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他心中思量,臉上也露出了一個軟軟的笑容,主動跟靳堯道:“徒兒傷口已經不疼了,就是有些癢……師父,你別跟我生氣了,我下次一定不再魯莽沖動,做什么事都三思后行,好不好?” 靳堯聞言冷笑一聲,俯視他道:“你當真聽得進去?你可知道當時的情況只要刀再往前一寸,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你了!” “可是陛下……” “陛下的命有我看著呢,你cao什么心!”靳堯狠狠的瞪他一眼:“就算沒你,那刀也不可能落到陛下身上!” 謝盞委屈的癟了癟嘴:“徒兒就是怕有什么萬一……” 靳堯冷笑:“你這是不信我?” “當然不是!”謝盞著急道:“阿盞自然是信任師父的,只是當時情況緊急,我一時沒有想那么多,那刀眼看就要落到陛下身上了,我就是怕……”大不敬的話他吞進了肚子里,只道:“我一怕就慌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撲了上去……” 從前靳堯雖然關心他,但也從來沒有這樣冷臉過,謝盞心里不確定起來,有點怕靳堯真的生氣,急的想起身解釋差點牽動到傷口。靳堯見狀一把伸手壓住他不讓他亂動,道:“你這是想讓傷口又裂開?安生躺著!” 謝盞可憐兮兮的看著靳堯。 靳堯嘆一口氣,坐到了床邊,道:“我也不是怪你……你救了陛下,這當然是極好的,只是下次再有這種事情,也不要再像那樣沖動了。” 靳堯很愿意助謝盞一臂之力,也知道靳尫在外面聽著,便想順勢問謝盞怎么那么緊張靳尫的性命,卻不料還不等他開口,謝盞先問:“師父那天受傷了嗎?” “……”靳堯無奈,伸手摸了一下謝盞的頭發:“沒受傷。” 那天那撥殺手的來路已經明了了,說是北狄大王子的殘部,為了報仇而潛入昭王府,本來是打算殺了靳堯的,卻意外撞到準備微服私訪的靳尫,頓時轉變了目標,想結果了大韓皇帝的性命以利北狄。 來路很簡單,靳尫和靳堯都一致認為應該將此事壓下來,但靳堯清楚,三日前的那一次刺殺,分明就是謝盞策劃的。 謝盞雖說在青樓中長大,后來又到了小倌館,但在他八歲時王謝的舊部就找到了他,經過將近十年的經營,他暗地里的勢力恐怕不亞于靳堯所擁有的,這三年在昭王府住,又收服了一批朝堂上的官員…… 他的目的一直都是大韓的江山,昭王府只是他的踏板而已,他遲早會離開的。 靳堯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他很清楚謝盞的純良都是裝出來的,也很清楚謝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這沒關系,他自己不是也在騙謝盞嗎? 但怎么心里還是有點不得勁兒? 床上的少年乖巧的看著靳堯,像是一只無憂無慮的小鳥,然而在不知名的暗處,他分明是一個狂熱的賭徒。 靳堯垂眸,下意識的緊了一下手指。 靳長榮疑惑謝盞對他的寵愛度怎么會漲的那樣快又那樣輕易,靳堯自己也曾經想過,這些各式各樣的情感碎片如陸離牧唐還有謝盞,他們當真是完全分開的嗎? 那個卡卡口中神秘的主人,那個擁有陸離的天真、牧唐的殘忍、謝盞的腹黑的男人,到底是怎樣的人? 謝盞對他的寵愛度有卡卡在監控,自己的寵愛度呢,有誰可以檢測?他是無動于衷,還是早已動情? 沒有人知道。 靳堯呼出一口氣,到底沒有在開口,而房門外的靳尫聽了半天的墻角也按捺不住了,跨步就進了房門,臉上神情莫名悲痛—— 三天后,昭王殿下新收的徒弟謝盞染病去世。 三個月后,隆裕帝靳尫從民間接回來一個十七歲的私生子,賜名靳長安,封號安王。 . 大韓初夏,皇宮內。 下朝后靳堯和相熟的官員一起準備離開皇宮,身后卻有個小太監忙叫住了他附耳對他道:“昭王殿下,安王請您去后花園一見——” 第51章 霸道王爺靳小堯16 靳堯跟著那小太監一路西行,很快在一簇盛開的牡丹花前看到了穿著藏藍色皇子袍的謝盞,他背對著人,正要伸手去觸碰那些顏色艷麗的花朵,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又馬上收回了手。 靳堯一哂,目光定定的看著他的背影。 那背影拋去了幾個月前的單薄,變得和同齡的男子一樣頎長,想來在他消失的這段日子里,靳尫也一直在為他調養身體。 引路的小太監已經下去了,偌大的御花園里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人,謝盞放棄了眼前漂亮的牡丹花,轉過身來眼神亮亮的看著靳堯。 靳堯卻只是沉默。 一絲尷尬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浮現,謝盞勉強一笑道:“師父,之前我去信給你,你沒有收到嗎?” 這三個月來謝盞往昭王府送過幾次信,但無一例外都被檔回來了,他心中已經有了不妙的猜想,卻始終有些不愿承認 “長安怕是認錯人了吧?” 謝盞臉色一變。 靳堯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緊接著道:“本王只有一個徒弟,已經在三個月前病逝了。” 謝盞臉色蒼白,艱難開口道:“師父是在怪我?我之前走的太急了,也沒有跟您說一聲,您……” 靳堯打斷他的話:“你想跟我說什么呢?” 謝盞一下握緊了雙手。 靳堯道:“你想跟我說,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昭王府呆這三年,其實是別有目的;你想跟我說,你那些純良的本性都是裝出來的,本質上你心思深沉,暗地里做了不知道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嘆了一口氣,看著謝盞道:“你想跟我說,你背棄自己的國家同北狄五王子合作,就只是為了得到一個皇子身份?” “……”謝盞啟唇,想要說些什么。 “一句【王謝舊時盞,踏馬飛燕來】不足以使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靳堯無奈的看著謝盞:“我本來以為你懂的。” “師父想讓我懂什么?” 靳堯冷冷的:“我想讓你知輕重、懂進退!卻沒想到你不僅沒有領悟我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昭王徒弟的身份滿足不了你,你還想要更多,想要恢復身份,想要同長纓爭那至尊之位,是不是?” 知輕重,懂進退…… 同長纓爭那至尊之位? 謝盞聞言一怔,心中吹過一陣陣刺骨的寒風,使他感覺自己好像浸泡在冰冷的湖水當中…… 他終于開口,嗓音沙啞:“說到底,你就是為了靳長纓?” 他住在昭王府三年,期間或許有什么疏忽以至于讓靳堯發現了他的身份,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所以靳堯才收他做徒弟,所以他才對他那般好,而他所做的那一切都是為了安撫住他,好讓他不要去跟靳長纓爭? 靳堯卻道:“長纓本來就是太子。” “那我呢?”謝盞冷冷的看著靳堯:“靳長纓本來就是太子,那我呢?我身上和他流著相同的血,憑什么他可以有的東西,我偏偏不能有!” 憑什么靳長纓能得到這萬里江山,他就得龜縮在一方尺寸大的世界里?謝盞不住冷笑,眼眶赤紅:“不管靳長纓適合還是不適合,你就認定了他是不是?” 那些關心都是假的,那些rou眼能看見的寵溺都是有代價的? 當靳堯伸出手來撫摸他的頭發,為他上藥,心里想的其實是靳長纓! 靳堯卻皺眉道:“不是我認定了長纓,而是他本來就是皇兄選出來的繼承人!他是太子,而你,謝盞,你是謝家的后人!謝家當年因為謀反而被判滿門抄斬,你的出生本來都是一個不該發生的錯誤……你的母親或許是無辜的,但她的家族并不無辜。” 謝盞死死的盯著靳堯,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所以我活該受到這些對待?” “……我沒有這個意思。” 謝盞卻笑了一聲:“為何在我聽來,王叔分明就是這個意思?我是謝家后人,我不該出生,我罪當萬死……當年我母親在青樓里千幸萬苦將我生下來,我千幸萬苦活下來,對王叔來說,全都是不應該是不是?” 靳堯一滯。 “真是辛苦王叔了,這段日子明明厭惡我心思深沉,卻不得不為了大局而忍辱負重與我虛與委蛇……”謝盞嘆了口氣,簡直笑出了淚:“王叔那么為了靳長纓著想,他卻不知道,真是可惜了啊!” “你何必非要如此?”靳堯煩躁的吐出一口氣:“我從來沒有說過厭惡你的話,只是……” “只是什么?”謝盞笑,右手拭去眼角剛剛笑出的淚:“只是覺得我心思深沉而已?” 靳堯沉默。 謝盞卻道:“靳長纓天真可愛,自然得王叔喜歡,我心思深沉,自然被王叔厭惡。只是王叔是不是忘了,他為什么天真單純,我又是為什么深沉歹毒?!” “王叔,你可知道,一顆心自小被人取出來,丟到發臭的臟水里泡著是什么樣的感受?” 深沉歹毒?他若是不夠深沉,不夠歹毒,已死了十回了! 靳堯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如今走錯了路。” “那照王叔來看,我該走什么樣的路?我就該做你的徒弟,娶了長榮……”他一哂,突然覺得好笑:“然后去長榮在江南的封地,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這樣沒什么不好的。”靳堯頭轉向一邊,看著滿園盛開的花:“你以為皇帝好做嗎……”他嘆了口氣,再次轉頭看向謝盞:“你如今已經恢復了皇子身份,又得了安王的封號,何不就此收手呢?憑皇兄對你的寵愛,你自去向他請一塊富饒的封地,逍遙自在又有哪里不好?以長纓的性格,等他登基之后想必也不會容不下你……” “是我容不下他。”謝盞笑,伸手掐了一朵盛開的牡丹:“我容不下靳長纓,容不下害了我母親的王皇后,容不下春風樓里欺壓我們的那些人,容不下春曉館里……” 他一頓,將未說完的話全都吞了進去,眼神漠然:“從來只是我容不下別人而已。” 他往前一步,伸手想將牡丹插到靳堯的頭發,不過靳堯下意識的退后一步,躲開了他這一個動作。 謝盞無所謂的點頭,隨手將花丟到了地上:“王叔,那個位子,我是一定要坐的。” 眼前的這個人,也一定要留。 第52章 霸道王爺靳小堯17 在皇帝認回安王的第三個月,皇后便出事了。 半月前皇后的娘家安樂侯府小侯爺當街打死了一個臨街的攤販,當時正值開市,周圍上百雙眼睛看的清清楚楚,安樂侯府想將這件事情強壓下去都壓不住,眾百姓的悠悠之口很快將這件事情在京城傳的沸反盈天,第二天當朝,御史就參了安樂候一本,其中共八條罪名,教子不嚴縱仆行兇都算是輕的,更有貪污受賄結黨營私等等滔天大罪,圣上聞奏后當庭盛怒,即刻命大理寺和刑部聯合審查,安樂候暫停職務以配合調查,侯府小侯爺則因為殺人罪名被押入刑部大牢,以待審判。 這一下如同飛來橫禍,兜頭就砸到了安樂侯府的頭上,整個侯府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下人們走路都輕了很多,許多敏感的官員也從此次亂象中察覺出了不對勁 這安樂侯府可是太子殿下的外家,在朝中支持者也很多,怎么這次偏偏就跟樹倒猢猻散似的,幫他們說話的人都那么兩三個,還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蝦? 難道說…… 眾人不禁想起來三個月前被皇上從民間找回來的安王殿下。 謝盞十四歲進王府,之后三年都一直在王府呆著,隨后雖然被靳堯收做了徒弟,但畢竟時日不長,他自己也從來沒有在大眾面前出現過,唯兩次進宮,也只是去慈寧宮見了太后,因此知道他來路的人甚少,不過這三個月來陛下對安王的寵愛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已經十七歲本該出宮建府的年齡,陛下偏偏就將人留在了宮中,且還賞賜不斷,再看太子,前兩日才被陛下罵了不成器…… 這風向是要變了? 在外眾人皆有此等想法,在內的皇后更是心慌意亂,自三個月前謝盞被靳尫任回來,她就覺得要出事,果然,這才過了多久,禍事就降到了安樂侯府頭上!可偏偏她以為謝明儀早就死了,自然聯想不到這上頭去,心中各種猜測還未明了,那邊刑部和大理寺的審查結果卻已經出來了,證實那名御史說的八條大罪條條都有理有據,靳尫當場摔了折子,奪了安樂候的爵位及身上所有官職,命其閉門思過,至于那還關在刑部大牢的小侯爺,著令將其擇日問斬! 皇后初聞此信便嚇的魂飛魄散,安樂候府這一代子嗣不豐,她父親便只生了她和小侯爺兩個,若將小侯爺問斬,她們家香火可不就斷了嗎?日后長纓又有何人來扶持! 想到這里皇后再按捺不住,不顧太監阻攔直接傳入了勤政殿中哭著請求陛下饒他弟弟一命,卻不料靳尫不禁不息怒,看到她來反而怒氣更甚,直接命人將她押了回去,甚至說出要廢后賜死的話來! 廢后賜死? 靳長纓怔怔的看著來傳話的小太監,想起的卻是昨晚謝盞對他說的那些話。 外人皆道父皇是因為安樂侯府的事情遷怒母后,他卻知道,使父皇如此憤怒的不是外面的朝堂之事,而是十八年前母后做的那一件錯事。 是母后害了謝盞的母親,害得他們淪落青樓,又害得謝盞的母親含怨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