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也許是她的期望值太高,又或者是最初進來的任棲桐、鄧清波和王琳都太省心,導致后面出來柳于飛這種,放到別的公司也許最正常不過的事,她反而有些倍受打擊。 老爺子果然來了勁頭,先是哼了聲,又道,“不該你的事,你這就算不錯了,手底下這么些人,幾年來就出了這么一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不信你看看別的公司,碰上真方式方法有錯誤的,拉幫結伙走的都有!” 頓了下又說,“人跟人的品行不同,我看小任和那個鄧清波就很不錯,現在起來了也不驕不躁,穩得住,可見還是有懂事的。宋志也還可以,只是太被動了些,難以獨當一面。” 畢竟人老成精,老爺子哪怕不天天跟著,就這么三言兩語就把幾個人的本質概括出來。 冼淼淼也笑,“鄧清波確實不錯,”又把他凡事讓自己做主的事兒說了,“這個性格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壞了。” 老爺子呵呵笑起來,臉上的褶子也跟著一抖一抖的,“這才是大智若愚呢,吃虧就是占便宜,那小子以后差不到哪兒去。” 見冼淼淼到底是介意柳于飛的事,老爺子就說,“你還年輕,不必怕,這帶藝人啊,跟栽樹、馴馬是一樣的,難免碰上長歪的,不服管教的。出事不要緊,解決了就好嘛。樹長歪了的就再掰回來,實在不行的,砍了也就是,反正樹林里還多的是,何必為這些細枝末節不高興?”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臉上始終是那種淡淡的表情,似乎什么大風大浪都無法讓他動容。 冼淼淼怔怔的出了會兒神,湊過去跟他撒嬌,“謝謝外公。” 也是,不管從哪個方面考慮,自己都有退路,何必太過糾結? 尚清寒登時笑成一朵怒放的菊花,美得不行,“這孩子,跟我瞎客氣什么?平時讓小胡幫兩把,實在不成還有我呢,不怕啊。” 一說“小胡”,冼淼淼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次出事,自己動用了璀璨這么多資源,竟還沒跟胡奇峰打聲招呼! 見她神色有異,老爺子順口問了句,聽是這個反倒笑了,“這有什么?本就是自家的東西,需要就拿過來用罷了。打不打招呼也就是個過場而已……” 哪怕現在胡奇峰是明面上的最高領導,可在他心里也不過是輔助而已,璀璨終究還是自家的,總有一天是要交到冼淼淼手里去。打招呼是她辦事周全,而不打招呼也是應該,誰也說不出什么來。 冼淼淼聽著老爺子說話,思緒卻不受控制的飛遠了,她不自覺想了很多東西,也終于覺察到了很多潛移默化的變動: 當初自己剛進璀璨的時候,想給鄧清波宣傳一下都要自己親自出面,而跑過的地方卻都不敢在第一時間給自己回復,統一的“我得向領導請示”; 后來胡奇峰剛來,自己又要辦事,卻還是得給他這個副總面子,大小事宜一應都要先跟他商議,雖然有些麻煩,但終究順利了;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起,自己再也不用看璀璨任何人的眼色行事了呢?就算還跟胡奇峰打招呼,可也就真的只是打招呼而已,不管對方真實意愿如何,她的想法都會如實的執行下去。 而這次的事回想起來更叫她驚喜: 她幾乎動用了整個公關部,其他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也有許多,之前也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是直接把命令下達到了前線負責人手中……暢通無阻! 沒人再說什么需要請示的話,甚至沒有人有一絲的遲疑! 所有人都認為一切理所應當! 細細回憶起來,其實所有的變化早就在不知不覺中開始了。 她冼淼淼雖然還是沒在璀璨管理系統中擔任一官半職,可再也沒人敢輕視她、懷疑她,以前心不甘情不愿的懼怕也都換成發自內心的敬重。 她跟胡奇峰的交流溝通不再被人譏笑,甚至許多人都隨時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試圖從中推測出什么重要信息來,并將她這種事前跟胡奇峰打招呼的行為高度稱贊為“辦事周全”…… 她的話語權在不斷上升,權力也在日益擴大,原本的“收買人心”成了“禮賢下士”,原本的“胡作非為”也成了“出奇制勝”…… 冼淼淼的血液一點點變得guntang,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在璀璨站穩腳跟! 這次她一句話就調動了整個前線就是最好的證明! 想明白了這些,冼淼淼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一下子就開闊起來,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至于柳于飛什么的,也都不算事兒了。 等吃了午飯,冼淼淼就順嘴問了句,“大舅舅他們不來嗎?” 以前除了過年,老爺子都不怎么強求晚輩們來陪伴自己,尚云朗一家人也就經常缺席。可自從十月來了之后,尤其是這幾年冼淼淼也立起來了,那家人就跟嗅到了危險信號一樣,隔三差五就往這邊跑,就算沒話說也要賴幾天,搞得老爺子不勝其煩,干脆勒令除非年節,否則沒重要的事就別過來了,于是一年中這幾個重大的傳統節日對尚云朗而言,就越發彌足珍貴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冼淼淼才對他們一家人現在還沒露臉的情況感到疑惑。 不提還好,一提這個老爺子就哼了聲,“不來正好!” 人家都是越活越明白,唯獨他這個大兒子是越長越倒退,那些個吃的虧、受的經驗教訓,眼見著都給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是看了就生氣,還不如不看,至少眼不見心不煩。 只是老天爺從來不會讓一個人事事如意,老爺子話音剛落,外面就隱隱傳來汽車引擎聲,又有人進來通報,說大少爺一家來了。 老爺子的臉幾乎一下子就耷拉了,真是顯而易見的不待見。 尚云清跟冼淼淼面面相覷,尤其是冼淼淼悔得咧,簡直恨不得把剛才那句拽回來吃下去,心道還真是不該在人背后說長短,才剛念叨一下,這不就來了?真是太可怕! 幾分鐘后,尚云朗一家就風塵仆仆的進來了,腦袋上還落著未化的雪片,那六只手里都大包小串的,合著臉上可掬的笑容,真是十分令人動容。 “爸,我們來了!” 尚云朗能在上輩子糾纏冼笠然那么多年確實有他的過人之處,旁的不說,光是這份百折不撓的韌勁兒也夠叫人敬佩的了。 十月對這一家三口都不大喜歡,見他們一進門就收斂了笑容,就近拉著任棲桐的手不做聲了。 任棲桐摸摸他的脖子,對尚云清和冼淼淼道,“也沒我們什么事兒,我帶他去后面玩兒了。” 現在他跟冼淼淼還沒正式結婚,又打心底里瞧不上尚云朗的人品和能力,自然不樂意往上湊,反正還不算是正經親戚,他不在也不算什么。 他們兩個一走,尚云朗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當即皮笑rou不笑的嗤了聲,“我們來了,小任就要走?公司里難得說句話,合著來家了也不聊聊?” 冼淼淼還沒開口,尚云清就先胡扯,“也不是誰都跟大哥似的健談,人家小任靦腆,你非纏著人家干嘛?” 尚云朗一口氣就要上不來,臉眼見著都憋紅了。 靦腆?靦腆個屁哦!前兒還在幾萬人面前又唱又跳,這會兒來家了你他娘的跟我說靦腆,這都來過多少次了……老子就長了一副好騙的蠢貨樣兒? 這倆人打從穿尿不濕那會兒就互看不順,幾十年下來非但沒緩和,關系反而越來越緊張。后來尚云清跟冼淼淼越走越近,一直到現在的“沆瀣一氣”,最后還意外有了兒子,嚴重危及到了尚志長子嫡孫的地位,尚云朗再看自家弟弟更是像極了眼中釘、rou中刺。 說真的,就連冼淼淼這個旁觀者都覺得尚云朗是鉆了牛角尖,碰了死胡同兜不出來,只會是個惡性循環。 殊不知他越這么跟兄弟、侄子、外甥女不對付,老爺子就越是瞧不上他,也就越不可能把家業傳給他。 雖說十根手指頭不一樣長,但手心手背總是rou,但凡作家長的就希望自己的幾個孩子都好好的,沒得說一個錦衣玉食,一個大街上討飯的道理;要是尚云朗寬厚大方,真像個合格的長輩一樣對待兄弟姐妹和侄子、外甥女親切溫柔也就罷了,可他偏偏不,跟個刺猬似的逮個人就扎! 你說就這么著,老爺子敢放心把這么大一攤子交給他嗎?自己還健在就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次次見面都斗得烏眼雞似的,要等自己死了,他還不把幾個小的往死里磋磨啊? 但尚云清不一樣,不能說他一點兒野心都沒有,有!但是小,他知足,有股份在就好,并不奢望其他的,自然肆無忌憚。所以尚云清總是故意刺激自家哥哥,樂得看他一次次受挫,偏對方又一點就炸…… 看明白了這兄弟倆的相處模式之后,冼淼淼也無數次的感慨,得虧著她沒跟尚云清對上,不然就這人暗搓搓使壞的天分,一般人還真玩兒不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 嗯,子孫后代都不出息了不行,可要是都太出息太能干了,有可能也不是啥好事兒,比如說當年的九龍奪嫡…… ☆、第117章 尚云朗跟自家弟弟掐了幾句之后就果斷轉移目標, 開始沖尚清寒百般奉承,又將自己帶來的禮盒挨著介紹, 這是哪兒買的燕窩, 那是哪兒弄的魚翅…… 只是老爺子活了大半輩子, 苦吃過,福享過, 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像這些玩意兒, 他還真就不怎么感興趣。 偏尚云朗還在那里講的投入,“爸,這個我都專門找醫生問過了, 您每天早晚燉一盞吃吃絕對的滋補, 比咱們從外面買的要好得多。還有這個雪參, 對您這個風濕關節炎很對癥,延年益壽……” “你們的心意我領了, ”老爺子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了,“我這里什么都不缺, 以后你們也別老花冤枉錢了。” 總歸是自己的兒子, 對自己也是真心的,老爺子又解釋說,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老了,該走也就走了,何必強求?你光看古往今來帝王將相, 多少求長生不老的,可又有誰如愿以償?咱們不過是平頭百姓,何苦鬧那些沒用的。” 誰沒年輕過?他也奢望過想多活個五百年,青春永駐,可那沒用啊! 現在經歷的多了,也就想開了,且不說這世上的錢是賺不完的,就算你富可敵國,只手遮天,身邊的親人、朋友一個個沒了,只剩下你一個孤魂野鬼,又有什么趣兒? 好容易表表孝心,結果卻被教育了一通,尚云朗的表情就有些豐富,老爺子輕笑一聲,搖搖頭,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我沒別的意思,只是人老了,難免嘮叨些。” 尚云朗半信半疑的點了頭,等老爺子剛轉過身去,卻又刷的瞪向尚云清,意思是“準是你小子又背地里說什么了!” 兩個舅舅在那邊暗流洶涌,冼淼淼也沒閑著。打從進門開始,尚志表哥就頻頻看過來,等父母都投入到了奉承老爺子的事業中,他干脆就坐過來,干咳一聲后嘗試著聊天,“淼淼,最近還好吧?” 冼淼淼摸不準這人到底什么心態,又或者說究竟什么目的,也不大想搭理,就胡亂回答,“外面鬧得紛紛揚揚的……好不好的,也就那么著吧。” 尚志看得出她不想搭理自己,微微有些窘迫,只是也不愿放棄,憋了半天,竟憋出句“對不起”來。 冼淼淼簡直驚悚了,幾乎要從沙發上跳起來,“你有什么對不起我的?” 她本就不愛聽這個,大過年的,一個平時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竟也跑到自己跟前沒頭沒腦的說這個,還能不能叫人好好吃一碗元宵了? 打從那回自己喝醉酒說錯了話之后,尚志心里就一直不得勁,想找個機會好好跟對方道歉吧,可冼淼淼總是太忙,就是不忙也跟自己碰不上,所以一直沒成。 今天早上尚志也從網上知道柳于飛打人的事兒了,早餐的時候尚云朗夫妻兩個興致很高,飯都多吃了一些。但尚志卻有些著急,想幫忙卻又發現自己根本連幫忙的資格和能力都沒有…… 所以這句道歉,就連尚志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為了什么。 是為之前的語出不遜?還是面對突發狀況時自己的無能為力? 冼淼淼盯著尚志看了老一會兒,確定他真的是在給自己道歉后也有些無語,沉默了大半分鐘才說,“我搞的定。” 見尚志還一副要抒發感情,煲心靈雞湯的架勢,冼淼淼就禁不住頭皮發麻,趕緊找個話題扯開,“那你呢?” 她就是個俗人,有一是一,有二說二,高興了就笑,不高興就罵,實在來不了那什么見鬼的“敞開心扉,拉近你我距離”的感**…… 尚志似乎沒想到冼淼淼也會問自己,還愣了下,不過隨即就非常高興地說,“挺好的!” 冼淼淼:“……” 得,又沒得聊了! 尚志也很快發現自己的方式不對,馬上又補充細節,“上次你跟我說了之后,我回去好好想了下,覺得非常有道理,之后就沒再特別主動特別頻繁的請大家吃飯,也試著跟老員工學習,效果還不錯。” 冼淼淼這才正眼打量他,發現真是精神了不少,雖然瘦,但并不頹廢,眼神也比以前堅定了很多。 畢竟是一家人,只要對方不故意跟自己對著干,冼淼淼還是比較期望他能變好的,至少老爺子看了也舒心。 “你不請他們吃飯,他們沒生氣?”冼淼淼有意放松了語氣,聲音里也帶了點笑意。 尚志頓時就有些受寵若驚,顯得非常開心,馬上接道,“一開始是有幾個不高興,也故意不搭理我,只是我也不搭理他們……其實工作還是挺難的,學校里學到的東西在這里能用得上的不多,絕大部分我都要從頭學,做起來之后也就沒空想別的了。” 他上學那會兒就是糊弄事兒,不要說校園里學的東西用不上,就算用得上,他也是腦袋空空沒得可用! 所以剛開始那段日子確實很難,以前還有三不五時的請客維持這基本的人際交往,可后來他也不請客了,蹭慣了飯的同事們立刻就陰陽怪氣起來。 真要說起來,尚志在璀璨的地位十分尷尬:親爹早就失勢,外公又不是特別寵愛。自己沒本事不說還不上進,這也就罷了,偏有個表妹還尤其能干,現在早就站穩腳跟,被內外一致默認為繼承人……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沒有人明著刁難尚志就算不錯的了。 眼下他有意識上進,旁人尚可,尚云朗夫婦先就喜得無可無不可,觀察幾天發現他不是三分鐘熱度后更是激動不已。一激動不要緊,尚云朗心里那顆沉寂已久的野心的種子又開始蠢蠢欲動,得空就在兒子身邊耳提面命,各種教育: “兒子,好好干,爭取明年職位調動的時候咱爺倆一起使使勁,先弄個組長當當……有機會我就把你介紹給他們認識,有你在,誰還愿意讓個丫頭片子壓在頭頂不成?” 不得不說,在公司里結結實實經歷了幾年人情冷暖之后,尚志成長不少,看事情越發現實了。他也就是硬憋著才沒說出口:就咱爺倆還想篡權? 在璀璨待得這些日子里,尚志也把尚云朗口中那些所謂的同盟看了個遍,發現數量雖多,但良莠不齊;關鍵職位的人少就算了,絕大部分還是墻頭草。所剩無幾的幾位“原”中堅力量也在親眼見證了冼淼淼的崛起后悄無聲息的轉為中立派…… 越是位高權重的人就越現實,說到底圖的就是一個“錢”,誰能幫他們賺取更大的經濟利益誰就是老大,旁的都是虛的! 眼下冼淼淼雖然還沒正式入主璀璨,甚至壓根兒就不干預公司運作,但誰都看得出來,這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老爺子還沒糊涂呢,怎么可能放著精明能干的不用,反而讓一個草包上位?真有這個打算的話,也不用把尚云朗壓到現在了。 說老實話,尚志剛回國那會兒也曾夢想過“指點江山”,當個霸道總裁什么的,可等他真開始做了才發現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 他跟著尚云朗和老爺子參加宴會的時候,別人也許會對他客氣非常,好話一筐接一筐,但那都是看老爺子的面兒,聊吃喝玩樂可以,可一涉及到公司運營,大家就開始打哈哈,看著他的眼神就不對勁了: 那里面充滿了排斥、質疑和輕視,好像在上,“你什么本事都沒有還想去指揮別人,憑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