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呀,是廖干部!” “流了好多血!” “快,快送到衛生所。” “拿門板來抬。” 終于有人把渾身發軟的楊雪珍扶了起來:“你沒事吧?” 楊雪珍懵了一會兒,動了動手腳,還像是在做夢似的:“我沒事。” 然后猛地清醒過來,往抬著門板的那群人跑過去,扒拉開周圍的人擠進去:“小眼鏡,小眼鏡怎么了?” 廖志濤趴在門板上,背后都是傷,頭頂上破了個大口子,鮮血流出來,把頭發都打濕了一大片,人昏迷著,人事不知。 楊雪珍雙手捂著嘴,哽咽著說:“小眼鏡,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腳步匆匆地幫忙抬著門板,把人送到了白水村衛生所。 “醫生、醫生快來救人啊!” 白水村衛生所的醫生看到這情況也嚇了一跳,直接表示他這小地方條件不夠,處理不了這么復雜的情況,要趕緊送縣醫院,只是簡單地給他止了血。 彭站長派了他平時乘坐的小面包車把廖志濤送去縣醫院,楊雪珍也跟了上去,一路上緊緊握著廖志濤的手,哭得梨花帶雨:”小眼鏡,對不起,我以前不應該這樣對你的,你一點也不慫,你很勇敢,你最勇敢了,今天要不是你救了我,我還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呢,你千萬不能有事啊,一定要挺過來啊!” 顛簸中廖志濤醒了一下,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欣慰一笑,虛弱地說:“你沒事我就放心了。”說完頭一歪,又暈了過去。 楊雪珍“哇”地大哭:“小眼鏡,你要堅強啊,你一定要挺住啊!你死了叫我怎么活啊!” 話音剛落,廖志濤的眼睛又睜了開來,眼里閃動著喜悅的光芒:“真,真的?” 幸好廖志濤的傷只是看著嚴重,在醫院包扎好傷口之后,留院觀察了幾天,確定沒有腦震蕩之后,就可以出院了。 他住院的這幾天,楊雪珍衣不解帶地在醫院里服侍著,每天天還沒亮就到自由市場里候著,等著買附近的鄉民從河里捕的魚,這河魚價錢不貴又鮮美滋補,很是搶手,通常一拿出來就被人搶完了,所以得早早候著。 買到魚以后就拿到表姐家燉成湯,再帶回醫院給廖志濤喝。 頭上裹著紗布的廖志濤斜靠在病床上,看著心愛的姑娘舀起一勺魚湯,細心地吹涼了,再小心翼翼地喂自己喝,他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像是在做夢一樣。 廖志濤飄飄然地把一根手指頭放進嘴里,用力一咬:“唉喲!”痛呼一聲。 楊雪珍連忙拉開他的手,看著手指頭上深深的牙印:“你傻了嗎,干嘛咬自己。” 廖志濤傻傻地笑:“我看看是不是在做夢。” 楊雪珍氣得擰了他一下:“真是個傻子。”轉身要走。 廖志濤拉住她的手:“你是真的愿意跟我談對象嗎?” 楊雪珍臉上一紅,點了點頭。 廖志濤還是有點不放心:“不是因為我救了你?” 楊雪珍一瞪眼:“當然是因為你救了我啊!” 廖志濤心里翻起nongnong的失望,強忍著內心的痛苦說:“你,你沒有必要這樣的。” 楊雪珍雙手捧著他的臉,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小眼鏡,你給我聽好了,我愿意和你好,不僅僅是因為你舍命救我,更重要的是,通過這次的事,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你不知道,看見你傷成那個樣子,我的心有多疼,就像是拿著一把刀子捅在心里拼命地攪動一樣,一想到你有可能會離開我,我就覺得我活不下去了,當時我就想,只要你能好起來,我就一定要跟你在一起,不管你是不是慫得不敢跟站長作對,是不是連菜花蛇都害怕,我都認定你了,往后要是再遇到蛇,你喊我,我來抓!” 廖志濤感動得一塌糊涂,謝謝你不嫌棄我…… 由于學習班占用了晚上的時間,許秋陽只好利用中午休息時間幫她們補課。 這幾天楊雪珍不在,許秋陽決定要幫鄧淑美好好再加強一下前面教過的知識,經過前面一段時間的學習,許秋陽發現,在理工知識這方面,鄧淑美這孩子,有點笨。 其實她以前的識字課上得挺好的,認字認得又快又好,寫的字也清秀,后來還愛上了到文體活動室的小書架上找書看,比楊雪珍那個一看書就嚷著頭疼的家伙好多了。 可是這段時間給她們講課,講完一個內容,楊雪珍和朱朝盛都點頭說明白了,就鄧淑美還瞪著迷惘的眼睛,完全一副找不著北的樣子。 再給她重復講幾遍,鄧淑美怕影響他們的進度,勉強點頭說懂了,把題目死記硬背了下來,可是,許秋陽出題給他們做的時候,只要把題目改一個數字,或者是稍微變動一些,她就完全做不出來了。 這孩子,可真是愁人啊! 現在也是這樣,同一個知識點講了好幾百遍,她楞是聽不明白,好像腦子里那根線怎么都拐不過彎來,無論你怎么深入淺出,掰開了揉碎了跟她說,她愣是聽不懂! 饒是許秋陽這么有耐心的人都受不了了,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到底有沒有帶著腦子來聽我說話啊!” 鄧淑美低下頭,低低地說了一句:“對不起,秋陽姐,我一定會認真的。” 許秋陽話一出口就有點后悔了,正想說一句:“算了,我再繼續給你講一遍。”這時,就看見一顆顆的眼淚水“啪嗒啪嗒”地砸在桌面上。 許秋陽愣住了:“淑美,你怎么了?” 鄧淑美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秋陽姐,對不起,是我太笨了,怎么樣都學不好,浪費了你一番苦心,你以后都不要教我了吧,我肯定是考不上的。” 許秋陽有點手足無措起來:“你別這樣啊,咱們再努力一下,也不是就沒有機會的。”其實她也知道,有的人在這方面就是缺根筋,就算比別人花費更多的精力,但就是學不好也是有的,根據這段時間的經驗,看起來鄧淑美就是這種人。 看來除非能提前知道題目,然后把答案讓她背熟了,否則的話她要通過這次考試還真是挺難的。 “我勸勸她。”旁邊一直沉默的朱朝盛說。 “好吧!你好好勸勸。”許秋陽站起來,把空間讓給了他們兩個人。 許秋陽不知道朱朝盛是怎么跟鄧淑美說的,不過之后她的心情放輕松了許多,就算還是同樣聽不懂,可也沒有原來那么著急難過了,還勸許秋陽不要太過遷就她,耽誤了其他人的進度不好。 許秋陽就適當放快了一些進度,畢竟楊雪珍和朱朝盛他們兩個人都是很有考上的希望的,楊雪珍這人雖然不太愛學習,上課的時候老喜歡打瞌睡,但勝在有些小聰明,腦子夠靈活,學得還是比較輕松的。 至于鄧淑美實在學不會的地方,許秋陽就交給了朱朝盛,讓他自己再找時間給她補習,反正這兩人談對象,與其談些沒用的,還不如互相學習,共同進步呢! 幾天之后,楊雪珍和頭上包著一圈紗布的廖志濤相攜回到工地的時候,許秋陽和鄧淑美都瞪大了眼睛,這倆人的相處,一看就不對勁啊,楊雪珍那嬌羞的小模樣是怎么回事? 這姑娘是個心里藏不住事的,還不等許秋陽她們逼問,主動就坦白了:“也沒什么啊,就是我跟小眼鏡在一起了唄!” “你還真的以身相許了呀!”許秋陽驚嘆,其實呀她也知道這倆人兜兜轉轉總有一天是要在一起的,不過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一件事情作為契機。 “對呀,我就是以身相許了,怎么的吧?”楊雪珍一臉甜蜜地說,“我跟你們說啊,我們家眼鏡以后就是我罩著了,他有些膽小,你們別欺負他啊!” “誰敢欺負廖干部啊,不怕他給小鞋我們穿?” “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們家眼鏡是這樣的人嘛!我不跟你們說了,先送他回去,他這腦袋還沒好呢,不能站得太久。” “秋陽姐,”鄧淑美小聲地跟許秋陽說,“我覺得雪珍姐變得好溫柔啊!” “可不是嘛,這人一談起戀愛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散發著一種母性的光輝。” 接下來的日子,是在緊張而忙碌的學習工作中度過的,在許秋陽的努力下,楊雪珍和朱朝盛的電力知識都掌握得非常好,做了幾遍廖志濤根據記憶出的題目之后,大家一致都認為他們兩個通過考試的把握非常大。 至于鄧淑美,許秋陽只能說她已經盡力了,至于結果,唉,盡人事,聽天命吧! 羅建剛有點不高興,他這些日子本來就忙,好不容易擠出點時間,想要好好跟自家姑娘相處一下,結果她整天跟這些人混在一起,根本就沒功夫搭理他。 拐彎抹角地提了幾次意見之后,許秋陽終于答應,等轉正考試過后,就陪他去縣城看電影,話說兩人談對象那么久,還只是最開始的時候看過一場電影,后來就一直都沒去過了呢! 羅建剛這才高興起來。 三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轉正考試很快就要開始了。 供電局對這事非常重視,特地從局里派出好幾個工作人員下來監考,考場就設在新建好的辦公樓里,占用了好幾間大會議室,沒有足夠的桌椅,就讓大伙兒盤腿坐在地上,手里拿著一塊木板寫卷子。 規定考試時間一小時,許秋陽是內定的行政辦工作人員,不用參加考試,可她還是很緊張,別人不擔心,就擔心鄧淑美那孩子。 她已經把廖志濤按照記憶寫出來往年的卷子的答案都寫了出來,讓鄧淑美一字不漏地背下來了,到時候遇上相似的題目,讓她直接把答案往上套就行。 可也還是讓人放不下心,這姑娘可是換了一個數字就不會做的人。 跟她一樣在考場外面墊著腳尖焦急地張望的,還有廖志濤,許秋陽嫌他晃來晃去看得她眼暈:“小眼鏡,你就別晃了,再晃你這受過傷的腦袋得抗議了。” 他傷好之后,后腦勺上留了一個疤,頭發都遮不住,他還時常沾沾自喜,說這是他榮譽的勛章。 廖志濤停下來說:“我這不是著急嘛!”他家里知道他找了一個同站的農村姑娘談對象之后,倒也沒有太大的反對,只不過特地提醒了他一下,萬一那姑娘以后要是不能轉正,他又非要娶她的話,以后小家庭有什么困難,可不要回去訴苦,家里也幫不上他們什么。 廖志濤他自己是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樣都認定了她了,可也不愿意讓自己媳婦將來被人小瞧了去,所以對她能不能轉正這事兒還是挺上心的。 “放心吧,以雪珍的水平,肯定考得上沒問題。”許秋陽說,“倒是淑美,真讓人發愁。” 如果她在這方面真的能力不行,就算能夠走后門把她弄進去機房,她也不敢啊,畢竟那算是技術崗位,萬一出了問題,那就是大事了。 廖志濤說:“實在不行就讓她申請后勤崗位吧,雖然待遇可能會差一點,不過總比回鄉下好。” 許秋陽想了想:“也只能這樣了,你說后勤什么崗位好?” “當然是飯堂啦!”廖志濤想也不想就說,飯堂向來都是一個油水足的崗位,要是膽子大點的,家里有一個人在飯堂工作,全家人都能跟著吃香喝辣,你不見飯堂的大師傅,個個都是胖子嘛! “就是不知道這后勤崗位容不容易進啊!”許秋陽嘀咕著,心里暗暗決定,萬一要是鄧淑美憑自己的能力進不了,那她就算是違反她做人的原則,也要想法子走個后門把她弄進來,不然的話,她跟朱朝盛,兩個人以后的路可不好走呢! 隨著一陣鐘聲響起,考試結束了,參加考試的人陸陸續續地往外走,表情各異,有輕松愉悅的,也有緊張懊惱的。 許秋陽很快就看到了興高采烈的楊雪珍一路小跑著過來。 “考得怎么樣?”廖志濤緊張地問。 許秋陽笑著說:“你看她那高興勁兒,肯定考得不錯。” 楊雪珍得意地說:“可不是嘛,題目簡單得很,全都是做過的,我覺得我說不定能得滿分!” 聽到這話廖志濤反而更加擔心起來,楊雪珍這人學習的時候什么都好,就是有點兒驕傲,如果是難點的題目,她可能還會認認真真地做,要是題目簡單了,她就粗心大意了,反而容易出錯。 見他這樣,楊雪珍反過來勸他:“放心吧,我都檢查過了,就算有錯也錯不了多少。” 說著,幾個人就見到在跟在朱朝盛身后低著頭走出來的鄧淑美,他們不敢出聲,眨巴著眼睛看著朱朝盛,無聲地問他情況怎么樣。 朱朝盛無奈地搖搖頭,他跟鄧淑美不在同一個考場,一交完卷子馬上就到鄧淑美的考場外面等她了,可她一直到別人都出來了,才磨磨蹭蹭地出來,然后也一直沒有抬頭正眼看他一眼,他的心里也正惴惴不安,不知道情況如何呢! 尷尬地靜默了一會兒,鄧淑美的眼淚又下來了:“我對不起大家,你們都為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我還是考不好。” “傻姑娘!”許秋陽摟著她的肩膀,“這有什么對得起對不起的,咱們都是好朋友,互相幫助是應該的,現在成績還沒出來呢,你怎么就知道考不好了?再說,就算真的沒考好也沒關系。” “就是!”廖志濤說,“實在不行你就去申請后勤的崗位。” “對對對,羅建剛他爸是縣長呢,肯定能幫你走這個后門的。”楊雪珍快言快語地說。 正在機房忙碌著的羅建剛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許秋陽認真地說:“淑美,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幫你留下來的,不會讓你們倆分開。” 朱朝盛說:“謝謝你們,你們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暫時先不用,我已經有了打算了。” “什么打算?”楊雪珍好奇地問。 朱朝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這個現在還不好說,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你們放心,如果真有困難,我會開口的,不會硬撐著。” 卷子一收上去,就把名字密封裝訂好,帶回縣城供電局里統一改卷,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可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時不時可以看到,有人衣服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趁人不注意悄悄溜進站長辦公室。 但彭站長是個老軍人,脾氣特別耿直,最看不慣這種事了,凡是進去的,都被他罵得狗血淋頭趕出來,到后來慢慢地就沒人敢去找他了。 有些家里有門路的,索性繞開彭站長,直接往供電局里下功夫,至于結果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這樣的人心浮動的日子過了十天之后,考試成績終于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