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遲了,孩子已經有了,許秋陽郁悶地想。 “對了,站長,那另外一個人選是誰呢?” “這個還沒定下來,我們還要再開會討論,你有什么好的人選也可以提出來。” 許秋陽想了一下:“我覺得我們工會的毛思陽同志不錯。” 毛思陽家里是縣城的,有初中文化水平,是個很有點八面玲瓏交際手腕的人,平時也挺勤奮好學的,工會的工作既繁瑣又特別需要協調好人際關系,就連許秋陽自己也沒有信心一定能做好,她卻能應付得游刃有余。 就從工作能力方面來說,許秋陽還是挺欣賞她的。 毛思陽也已經結婚了,當時跟許秋陽他們一同辦的集體婚禮,她的丈夫叫做武明輝,也是縣城人。 彭站長點點頭:“毛思陽?嗯,可以考慮,行了,你先回去跟你婆家的人商量一下,月底之前給我一個答復吧!” “好的,謝謝站長。”許秋陽有些憂心忡忡地回了辦公室。 能夠去省城進修,這對于許秋陽來說,確實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 彭站長說,以前供電局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而今后會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也為未可知,就算有機會,那名額也未必會輪得到他們水電站,未必會落到她許秋陽的頭上。 而她如果不抓住這次,以后再想有這種能順利拿到文憑的機會可就沒那么容易了,沒有文憑,她是否能一直在這個工作崗位上站穩腳跟,甚至更上一層樓? 可是如果真的要去進修的話,肚子里的這個孩子怎么辦? 想到這里,許秋陽突然有些慶幸沒讓羅建剛把這事告訴他的父母,她敢肯定,如果他們知道的話,是絕對不可能答應讓她去省城讀書的。 可是羅建剛呢,他會怎么想? 許秋陽一直想到下班,都還沒有想明白她到底該怎么辦。 渾渾噩噩地下班回到家,剛拿起晾衣服的叉子準備去收衣服,被剛回來的羅建剛看到,他趕緊大聲喊了一句:“你別動,放著我來。” 羅建剛還是一如既往地激動萬分,把許秋陽伺候得跟個女王似的,連倒杯水喝都不讓她自己動手,可是他越是這樣殷勤,許秋陽的心里就越是難受,想說的話就益發說不出口。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該說的話還是沒有說,許秋陽的心里也很著急,每次都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說了,可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急得她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一下子就憔悴了起來。 羅建剛擔心地問:“媳婦啊,我看你這兩天精神都不太好,是不是肚子里這個鬧你了?要不我還是跟咱媽說說吧,她有經驗。” “不用,我沒事,還是過幾天再說吧!”許秋陽有點慌亂地說。 羅建剛雖然覺得許秋陽確實是有些不對勁,可是又認為這是懷孕造成的,因此也不敢怎么說她,只是照顧得越發殷勤小心了。 許秋陽一再要求這事先不要告訴別人,他也只當她是孕婦的焦慮情緒發作,也只好順著她的意,哪怕是在楊雪珍和鄧淑美的面前,也絕口不提。 這天吃飯的時候,照例是羅建剛從飯堂里把飯菜打回來給許秋陽吃,因為他說飯堂里都是飯菜的油膩味兒,人又多,怕她會不舒服,所以不讓她去。 楊雪珍幾天沒跟許秋陽一起吃飯了,剛好今天去了縣醫院做產前檢查,發現了一個大新聞,心癢癢的恨不得馬上跟許秋陽說,見她還是在家里吃飯,便端著自己的飯缸過來了。 看了看他們的飯桌,楊雪珍恍然大悟:“難怪我說你們最近都不在飯堂里吃飯了啊,原來是躲在家里吃獨食啊!” 羅建剛為了給許秋陽補充營養,特地多給她抄了個雞蛋,還滾了個紫菜蝦皮湯補鈣。 許秋陽笑著招呼她:“可不是嘛,好不容易吃點獨食,倒被你給趕上了,快來吃點兒吧!” 楊雪珍不客氣地夾了一筷子雞蛋:“秋陽,我告訴你一個大秘密!”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快說呀!” “我今天不是去了縣醫院婦產科產檢嘛,你猜我遇見誰了?” “誰呀?” “毛思陽!” “咦,她去婦產科干什么?難道她也去產檢了?”大家都是同時結婚的,懷孕了也不奇怪,許秋陽吃完飯,正端著碗去盛湯。 “才不是。”楊雪珍神秘地搖了搖頭,湊近了許秋陽的耳邊低聲說,“她是去打胎的!” “當啷!”許秋陽手里的碗掉到桌上,湯湯水水撒了一桌。 “秋陽,你怎么了?”楊雪珍著急地問。 “手沒燙著吧?”說話的是羅建剛。 “我沒事,一不小心手滑了。”許秋陽抱歉地說,心里還是跳得厲害,不知道怎么的,她直覺就是毛思陽的墮胎跟這次學習的事有關系。 羅建剛趕緊去拿了抹布來收拾殘局,然后又盛了一碗湯放到許秋陽的面前。 許秋陽小心地問楊雪珍:“你怎么知道她是去打胎的?” “我可不是瞎猜的啊,是聽護士親口說的,而且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剛從里面出來,臉白得跟白紙似的,走路都走不穩,看起來就隨時像要倒下的樣子,可是她居然是一個人去的,身邊連個伴兒都沒有,你們說她男人究竟知不知道這件事啊?” “不會不知道吧,打胎這么大的事,她能自己一個人做主?”羅建剛接口道。 “可要是知道的話,這樣都不陪她一起去,她男人也太過分了吧!”楊雪珍撇撇嘴說。 “說不定是武明輝不同意她打胎呢!”羅建剛說,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有了孩子的多大的喜事啊,居然還有人會不要,簡直是匪夷所思。 楊雪珍也覺得很奇怪:“對呀,好端端地干嘛要去打胎呢,難道是她跟武明輝關系不好,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什么日子過不下去了?”廖志濤來找媳婦,正好一只腳跨了進來,聽到了半句話。 “我們在說毛思陽的事呢!”楊雪珍說。 “哦,這事啊,我大概知道她為啥要去打胎了。”廖志濤說。 “為什么啊?”三個人六只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他。 廖志濤沒來由地感到一股壓力,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后腦勺:“我剛剛去找彭站長,他跟我說了一件事。” 接著便把水電站要送兩名職工到省城的大學去接受成人教育的事情說了出來。 楊雪珍立刻說:“哇,太好了,秋陽,這兩個名額里肯定能有你的份吧!” 廖志濤跟著說:“秋陽肯定能有一個名額的,這就不用說了,還有一個名額,站長跟我上面討論說準備要給毛思陽,昨天已經找她談過話了,難道就是因為要去學習,所以她才打掉了孩子?” “對,這個可能性太大了,以她要強的個性,這事兒還真能做得出來。”楊雪珍說。 兩人正說得起勁,突然覺得氣氛有點兒不對勁,抬頭一看,羅建剛直勾勾地盯著許秋陽:“這事兒你早就知道對不對?所以你才一直不讓我說出來?” ☆、第90章 無妄之災 楊雪珍疑惑地看著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的羅建剛和許秋陽:“你們這是怎么了?羅建剛你說什么呢?” 許秋陽抬眼看了廖志濤一眼, 向他使了個眼色, 廖志濤便識趣地扯著滿心好奇的楊雪珍出去了。 楊雪珍臨出門的時候還在不甘心地嚷嚷:“你看羅建剛那兇樣, 萬一他欺負秋陽怎么辦?” “你就少cao點心吧, 別管人家夫妻倆的事了。”廖志濤有些無奈, 但也還是強硬地把她給帶走了。 許秋陽站起身,走到門口把門關上:“對,前幾天彭站長是跟我說了這事。” 羅建剛緊張地走過來,一把握住她的手:“那你是怎么打算的,你該不會也想像毛思陽一樣吧!” 許秋陽感覺有點受傷, 怒道:“怎么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羅建剛急了:“不是,我……”一時語塞,他急得在身旁的衣柜上重重地砸了一拳,厚實的木板發出“咚”的一聲, “可是你為什么這么多天都不告訴我, 也不讓我把你有了孩子的事情說出來?” 許秋陽確實是心中有愧, 溫柔地拉起他的手, 吹了吹上面撞出來的紅痕:“對不起啊,建剛, 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 只是一直都還沒有想好。” 羅建剛一甩手,氣鼓鼓地把頭轉到一邊, 不想跟她說話。 許秋陽繼續拉他的手,再拉,再被甩, 她還是百折不撓地一次又一次把他的手拉起來,放到嘴邊親了一下,見他沒有什么激烈的反應了,這才雙手環抱著他的腰,用腦袋在他懷里蹭:“建剛,別生氣嘛好不好?咱們有話慢慢說嘛!” 羅建剛一向對她的撒嬌是沒有辦法的,心中一軟,雙手把人摟進懷中,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語氣還是有點生硬,心里第一萬次鄙視自己,真是沒出息透了:“要說什么?” “這個孩子是我們盼了許久才盼來的,我當然會好好地生下來,可是去學習的機會也十分難得,我不想錯過。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可就是想不到一個兩全的辦法,我,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羅建剛嘆了一口氣,她的頭發毛絨絨地拂在臉上有些癢:“傻姑娘,咱們是夫妻啊,有什么為難的事當然要一起承擔,你瞞著我做什么呢,不管怎么樣,我總是會尊重你的想法的。” “雖然彭站長沒有明說,可是我相信,如果我現在把懷孕的事說出來,這個名額肯定是會給了別人的。我想毛思陽肯定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事吧!說真的,剛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我也嚇到了,她可真是狠得下心啊!” 羅建剛抱著她的雙手緊了緊:“秋陽,如果你也想打掉孩子,千萬要告訴我,不要自己一個人去做手術,我會心疼。” 許秋陽心里一痛:“不會的,這是我們的寶貝,我只會用我的生命去保護它,又怎么可能做出傷害它的事情呢?” 羅建剛沉聲道:“那去學習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許秋陽說:“我有點貪心,想兩樣都要。” “兩樣都要?” 許秋陽點點頭:“嗯,我想我有懷孕這件事就先瞞著,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照常去學習,等別人發現的時候,都已經幾個月過去了,到時候我就說原來沒有發現,成人教育本來就是允許結過婚生過孩子的人參加的,我想到了那個時候,學校中不至于要因此而開除我吧,只要我能盡量做到不影響學習就可以了,我算過時間,這孩子正常的話預產期應該在過年期間,到時候就放假了,不會影響學習。” “不行!”羅建剛立刻說,“我不能讓你一個人挺著大肚子在省城生活,萬一要是出了什么問題,那該怎么辦?” “不會有什么問題的,我身體好得很,孩子也乖,你看,一直都沒怎么折騰我,很多農村婦女懷了孩子還不是照樣下地干活,cao持家務,最后也能順順當當的把孩子生下來啊!” “那是別人,你是我媳婦,我不會讓你吃這樣的苦的,一想到你大著肚子一個人在省城孤零零的沒人照顧,我就心疼。” “傻瓜,怎么會是孤零零的呢,不是還有同學老師嘛,住在宿舍里平時有什么事也有人照應,而且在學校里比上班還輕松呢,又用不著干什么活,吃飯也有食堂,怎么能叫做吃苦呢!” “但我還是放心不下。”羅建剛悶悶地說,他越聽許秋陽說,就越覺得她是下定了決心要這么做的,現在只是在通知他她的這個決定而已,許秋陽這人,雖然平時看起來隨和大方,一般小事都不計較,按他的意思去做,但羅建剛知道,一旦她想清楚了要去做的事,那就是非要做到不可的。 也許她的手段不會有毛思陽那么激烈,會更多地考慮方方面面的影響,但相同之處是,兩人都是看準了一個方向就要百折不撓地走下去的人。 果然,許秋陽剛開始說的時候,語氣還有些猶豫,有點要跟羅建剛商量的意思,可以越說到后面,語氣便越堅定,仿佛在這個說的過程中,就已經把自己紛亂的思緒給梳理整齊,讓她看到了一個明確的終點:“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建剛,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失去這個可以名正言順拿到文憑的機會,以后如果在工作上遇到什么問題,再回頭想起來今天這個決定,我一定會后悔的,我不想給自己今后的人生留下遺憾。” “明明努力一把就可以做得到的事情,為什么不去做呢?”許秋陽說:“建剛,你會支持我的,是吧?” 羅建剛沉默了良久,才終于一字一句地說:“是,我會支持你的。” 這天晚上,大概是終于放下了一件心事,許秋陽這些天來第一次睡了一個安穩覺,反而是羅建剛,輾轉反側一個晚上都沒睡著,第二天早上是頂著兩個大大的熊貓眼起來的。 大概是他皮膚比較白的緣故,黑眼圈特別明顯,許秋陽睜眼一看,就是他黑著兩個眼眶,一臉煩躁地撥拉著鳥窩似的亂發的樣子,不由“噗嗤”笑了出聲:“你昨晚干嘛去了,偷雞去啦?” 羅建剛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你還好意思說,還不都怪你,你倒好,睡得沒心沒肺的,也不想想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睡得著!” 許秋陽剛想開口說話,突然感到胃里一陣翻騰,忍不住干嘔了兩聲,羅建剛連忙過來扶住她,一手撫著她的后背:“媳婦,你怎么了?” 許秋陽搖了搖頭,捂著嘴緩了一下,這才順了順自己的胸口說:“沒事了。”看來是這個孩子終于不甘寂寞,出來宣誓自己的存在感了。 所幸這份不適并沒有太嚴重,而且一會兒就過去了,許秋陽如常起來穿衣洗漱。羅建剛卻是滿臉的苦惱之色:“你這個樣子,叫我怎么放心讓你去啊!” 許秋陽回頭看他一眼,幽幽地說:“不是已經說好了的嗎?” 羅建剛只好無奈點頭:“是,說好了,讓你去!” 許秋陽上班的時候,見到了毛思陽,對方的臉色特別蒼白,許秋陽忍不住說了一句:“不舒服的話就請假休息幾天,不用強撐著的。” 毛思陽卻表現得像是一只受了驚的小白兔,有點驚慌失措地說:“我沒事,我沒有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