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好,寧寧,我暫且聽你的。” 清漪還沒來得及露出個笑,外頭就傳來咚咚敲門聲,有些耳熟的尖細嗓音低低響起來,“大王,該走了,待會還要去見陛下喃。” 元穆緊緊握住她的手,他不想走,想要立刻將她帶離這個地方,但是現在的她還不行,“我先走了,以后我還會來看你。” “嗯。”清漪點頭。 元穆急匆匆從茶房走出,茶房這一塊幾乎沒有多少人來,慕容定那里人多,但是慕容定也沒有辦法讓自己的親兵布滿整座官署。 清漪一出來,他就收到了消息,趕過來和她相會。 石牙見到元穆出來,胸前衣襟不整,腳下小跑著給他整理,“大王進去才那么會,怎么衣衫亂成這樣了?要是被風吹著可要受涼了。” 元穆聞言,站住了腳。抬頭看天,這會天空灰蒙蒙的,不知道還會不會繼續下雪,他佇立了一會,默然無語,過了好會,他才繼續向宮城里走去。 宮城中還是之前的老樣子,當年元穆還是汝南縣公的時候,就以中書侍郎的身份在宮廷中行走,現在他已經成了潁川王,但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了。 皇帝已經在等他了,皇帝是段秀用鮮卑手鑄金人的那一套選出來的。意為對外宣告皇帝的天命所在,可是人只要在那個位置上,又有幾人是愿意伸出脖子被人砍的? “潁川王,陛下已經等你許久了。”等待在外頭的侍中如此說道。 侍中也是由元氏宗室來擔任,說話之間自然沒有外人那么拘束,甚至還帶了一絲責怪。 元穆面上有些尷尬,也不好說自己是為了去見未婚妻所以才耽誤的時間,只是連連告罪。好在侍中也沒有多問,見到他人來了,引他入內。 皇帝坐在御床上,長相清秀的像個女子。他見到元穆進來了,連連招手讓他過去,“潁川王也來了,正好,朕正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段秀那廝,恨不得將自己的黨羽插遍朝廷內外,晉陽都已經成了他的老巢,難道還不夠?” 皇帝之前為了這事壯著膽子和段秀吵了一架,段秀憤憤離去,暫時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但他心下還是有些不安,見到了元穆,傾訴一番,也好壯壯膽。 “……”元穆坐在那里,皇帝的話還在繼續,但是心思卻還在清漪和他說的那番話里。如今段秀勢大,而且各處心懷叵測的人不知幾凡,殺一人當真能成大事?可是禍首不除,大事又從何談起? 一時間諸多事涌上心頭,元穆只覺得頭痛難忍。 * 清漪送走了元穆,神思恍惚了一陣,她看著面前燒的紅彤彤的炭火出神。過了好會,她才反應過來,伸手去提茶壺,指尖一不注意被鐵皮燙了下。清漪立刻丟開壺子,抱住被燙傷的手。 清漪端著泡好的茶水去慕容定那里,慕容定聽到她回來了,抬眼一看,見到她手上有塊紅腫,“你手上怎么了?” 清漪聞言一看,發現之前用衣袖遮掩的地方又露了出來,燙傷的那塊肌膚就那么露出來。她趕緊把手藏在身后,“沒事。” 慕容定揚了揚眉毛,他什么也沒說,直喇喇的沖她伸出手來,清漪見狀,只好將手伸了過去。 他定眼一看,發現手指上燎起了三四個水泡,那塊皮rou都已經紅腫起來了。慕容定叫人去取藥膏,回頭過來責問她,“怎么搞得?你還把手伸到火里頭去了?” 清漪那會神思恍惚,不小心就讓燙著了,但是這些都不能和慕容定說的,她垂下頭,“拿火鉗的時候不注意,就燙著了。” “你呀,還真是嬌貴命。”慕容定半是埋怨的說上一句,從親兵手里接過藥膏給她涂在傷口上。藥膏涂在傷口上清清涼涼,慕容定瞧見她袖口處有些水濡濕的痕跡,也沒有問。 “日后有個傷痛你只管說就是了,自己忍著找辦法去治,恐怕沒事都被你弄出事來。” 慕容定知道她怕他,以前也不以為然,反正怕他的人多了去,也不在乎那么一個小女子。現在見著她受傷了,寧愿拿著雪去糊,也不要告訴他。這心情多少有些微妙。 “是。”清漪垂下頭恭順答道。 “別是是是的,你之前對我兇的很,當我忘記了?這會恭恭敬敬,你當我相信?”慕容定沖她笑的呲牙。清漪頓時脖子一縮。 她那會不也是被逼的么?清漪瞥了他一眼。 慕容定說完整個人往后面一躺,長長吐出口氣。想著第一個在洛陽的新年還不知道要怎么過呢。 幾日之后,幾輛馬車緩緩到洛陽高大的城門口,這幾輛馬車看似不講究,裝潢也沒有多華貴,乍眼一看和平常車輛也沒有多大區別,但是拉車的馬長得壯實高大,肌rou線條極其優美流暢,哪怕是不懂相馬的人也能一眼看出這馬的不尋常之處來。 中原的馬高大的也有,但是數量有限,更多的本地馬生的并不高,而且好馬難求,民用和一般殷實人家用的都是下等的駑馬,至于好馬不是被軍隊征用,就是出自北方各大馬場,有資格用馬場出產的馬匹,恐怕身份不低。 洛陽城門口的士兵幾乎或許眼神不濟,不擅長分辨貴人是什么樣子,但是他們懂馬,從馬身上就能看出許多來,那幾輛馬車看上不顯山不露水,但就憑那幾匹馬,士兵們也是好聲好氣送他們進城。 在馬車的旁邊,還有幾個年輕男子騎馬跟隨,他們肌膚幾乎同出一轍的白皙,眉眼更是俊秀脫俗。 其中一個青年滿臉好奇的打量著洛陽,洛陽城內不比之前那么繁華,但骨架還在,高聳入天的佛塔,還有街上來往的高鼻深目棕發胡人,讓他覺得新奇不已。 “六拔,”馬車垂下來的車廉被挑起來,露出一張中年婦人的臉來,她看到兒子滿眼新奇的看著這洛陽國都,心里頓時不是滋味。要不是那個賤人暗里使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讓家里男人一心一意替她兒子打算,她的親生兒子至于這么大的人了,都已經擔任官職,還沒來過洛陽? 中年婦人想著,又在心里把那個所謂的賤人給唾棄了一番。 “阿娘。”被喚作六拔的年輕人聽到母親的呼喚,立刻驅馬過去,“你阿爺派人來了沒有?” 慕容延聞言在馬上坐直了身子看了東邊一眼,果然見著有一隊的人正馳馬向他們行來,“阿娘,來了。” 中年婦人聞言,緊繃的臉上終于多了一絲笑容,“嗯,那就好。” “阿娘,待會我們是不是要和伯母一塊……” 慕容延的話還沒有說完,立刻就被中年婦人打斷,她一臉的不耐煩,狠狠的瞪向一旁的馬車,“她自己有兒子,以前兒子年紀小,在我們家求口飯吃,這也就罷了,現在她兒子出息了,還巴巴的賴在我們這里,真當自己是乞兒了!” 這話說的難聽,慕容延咳嗽了聲,也沒有去制止母親。相反那輛車上一直紋絲不動,似乎好像沒聽見她那番話似得。 幾個弟弟騎馬上來,“怎么不見六藏派人來,該別是真的要我們把伯母送到他自己家吧!” 賀樓氏聽著兒子們惡意的調侃,嘴角微微上勾,笑的有些得意。她伸手抹了一把發鬢,正想要開口說話,那些人已經馳馬過來了,“小人奉命護送兩位夫人回府。” 頓時賀樓氏臉色變得鐵青,慕容延和幾個弟弟也是面面相覷。 “兩位夫人?這怎么回事?府君難道還想把我們兩個都帶回去不成,這么大年紀了,他還真是……”賀樓氏對著來人一同叱罵,罵的人卻是慕容諧。引得過往行人紛紛轉頭,如今洛陽里頭能聽懂鮮卑話的人也有不少,她罵聲一出,立刻就有人佇立看熱鬧。 這會那邊從入城以來一直沒有多少動靜的馬車終于有了些許動靜,車廉被人從里面拉開,但是只露出一只保養不錯的手來,“meimei何必發脾氣,依我看府君也只是一番好意,想要送我到六藏哪里,meimei若是在意,我已經問明白六藏府邸何處,自己去就行了。” 音量不高不低,淡淡的就透出一股漢人獨有的婉轉溫柔,和賀拔氏的粗獷高亢立刻分離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