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趙輿深撫摸著吳辰雪的頭,抱了她一會兒,扶她靠在床頭,一邊給她整理臉上凌亂的發(fā)絲,一邊語調(diào)溫柔地對吳辰雪說道:“今天事情比較多,就回來的晚了些。阿雪今天乖嗎?” 吳辰雪癡癡望著趙輿深的輪廓深邃的面龐,任他給自己打理,乖巧地不得了,“我乖,我聽話的話,表哥是不是可以多陪我一會兒。” 趙輿深曲起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笑得很是寵溺,“可是我聽說阿雪今天沒吃飯,還發(fā)脾氣摔碗了是嗎?” 吳辰雪眼中閃過一絲不安,一把抱住趙輿深的胳膊,急急分辯道:“我沒有,是那個保姆太笨了連碗都端不好,我不要她伺候,表哥你把她趕出去再換一個好不好。” “要再換嗎?已經(jīng)是這個月第三個了。”趙輿深笑容未改,就那樣直直望著吳辰雪,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吳辰雪不安地挪動了下身體,不知為何,趙輿深臉上雖然還是在笑著,她心里卻有一股沒來由的恐慌,慢慢地攫住住她的心臟,令她感到呼吸都不順暢起來。 “表哥、不喜歡的話,那就、不換了。” “乖。”趙輿深摸了摸吳辰雪的頭,笑得仿佛非常欣慰的樣子。吳辰雪心下一松,臉上跟著綻放一朵大大的笑容,她抱著趙輿深的手臂沒放,睜大著眼睛說道: “那么表哥,姓易的那個賤人死了嗎?” 嘴里輕吞著惡毒的言辭,臉上卻是一片天真爛漫的表情,房間里的兩個人,卻誰也沒有覺得有違和感。 趙輿深摸了下吳辰雪的頭發(fā),凝視著她的眼睛問道:“阿雪希望她死?” 吳辰雪臉上的表情有瞬間扭曲,但很快又恢復(fù)原樣,快得令人以為剛才的表情只是幻覺,她望著趙輿深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是希望她死,我是希望,她不得好死。表哥,你能為我做到嗎?” 趙輿深站起來,默然無語注視吳辰雪半晌,不知是想起什么,忽然輕輕笑了一下,笑聲短促,在這個房間里顯得有些突兀。吳辰雪瞪大眼睛,茫然不解地抬頭望著他。 “不用我做什么,她或許,也難有善終。” 吳辰雪臉上表情變幻,她忍不住想大聲咒罵,用惡毒的語言詛咒那個害她癱瘓的賤人,卻又不愿在趙輿深面前暴露自己丑陋的一面,不得不苦苦壓抑。 “——不,我要她死,要自己動手,送他上路。表哥如果忙不過來的話,我就讓盧大哥來幫我好了。” 趙輿深再次靜默下來,盯著吳辰雪看了會兒,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好,阿雪很乖。” 吳辰雪臉上歡喜燦爛的笑顏還未完全展開,趙輿深轉(zhuǎn)身走出房間。吳辰雪想讓趙輿深留下,伸出了手,嘴巴張開,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我要聽話,不能讓表哥討厭我。” 房門被關(guān)上的瞬間,輕若嘆息的聲音響起。 趙輿深在門外站住,等在門口的管家向他彎了下腰,恭敬地說道:“先生,盧隊長到了,已在書房恭候多時。” 趙輿深神情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也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管家保持躬身的姿勢,微微垂著頭,沒有催促。 趙輿深站了半晌,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只是那笑,讓人讀不出任何情緒來。 “看,就像現(xiàn)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在場的另外三人,兩尊石像一樣的保鏢緊閉著嘴巴,眼睛都沒眨一下,似乎真把自己站成了石雕。管家稍稍抬頭,布滿皺紋的臉上線條松弛,透出幾許滄桑的意味。 “全賴您領(lǐng)導(dǎo)有方。” 趙輿深輕扯了下嘴角,露出個不知是笑還是嘲諷的表情,淡淡扔下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話: “我們每個人都一樣。” 不管身后的人聽不聽得懂,是何反應(yīng),說完這句話的趙輿深,邁步走下樓梯,步子不疾不徐,顯得從容而鎮(zhèn)定。 霍侯與甘棠在執(zhí)勤士兵的帶領(lǐng)下,一路來到基地長辦公室,在進(jìn)來之前,兩人的武器都被暫時沒收。 霍侯與甘棠的武器,都是靠自身異能發(fā)動的晶源武器,由晶源之父沈元親自設(shè)計并制造,還能夠升級,是所有異能者艷羨的武器。執(zhí)勤的異能者看到兩人身上的武器時,臉上狂熱渴切的目光沒有逃過霍侯與甘棠的眼睛,但兩人都不擔(dān)心武器被沒收后拿不回來。 晶源武器有個最重要的特性,那就是與使用者的異能相匹配,越是高級的武器,匹配度越精密。霍侯與甘棠兩人的異能,都有獨一無二的特性,為兩人量身定造的武器,自然也只有他們能使用,落到別人手上,也就是普通的器具。 不過,即使知道這點,也擋不住身后那些異能者的狂熱視線。 “他就是山城基地的基地長霍侯么?果然氣勢就跟普通人不一樣。” “旁邊那人是他的妻子,聽說也是非常厲害的異能者,看她使用的晶源武器就知道,完全猜不出有什么特性。” “你說盧隊長是他的對手嗎?山城基地的異能者,可是都非常強呢。那位姓易的女異能者,聽說只是他們幾個大隊里的隊長之一,實力稍微靠后,卻幾乎與盧隊長不相上下,那么做為基地長的霍侯,是不是更加強大?” 克制而熱烈的討論中,忽然插入一個不太友好的聲音。 “基地長怎么了?就算是基地長,也不代表異能就很強大了吧?” “……” 人群安靜下來,往發(fā)話的方向的看去,先前說話的異能者臉上閃過局促不安的表情。看到從人群里走出來的人,在場的異能者異口同聲地喊了聲。 “盧隊。” 盧勁松緩步走出人群,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霍侯兩人消失的方向,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在趙輿深的辦公室,等待霍侯與甘棠的不是趙輿深本人,而是他的一名秘書。戴著細(xì)邊眼鏡的秘書歉意地告訴霍侯,趙輿深正在開會,要請他們稍等一會兒。 這個“稍等”,一等就是兩個小時過去了。霍侯與甘棠雖說都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人,但一些無意義的等待,還是沒有必要的。 霍侯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一直陪在旁邊的秘書立刻走向前來,一臉歉意地說道: “再等一會兒,基地長馬上就能過來了。” 這句重復(fù)至少十遍的話,秘書每次說起,都仿佛第一次說似的,表情誠懇地不得了,臉上的歉意幾乎化為實質(zhì)透露出來,還有一些誠惶誠恐。 霍侯沒有生氣,即便生氣,也不可能找一個秘書發(fā)泄,他淡淡掃了眼暗自緊張的秘書,語氣低沉,透著十足的威勢。 “不必了,趙基地長的態(tài)度,霍某已經(jīng)十分清楚。就不打擾了,告辭。” 說完這句話,他向甘棠看去。甘棠沒什么表情地站起身,跟著霍侯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掃了眼書架所在,很快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離開。 秘書將兩人送出去,回來時沒有進(jìn)辦公室,而是推開旁邊的一扇門走了進(jìn)去。這里只是個簡單的會議室,圍成一圈的椅子上,坐著趙輿深一個人。他低頭看著桌面,手隨意地搭在桌沿。 秘書進(jìn)來時,趙輿深沒有抬頭,淡淡問了一句,“走了?” “是。”秘書躬身回答,聲音有些緊張。不知為何,他覺得眼前的這個趙輿深跟平時不太一樣,讓他莫名感到緊張,連呼吸都不自覺放緩。 難捱的沉默讓流動的空氣似乎都凝滯起來,秘書吞了口口水,結(jié)果聲音大得差點讓他嚇出心臟病,抬眼看向趙輿深,發(fā)現(xiàn)他依舊毫無所動地坐著,神情沉靜,卻又帶著些別人看不懂的復(fù)雜之色。 良久之后,趙輿深抬起頭,目視前方,緩緩地,輕聲吐出一句: “走了就好。” 第149章 錯時 “棠棠, 趙輿深在隔壁,是嗎?”離開基地的行政大樓后,一路沉默的霍侯開口問甘棠問道。 甘棠點頭,“是。” 霍侯眉頭微蹙, 感到有些棘手。趙輿深答應(yīng)了跟他們見面,卻在他們到達(dá)后不肯露面,理由當(dāng)然不會是害怕他二人, 又或是單純地耍著他們玩。 霍侯再次找到方青,讓他想辦法找來監(jiān)獄的內(nèi)部示意圖以及守衛(wèi)安排,做好劫獄的準(zhǔn)備。 “不管是易連碧還是其他人,不能讓趙輿深就這樣簡單的殺掉他們,我們需要他們給出一個交待。” 只是, 現(xiàn)在趙輿深擺明不合作, 難道是想與山城基地為敵?霍侯不認(rèn)為趙輿深會做這樣不理智的事情, 雖然論總體實力山城基地與北方基地是差了一點, 但兩個基地又不在一起,只要不是那種傾全基地而出的大規(guī)模戰(zhàn)斗,山城基地不懼怕五大基地中的任何一個。 ——要知道,如果不拼人數(shù)戰(zhàn)術(shù)的話,山城基地的機動實力是最強的, 要不然這些年來在五大基地瓜分變異森林資源的戰(zhàn)場中, 還能牢牢守住自己的那份勞動果實。 可是現(xiàn)在,趙輿深公然扣下山城基地的現(xiàn)使團隊不說,還殺掉除易連碧之外的所有人——即便易連碧, 也將在兩天后處決,對霍侯的請求也是避而不見。 這是要與山城基地撕破臉的節(jié)奏嗎? 可如果是這樣,最應(yīng)該對付的人是霍侯與甘棠,而不是其他普通的基地成員。 霍侯想不通趙輿深背后的意圖,而甘棠根本不去想,要知道答案,最直接的方法是見到易連碧,向她詢問。 “方青,你帶著所有留在北方基地的人撤出這里,在外面接應(yīng),如果山城基地與北方基地關(guān)系惡化,恐怕會斷絕外交,成為敵對方。你們再留在這里,不安全。” 霍侯向方青交待道,方青點頭應(yīng)下,末了忍不住問道:“長官,趙輿深為什么要這樣做,這些年來他們跟我們不一直相處得很好嗎?” 霍侯緩緩地?fù)u了下頭,神情透著幾分肅殺,聲音低沉地說道:“你只看到表面的和平,變異森林那里矛盾日益激化,已經(jīng)爆發(fā)了不少沖突。因為氣候的異常變化,森林資源大幅縮水,那幾個大基地想法設(shè)法擠掉包括我們在內(nèi)的眾小基地,所以現(xiàn)在,這種表面的和平只怕也很難維持下去了。” 聽了霍侯這一番話,方青似乎明白過來什么,“倒也是,前不久另外四大基地各自派了代表來北方基地,似乎與北方基地秘密商討了什么計劃,但無論我們怎么打聽都打聽不到商討的具體內(nèi)容。只知道在議事過程中,北方基地的內(nèi)部也暴發(fā)了幾場爭吵。”他說到這里頓了頓,哼笑一聲,臉上露出看好戲的表情。 “說起來趙輿深這個基地長當(dāng)?shù)拿环麑崳芏嗳硕疾环S绕淠切└綄賲羌业漠惸苷撸瑢幵刚驹诓莅鼌浅胶湍沁叄膊徽沮w輿深的隊。長官您說,他是不是做人太失敗了啊?” 方青這充滿幸災(zāi)樂禍的語氣并沒有讓霍侯的表情變輕松下來,北方基地權(quán)力分散他是知道的。早在末世初期,北方基地分成四大勢力,后來隨著形勢越來越嚴(yán)峻,以及四大勢力中的主要人物故去,權(quán)力再次洗牌,慢慢歸攏在毫無異能的趙輿深手中。 趙輿深成為北方基地第一實權(quán)人物,可以說是各方勢力制衡的結(jié)果,當(dāng)然,這其中趙輿深本人極深的城府也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霍侯與趙輿深的直接交往不多,數(shù)次接觸后,他依然無法判斷出這個人的深淺。 比如說北方基地這種制衡下趙輿深所處的尷尬地位,到底是迫于形勢不得已為之,還是故意給世人造成這種假象。 棠棠說在上一世,這個人活到了最后,且一直擔(dān)任基地的掌權(quán)者并獲得包括普通人在內(nèi)的大量幸存者擁護(hù)。從這一點來看,霍侯不認(rèn)為他有現(xiàn)在這樣表現(xiàn)出來的無用。 可如果趙輿深隱藏了實力,他又是想做什么呢? 霍侯的疑惑其實也是甘棠的疑惑,甘棠對趙輿深的印象其實比較單薄,但即使是單薄的印象,趙輿深在她記憶中也完全跟“無用”“懦弱”等詞不靠邊。 ——即使不具備異能,也有個強大的人。 這就是甘棠對趙輿深的認(rèn)知。 只是,不管是甘棠還是霍侯,這個時候都忘記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上輩子的北方基地有甘棠的存在,人類幸存者中最強大的人。 甘棠棲身于北方基地,從未表明過自己的立場,只會單純地執(zhí)行任務(wù)——而那個時候,趙輿深已經(jīng)是基地長,名義上的第一領(lǐng)導(dǎo)人。 所有想要**的人,無法得到甘棠這個最強者的支持——因為有時候,甘棠的不表態(tài)就是一種表態(tài),她的沉默就等于對趙輿深掌管基地權(quán)力的默認(rèn)。 有了基地最強者的支持,那些想要打趙輿深領(lǐng)導(dǎo)權(quán)的人,就不得不慎重地掂量一下了。 所以,現(xiàn)在的趙輿深,在沒有甘棠這樣強援的情況下,哪怕城府再深,智商再高,做起事來就沒有之前那么簡單直接了。很多時候,不得不委婉一點,曲折一點。 在霍侯緊急商量進(jìn)監(jiān)獄搶人的方案時,趙輿深揮退所有隨從,獨自來到北方基地關(guān)押犯人的地方。 如果霍侯看到現(xiàn)在的易連碧,只怕在救人這件事情上要再三斟酌一下了。 易連碧確實身在囚牢,但她既沒有被鎖起來,也沒有被關(guān)。特意為異能者打造的枷鎖被任意地放在旁邊,不寬敞的囚室里除了一張嵌在墻上的床外,就只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而現(xiàn)在,易連碧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一本書愜意地翻閱。 囚室的墻上安著跟過道里一樣的燈,將小小的牢房照得透亮。而其他囚室卻只有過道里透過去的一點光,雖不影響視物,但要想像易連碧這樣看書就不可能了。 趙輿深直接推開牢門走進(jìn)去,站在易連碧面前,易連碧對他的到來似乎沒察覺似的,慢條斯理地翻開一頁書,全神貫注看得非常投入。 趙輿深也不催促,就站在那里等她看完,直到將一個章節(jié)看完,易連碧才把書放下,還用書簽做了標(biāo)記。 “他已經(jīng)來了,是嗎?”易連碧的聲音顯得非常平靜,她說話時沒看趙輿深,而是盯著外面的過道,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來。 “是。他跟甘棠兩個人。”趙輿深回答地也很平淡,他注視著易連碧的表情,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什么來。 易連碧眼波微動,剎那間閃過某種情緒,她怔然半晌,再次毫無起伏地說道:“這很正常,那兩人從來都是形影不離的。” 聽到這句話,趙輿深無聲地笑了起來,他從易連碧身上移開視線,在牢房里走了兩步,負(fù)手而立,似嘆息般說道:“這對你來說,果然是正常的嗎?如果是的話,你如今又何必坐在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