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甘棠摸向她的眼角,感覺到一點濕意。 許久之后,甘棠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從她平靜至極的聲音里,霍侯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知道她活不長,但我不能接受這樣的死法。” 甘棠轉頭望向外邊的夜色,眼眸亦如夜色般深遂幽冷,平靜地說道: “她不該這樣死去,我要找到柳靜孌。” 柳靜孌逃出酒店之后,慌不擇路地向前奔,也不知是大部分喪尸被酒店動靜吸引去還是運氣好,這一路來竟沒遇到什么喪尸。 天邊已經出現亮色,柳靜孌不敢在城里多做停留,一直跑到了城外。原來宿營的地方她不敢再去。雖然將周淼推向喪尸時應該無人看見,但經此一事,甘棠和周淼都死了,柳靜孌不敢保證霍侯會不會怪責到她頭上。 只是可惜了那個叫老巴的,有槍有糧,本來可以靠著他過活一段時間,卻不想甘棠竟拖著他同歸于盡。 柳靜孌靠著一棵樹坐下休息,跑了大半夜,她已精疲力竭,還好附近沒什么喪尸,不然以她現在的力氣,只怕一只喪尸都殺不了。手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著,然而盡管如此,握在手里的匕首一直沒丟掉。 說起來,殺喪尸的手段還是在甘棠的逼迫下訓練出來的,沒想到最后她靠著這點手段救了自己的命,逃了出來。 “要怪就怪你蠢,都這種時候了,哪來那么多閑心去管別人,還不是仗著有男人護你。”柳靜孌低頭,盯著自己的手,嘲諷而漠然地冷笑一聲,喃喃低語一句。 “我并不是仗著有人護我。” 忽然一個淡淡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柳靜孌一驚,驟然從地上爬起來,等看清身后站著的人時,頓時嚇得面無人色,雙眼大睜,不可置信地脫口喊道: “甘棠!你沒死?!” 來的正是甘棠,而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霍侯如松柏一樣靜立著。 “我自然沒死,所以,你該死了。” “你、你——”柳靜孌思緒大亂,身體不住往后退,平時靈活的舌頭現在卻像打結般,說不出一句完全的話。 甘棠一步一步走近她,眼里沒有什么情緒,只是漠然地看著驚惶失措的柳靜孌。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后背抵在一棵樹上,柳靜孌停下后退腳步,她的眼珠快速轉動,拼命思索著對策,嘴里則不停找話說,“你們、其他人都逃出來了嗎?我當時太害怕,天又黑,不知不覺就跑到城外來了,正想去找你們呢。”說到后面,思緒已經清晰起來,話也越來越流暢。柳靜孌壓下心底的慌張,抬眼看向甘棠,臉上極力維持鎮定。 甘棠默默看她一會兒,忽然輕嘆了口氣,“你就是用這樣的語氣神態哄騙了周淼么?”柳靜孌才恢復些的臉色“刷”地變得更白,她驚駭地望向甘棠,手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 甘棠看著她,繼續平靜地說道:“如果你能一直哄騙下去,我不介意連你一起保護,我可以不計較你的種種利用算計,可是,為什么你要害死周淼,利用她的信任,害死她?”甘棠最后的一句話,與其說是詢問,不若說是感嘆。她說完這些話后,走到柳靜孌面前,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柳靜孌的眼睛幾乎瞪得脫眶而出,她雙手抓住甘棠的手想掰開,然而不管她怎樣用力,那只手依然像鐵鉗般掐住她的脖子,一點點慢慢收縮。 “不、不要殺我,我、我不想的,我只是想活下去——”無論怎樣都掙不脫,無論說什么都不能讓眼前之人神色有絲毫動搖,柳靜孌終于不再哀求,神情變得無比扭曲,眼里射出無盡怨毒嫉恨,“憑什么你不僅有人保護還能擁有力量?而周淼那樣的蠢貨,也有你護著她!而我呢,我什么都沒有,憑什么要我遭受這些!我只要、活下去,別人活不活、關我什么——” 甘棠表情不變看著面皮逐漸紅紫的柳靜孌,看她吐出最后一口氣也想將心中怨恨盡數發泄出來,直至再發不出一點聲音,眼球突起,眼眶充滿血絲。甘棠盯著她不甘的雙目,最后輕輕說了一句: “或許,要怪你命不好。” 柳靜孌瞳孔有瞬間擴大,然后逐漸渙散。 甘棠松開手,柳靜孌向后仰倒靠在樹桿上,睜大的眼無神地望向天空,似在控訴這個世界對自己的不公。 甘棠站在柳靜孌的尸體旁,靜靜地看了許久。 “走吧。”霍侯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后,他沒有看柳靜孌的尸體,而是看向甘棠輕聲說了句。 “我知道周淼活不久。”甘棠的聲音響起,與她以往的說話有些不同,雖然都未摻雜情緒從而顯得十分平靜,但這次,那種平靜中似乎還蘊含著些其他的東西,霍侯分辨不出。 “災變來臨,所有人都要急速適應,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周淼雖然四肢健全,但她的心一直停留在過去的世界出不來,她需要依靠,更需要傾訴與安慰,所以我放縱柳靜孌接近她。我本以為,她至少能活著走到安全區。”甘棠的聲音平靜而低沉,她抬頭望向天空,眼神幽遠,這些話,或許是說給霍侯聽,又或者,只是說給她自己。 “我曾經跟她一樣,厭惡變成這樣的世界,希望死去,或有人來拯救自己。我想救她,想讓她能活得長久一些,然而,事實證明,沒有誰,可以救得了誰。所以,當初就算有人肯對我伸出援手,結果也不會有太大不同。能救自己的,終究只有自己。” 說完這些話后,又是長久的沉默,甘棠最后看了眼柳靜孌的尸體,平靜地轉身離開。 第26章 他救 霍侯與甘棠最后又回到酒店,在附近遇到嚴西顧與關戰,兩人都未受傷。他們將酒店的喪尸徹底清理干凈,之后將公孫越他們接來會合。 酒店里還被關著好些人,老巴一伙人以保護者自居,讓這些人給他們提供服務,男人充當勞力,女人解決生理需求。而如果有人反抗,便將人扔到一樓喂喪尸。他們掌握這些人的生死大權,隨意決定他人生死,短短時間里,便將這小小酒店變成納粹黨的集中營。 昨晚意外發生后,老巴死了,他的手下四散逃走不知去向,而這些人被鎖在房間里,雖然不能逃出,卻也免了成為喪尸口糧的命運。 關戰他們將這些人放出后,他們還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么事,等看到滿地的尸體——其中有喪尸的,也有囚禁他們的人的——才終于明白,他們,獲救了。 突如其來的短暫寂靜后,人群中發出一聲哭號,接著,更多人蹲在地上,或相互擁護,或獨**藉,劫后余生般地發泄出來。 他們當中有些人,甚至還未體會到喪尸的可怕,卻親身經歷了末世里人性能可怕到什么程度。 霍侯他們沒有去安慰,災難面前,安慰是最空白無用的虛詞。他們搜查整個酒店時,發現了大量物資,有武器,也有食物。想來老巴很有可能在末世發生后,將整座城市的可用資源都搜集起來。 武器拿走,再補充一些其他所需物資,絕大部分給這些酒店的幸存者留下。 然而,卻有人不愿意了。 “食物是我們千辛萬苦找回來的,你們不能白白拿走。” 二樓大廳聚集了所有幸存的人,物資也堆在正中間,按照霍侯之前的命令,公孫越給其他人分配物資,并告訴他們可自行安排去留。 有些人在拿到屬于自己的物資后第一時間便選擇逃離這個煉獄般的地方,但也有些人,在生命有了基本保障,又獲取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食物后,最初的驚懼消彌,慢慢有另一種*升騰而起。 “敢情我們昨晚忙活一夜,都是白忙活了嗎?”關戰本來在幫公孫越分配物資,聽到這些人的叫囂頓時失去耐性,抓在手里的毯子“嘩”地就扔了出去。 最先喊話的人見他面色不善微有退縮,但回頭一看自己身邊站滿人,頓時覺得勇氣倍增,不由再次挺身上前,大聲道:“你們這是趁人之危,就這么點東西,你知道我們死了多少人嗎?每次出去收集物資,總有人永遠也回不來,這是我們的親人朋友用性命換回來的,你們現在卻想隨隨便便地拿走,就不怕良心不安嗎?” 開始的憤怒過后,關戰用看奇葩的眼神看著他,用手肘拐了下一旁抿嘴不語面色發沉的公孫越,努嘴道:“這家伙是腦子進水了吧,聽這論調,之前是作官的,還是玩筆桿子的?” 不管那人之前是做什么的,又有什么樣的居心,在他那一翻話說出來后,本來隱有sao動的人群,此刻好些人變得激動起來,直接走出來表示了支持,更有一名中年婦女坐倒在地上,抹著眼淚哭天喊地,“殺千刀的,你怎么就這么沒了呢,這可叫我怎么活。你拿命換來的這些東西,一樣都沒落在我手上,我還不如跟著你一起去了……” 她這一哭喊,頓時好些人都紅了眼眶,啜泣聲此起彼伏。如果這時有不明情況的人看到,還真會認為關戰幾人是強搶物資的惡霸。 “喂,大嬸,搞錯了吧?這些東西,現在不正在分給你們嗎?你拿著自己的那一份,愛干嘛干嘛去。”關戰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說道。 中年婦女差點被那一聲大嬸給咽住,哭聲倒是停了下來,不等她說話,先前那人搶先一步,再次開口道:“也不是不能分出去,但我們畢竟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這么隨意被分走——” “你死了嗎?”他的話被關戰突然截斷,關戰盯著他的眼睛,就這么直直問了句。 “……沒、沒死。” “那你被**了嗎?”關戰繼續面無表情地發問。 那人更加愕然,卻在關戰的逼視下不得不再次搖頭,“沒、沒有。” 關戰氣勢一收,聳肩攤手,“這不就結了,命和貞cao都還在,所謂的慘重代價從何談起,既然這樣,你還在這里啰嗦個什么勁兒。” “我、你——”那人一張臉漲紅,被關戰堵得說不出話來。這時旁邊走過來一個男人,一張臉蒼白跟外面的喪尸有的一拼,眼里布滿血絲,看人的神情透著些許癲狂,而他看著關戰的眼神,卻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冷意。 “我老婆被人糟蹋死了,我出去找食物時,女兒被別人扔進了喪尸堆,等我回來時啃得只剩頭——這樣的代價,算得上慘重嗎?”他的聲音并不如何激動,甚至是有些平板的,但聽著卻讓人渾身有種墜入冰窖的感覺。 關戰也是怔愣了下,然后在他那雙發紅的眼睛注視下愣愣地點了下頭。男人似乎就只是為了征詢一個回答,問了這句話后便垂頭退到一邊去,之前的那個人頓時又活躍起來,沖著關戰有些討好地笑了笑,說道: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提些要求不過份吧?” 終于說到正題,公孫越反而不再有任何氣憤情緒,他拉過關戰,站到那人面前,一臉平靜地問:“你們有什么要求?” 那人笑著,搓了搓手,先回頭望了望身后的人,積攢了些底氣,再回過頭看向公孫越,“也沒有什么特別要求,看的出來幾位兄弟是當過兵的吧,人民的子弟兵,做的就是保家衛國的事。現在這種世道,我們老百姓,不靠你們保護又能靠誰呢?” 如果針對的不是自己,公孫越簡直要為他的無恥鼓掌,先是硬把他們釘為恃強凌弱的強盜自己站在道德至高點上,現在又扣一頂大義的帽子,挾恩挾情挾道義,不過是為了賴上他們找一群能打的保鏢。 真當他們是傻的嗎?還有,好好求他們幫忙說句軟話有那么難嗎? 這種人的腦回路,真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我想你弄錯了一點。”公孫越很認真地看著那人說,他的耐性已經快要耗光了,隊長交待他這么一件事卻到現在還沒完成,令公孫越感到很不痛快。那人愣了愣,聽得公孫越不緊不慢地說下去,“這些東西,包括你們這些人。”公孫越指了指他身后所有人,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其實都跟我們沒有半點關系。” 那人徹底愣住,后面本還在哭泣的人也停止抽泣,所有人抬頭向他看來。公孫越面色不變,抖了抖手里的面包,語氣平平,很是冷淡“我聽從隊長命令協助你們分配物資,如果你們不配合,那我只能很遺憾地,放棄你們了,去請求隊長責罰。” 那些人還沒從他的話中回過味來,去清點武器的霍侯回來了,看到所有人站著不動,大半物資還沒分配下去,不由看向公孫越。 公孫越走過去,簡明扼要不帶一絲主觀色彩地將事情稟報一遍,霍侯聽后,只略略掃了眼那人,然后將視線落在他身后人群里,用他一貫發布命令的語氣,簡短道:“30分鐘后出發,愿意的自行跟上,一切物資及交通工具自理,違時鬧事者,自負后果。”說完這句話,他便轉身離開,留給眾人一個冷酷果決的背影。 關戰望著霍侯的背影嘖嘖有聲,一副口水快留出來的樣子,“隊長不愧是隊長,就是那么給力。” 公孫越送他一個白眼,小聲嘀咕,“白癡。” 有了霍侯的話,效率明顯高很多,當然還是有人磨蹭找事,公孫越直接越過這些人不作理會。而拿到物資的,有些人選擇自行離去,有些人則希望能跟著霍侯他們。 快出發時,甘棠走到一個角落。那里蹲著三個人,這三個人既沒有去領物資,也沒有跟其他人在一起,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其他人都有意無意地避開這塊地方,那樣子跟躲瘟疫沒什么兩樣。 甘棠徑直走到三人面前,直接了當地問一句,“跟我走么?” 那三人面面相覷,警惕不安地看著她,神色頗為驚恐。甘棠在說出那句話后便靜靜站立一旁等他們的答復,過了片刻,見他們沒反應,表情沒什么表情,無所謂地轉身走掉。 “等、等等,我、我跟你走。”看到她走,其中一人猛然站起,朝甘棠喊道,甘棠回身,只微微點了下頭,什么也沒說,繼續往前走。 那人看了看另外兩個同伴,眼里閃過孤注一擲的光芒,兩名同伴咬咬牙,對著他狠狠點了下頭,三人起身,遂追隨甘棠而去。 注意到這幕的關戰聳聳肩,嘆了口氣,用一種不知是憂慮還是欣慰的語氣說道:“甘棠又撿人了。” 不久后,七八輛車子從酒店前疾馳而過,迅速離開湖城。 第27章 工廠 一個小型的食物加工工廠,空地上停著幾輛大卡車,被鐵絲網隔開,里面有幾只游蕩的喪尸,在車輪底下還能看到血跡。 一只喪尸晃悠悠靠近鐵絲網,忽然有什么東西撞上喪尸的額頭,直接盯在上面,定眼一看,能看到半截露出來的鐵釘。喪尸頂著一枚釘子繼續晃,直到一柄匕首橫過來**它的腦袋。 張悠抽出匕首,對上面的紅白之物還是稍有不適,但在連日的訓練下已能正視,此時反而看著那半枚露在外面的釘子表情沮喪。 有人拍著她的肩膀從后面走過來,不怎么有誠意地安慰道:“已經很有進步了,準頭不錯,至少這次你準確地釘上了它的額頭,而不是肚子臉什么的。” 又一個聲音響起,語帶嫌棄,“一個小時都燒不死一只喪尸的人,沒有資格說別人。” 關戰聞言一臉郁悶地轉首看去,“越越,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打擊我啊。我覺得你對我的耐性越來越差,你已經厭倦我了嗎?”說到最后時,臉上擺出一副可憐相。 公孫越額冒黑線,干脆轉過頭不去理他。 “其實我覺得關戰的火系異能挺好的,雖然現在因為等級不夠,要殺死一只喪尸費的時間會長些。可你們想一想啊,待到以后異能強大起來,那就是群攻技能啊。”張悠語帶羨慕的說道。 “我們這樣的異能,真的能夠厲害起來嗎?書上說喪尸會有晶核,吸收晶核異能才會升級。”說話的是個瘦瘦的年輕人,叫蔣泉,是新加入隊伍的人,也是甘棠那天找到的三人之一。 關戰眼睛一亮,感興趣地靠過去,興致勃勃地問他,“什么書?竟然還能教人升級異能?” 蔣泉愣了愣,看著他呆呆地說道:“網絡上喪尸類的小說都這么寫,有些變異動物的rou吃了也可以,哦,還有一些變異了的植物,堪稱天材地寶,有幸得到一株,甚至能連升三級。”說到后來,語氣不自覺興奮起來。關戰卻是聽得表情發蒙,還傻愣愣地跟著問,“真、真有那么厲害?” 公孫越看不過去地直罵“白癡”,張悠卻忍不住笑出聲,但還是好心地給關戰科普。 “那是網絡小說,都是瞎寫的不可信,別說有沒有那種晶核,就算有,誰敢隨便亂吸收。我覺得按甘棠說的去做就很好,沒有什么是可以不勞而獲的,想要異能升級變厲害,就只有不停地實戰訓練,用的次數多了,就像打游戲一樣,經驗條上去,自然就能升級。”一邊說一邊摸下巴,臉上露出好奇表情,“說起來,不知道甘棠是什么異能,總覺得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