點作用。二來,心里有事,難免會在其他事上有所疏忽。” “阿家不擔心么?六藏在外面,還有護軍將軍……”清漪遲疑一下問道,她看著韓氏,韓氏被她問的一愣,向她看過來,清漪立刻垂下眼。 “傻孩子,他們兩個,一個是我生的,另外一個夜夜躺我身邊。你還真以為我撒手不管?不過我相信他們兩個人的本事。一個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二三十年,另外一個一身的勇力,他們兩個出去,我是相信他們不會有甚么。”說著,韓氏看向窗外,“何況他們的兵馬還留在這里,如果當真段蘭敢動手,那就和他拼個魚死網破!” 韓氏話語擲地有聲,清漪聽后肅然起敬,俯身一禮,“媳婦受教。” “起來,起來。記著,可別瞎擔心了,回頭你人都擔心得老了幾歲,他還不買賬,覺得你看不起他的本事。這些個男人,真是摸不清楚他們心里到底在想些個甚么,既然這樣,女人還是好好對待自個吧。”韓氏說著,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我聽說六藏和你鬧別扭了?” 清漪搖頭,“前段日子,兩人有些許誤會。他一時犯了脾氣,幾日都沒有回家。不過媳婦今日專門去城門送他,已經沒事了。” 韓氏聽得來了興致,手指輕輕的敲擊在憑幾上,“哦?你親自去了?” “嗯,他不來見媳婦,媳婦只好去見他了。總不能讓他憋著去晉陽吧?”清漪說著,抬頭不留痕跡的打量韓氏。韓氏臉上沒有半分不滿,反而露出幾分興致來,“那小子脾氣倔的很,和頭驢似得,除非他自個愿意,不然誰來都沒用。” 韓氏說著,手掌輕輕撐著臉頰,眼神放空,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會我才和老家伙好上,他不高興,整整一年,除了給我晨昏定省之外,死活不肯說半句話。后來,直接就到外頭當兵去了。”韓氏目光流轉,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清漪一番。清漪打扮的清淡,就連頭上的發簪也只有兩只樸素的玉簪而已,身上衣飾更是不帶繁復的花紋。只是她那樣貌,渾身上下自小養出來的氣質,而卓爾不群起來。 “也罷,你能讓這頭倔驢變一變也好。”韓氏點點頭,“一塊冰冷的石頭有甚么好。” “阿家,媳婦想見見段氏。”清漪突然道。 韓氏愣了愣,“段朱娥?你要見她?” “嗯,”清漪索性也不瞞著她,“六藏就是從她那里聽得我的風言風語。” 韓氏聽她這么一說滿臉的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說上回這蠢女人怎么會被六藏給送回來,而且被送回來之后,就被六拔給關了起來。原來是這樣,真是嘖嘖嘖。她真是半點都不像她阿爺,沒有大丞相的半分聰明,倒是和城陽公主像了個十層。要是她和城陽公主一樣,遇上個愿意疼寵她的夫君也行,不過也不是每個女人都有城陽公主那樣的運氣。” 韓氏說著,故作感嘆的搖了搖頭,“只是可惜,大丞相一倒,城陽公主也一樣的是喪家之犬,段蘭能聽她半句話,我都算她本事。” “阿家,那媳婦可以去見她么?”清漪問。 韓氏抬起眼來,“她被關起來了,六拔走之前放話,說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準放她出來。我雖然替他阿娘管家,但是他關起來的人,我也不好給放出來。” 清漪聽后,點點頭。 “她也沒甚么好見的。不聰明的女人,嘴里也說不出好話來。”韓氏道,“說不定你見著她,反而好心情都壞掉了。” 清漪陪著韓氏又說了幾句話,韓氏哪怕在肆州,也還是喜歡梳妝打扮,慕容諧對她向來是有求必應,給她采買了不少衣料首飾。韓氏讓清漪給她看看那匹布料花色襯托她的肌膚,還有金步搖要打成什么式樣的。 韓氏年紀大了,但是一顆愛美之心從未變半分,對首飾還有服飾的熱情比清漪還要強烈。清漪給她甄選了許久,終于選定了她喜歡的款式,韓氏高興之下,還令人給她也打了一個金步搖。清漪哪里會輕易收婆母的東西,立刻再三推辭,韓氏立即就不高興了。 “年紀輕輕的,就要好好打扮打扮,不趁著年華正好的時候打扮,還要等什么時候?女人要是都沒有心思妝扮自己,那活著還有甚么意思?”韓氏眉頭蹙起來,她尖尖的指頭戳在手下的憑幾上,“你可別被甚么妻子要賢惠的那一套給騙了,那些個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玩意兒,說是妻子只要賢惠持家就好,要是遇見個天仙似的美人做妻子,看他動心不動心。” 清漪坐在一旁,見韓氏真的有幾分生氣了,順著她的話,“阿家說的是,只是媳婦沒有功勞,實在是無功不受祿啊。” 韓氏乜她,“無功不受祿?誰說的,你是我家媳婦。我那個硬的和石頭一樣的兒子,能軟那么點點,聽得進旁人的話,這也是你的功勞。”韓氏伸手,叫衛氏拿著圖紙去找金匠,“這功勞可大著呢,一只金步搖算的了甚么,你也忒小心了些!” 韓氏說完,揮手叫衛氏去辦。她回過頭來看著清漪,“六藏到外頭去了,你也別想著夫君不在身邊,就沒有心思對自己好了。女子裝扮一番之后,自己都看著喜歡,心情好上不少。光是憑這個,都要拾掇拾掇。” “阿家所言甚是。” 過了好會,清漪從韓氏那里出來,她走在長廊上,抬眼一看就可以看到那邊屋頂上覆蓋著厚厚的雪,屋檐之下,一排冰凌排著,長短不一,在冬日的陽光中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清漪伸手攏了攏身上的狐裘,她看著那邊的冰凌,過了會才帶著蘭芝一行人離開。 “阿家挺有意思的。”清漪對身邊的蘭芝道。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笑,相比較她的小心翼翼,韓氏倒是不在乎那些個什么婆母的威嚴,而且她竟然覺得女人就應該收拾自己,還不是傳統的認為女人容貌整潔就夠了。 真的挺有意思的一個人。 “這……”蘭芝想到韓氏那股天不怕地不怕,人面把賀樓氏等人哭的好像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人后就將賀樓氏險些氣死的作風。一張臉險些都扭曲成了一團。 蘭芝頗為艱難的吞了口唾沫,不敢說話了。 清漪回到家中,就有人稟告,說是郎主之前派人過來。清漪奇怪的咦了一聲,反應過來之后,在心底罵了慕容定幾句。 真像個小孩子一樣,有話憋在心里,死活就是不說明白。非得她堵上門,才肯和好。他派來的人恐怕是他一開始就準備好的。 “有甚么事?”清漪側過頭去,嘴角微微嘟起,顯然有那么點兒賭氣了。 仆婦彎腰跪在那里,恭謹答道,“來人說是,給娘子送小狗來的。” “小狗?”清漪原本還坐在那里生悶氣,聽到仆婦這么一說,頓時驚訝的站起來。她當然記得,兩個人吵架之前,她說她喜歡之前他送來的那只小狗,要他找一條毛色品種都一樣的來。 清漪自己都不怎么記得了,沒想到慕容定還記掛在心里。 “抱上來。”清漪道。 不多時清漪就聽到了汪汪兩聲稚嫩的叫聲,一個仆婦抱著灰中帶白的奶狗過來,小小的一團,毛已經長得有些豐滿了。看上去應該是才斷奶。清漪聽慕容定說過,如果真的要養就從才斷奶的小狗開始養,這樣養出來的會和主人親很多。 那只狗抱上來,清漪接到手里,那只狗嗅嗅她的手掌心,然后拿著奶牙咬她的手指,一點都不疼,咬著咬著就開始舔,癢癢的。 “那人還帶話說,郎主說了,娘子這段日子就養著這條狗解悶好,不要想他,他也不會想娘子的。” 清漪詭異的從這話里頭嗅出一股賭氣來。喲,哪怕生氣還記著她的話,結果叫人傳話來還說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