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可嚴愛花心中就是梗著這一根刺,總覺得人人都看不起她,只要看見別人湊在一起說悄悄話,她就會認為別人這是在說她的壞話,每到這個時候,她心中對許秋陽的恨意就更重上幾分。 在她的心里,越來越覺得,自己之所以會這樣,全都是許秋陽害的,許秋陽過得越是春風得意,嚴愛花心里的嫉恨之火就燒得越烈,她想要報仇,絕不能看著她如此逍遙自在! 在跟朱秀禾一起割草的時候,嚴愛花心里又產(chǎn)生了這個念頭,忍不住狠狠地用鐮刀砍著手底下的野草,一下又一下,仿佛是砍在許秋陽的身上似的。 突然聽到朱秀禾一聲驚呼:“當心,別過去!” “怎么了?”嚴愛花嚇了一跳,以為是碰到了什么可怕的蛇蟲之類的東西,趕緊跑到朱秀禾身邊,“你看見什么了?” 朱秀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什么,就是那棵樹碰不得。” “為什么呀?”看起來和其他樹也沒什么兩樣啊! “那是漆樹,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它身上的樹汁,身上會又紅又癢,好幾天都不能好,可難受了。” “呀,這么可怕?”嚴愛花變了臉色。 “其實也沒什么,這樹是野生的,山上不多,你只要記住以后再看到注意避開一下就行了。” “哦!”嚴愛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忍不住又回頭看了這棵樹好多次。 朱秀禾又說:“我姐小時候不懂事,有一次撿了一根漆樹枝放到被窩里玩,結(jié)果我爸媽晚上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起來身上全腫了,可把我姐一頓好打。” 嚴愛花鄙夷地笑:“好好的怎么會把樹枝放進被窩里,那多臟啊!” “那不是小孩子不懂事嘛!” “也就你們鄉(xiāng)下人孩子才玩這個。” 朱秀禾低下頭,默默地割草,鐮刀揮舞得飛快。 一轉(zhuǎn)眼又到了休息日,許秋陽和羅建剛說好了要上縣城看電影的。 現(xiàn)在天氣已經(jīng)開始熱了起來,許秋陽換上一身她自己用槐花熬水染的布做成了連衣裙,綠中帶黃的顏色就像是枝頭上新發(fā)出的嫩芽,收腰的款式讓她的腰肢看起來像是河邊的垂柳一樣纖細柔韌。 楊雪珍實在看不慣她再那樣胡亂折騰自己的頭發(fā)了,親自動手幫她編了兩條麻花辮垂在肩頭的兩側(cè),這段時間吃得飽、營養(yǎng)足,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養(yǎng)得比較好了,再加上她天天幫廚房的周師傅干活,順便討點洗米水用來洗頭發(fā),這時候再把發(fā)黃開叉的發(fā)梢剪掉,這兩根小辮子看起來已經(jīng)很有一些油光水滑了。 腳下也換了一雙平時干活舍不得穿的新鞋子,其實也是自己納的千層底布鞋,不過鞋面做了改良,灰布縫成布條按照后世涼鞋的款式做成的布涼鞋。 剛開始做的時候楊雪珍還取笑她異想天開,可做出來一上腳,整個兒纖巧又秀氣,楊雪珍馬上嚷著自己也要做一雙了。 總之,許秋陽今天很是用心地打扮了一通,當她如同一株亭亭玉立的小白楊站在羅建剛面前的時候,羅建剛像個傻子一樣,呆呆地站在她的面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第40章 看電影 “怎么了, 不好看嗎?”許秋陽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打扮,她覺得挺好的呀,莫非他覺得太招搖了?可是這個時候穿裙子的人雖然不多,可上次她跟楊雪珍一起上縣城的時候,也看過有人穿的。 而且在款式上她也盡量做得保守了, 袖口到了手肘下面, 裙子的長度也超過了膝蓋, 只露出小半截小腿。 平時她們雖然穿著長褲, 可是干活的時候還把褲腿卷起來到膝蓋上面的,她這樣怎么也說不上暴露吧? 羅建剛低頭看了一眼她捂了一個冬天的瑩白小腿,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很,很好看。”好看得他都有些心猿意馬了。 楊雪珍“噗嗤”一笑, 用力去推許秋陽:“好啦, 你們快點走吧, 就別再我們眼前晃來晃去了,我看得眼睛酸。” 許秋陽回頭:“要不要我?guī)湍銕裁礀|西?” “不用不用,快走吧, 我待會也要回家一趟。” 羅建剛跨上自行車,單腳撐地:“上車吧!” 許秋陽一手扶著車座后面的鋼條,輕輕巧巧地側(cè)坐了上去:“好了!” 羅建剛腳下用力一蹬, 自行車便晃晃悠悠地走遠了。 鄧淑美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一臉羨慕。 楊雪珍笑著說:“喲,咱們的淑美m(xù)eimei也想找對象啦?” 鄧淑美臉上一紅,低聲說:“才不是, 我還沒坐過自行車呢!” “切,自行車有什么好坐的,遇上路上有石子的時候,屁股都給顛青了,不過上次二師兄來的時候不是騎過一輛自行車,下次回去的時候你讓他載你唄?”楊雪珍不在意地說。 “那是他親戚家的,上次借給他是讓他幫忙運點沙子回去,平時哪好隨便借啊!”鄧淑美認真地解釋。 “咦,你什么時候?qū)Χ熜值氖履敲戳私饬耍俊睏钛┱湫χ灿鳎瑲獾绵囀缑酪欢迥_,不跟她說話了。 羅建剛這是第二次騎自行車載許秋陽,第一次的時候,見她一個姑娘家辛辛苦苦地在路上跑,過意不去才一時沖動讓她上車的,誰知道她才剛上車他就后悔了,這姑娘身上,怎么一股豬圈味兒啊,他長那么大,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么邋遢的姑娘呢! 沒錯,許秋陽同志就是憑借一副邋遢的形象和一身豬圈味兒成功引起了白龍灣水電站第一帥小伙的注意。 可這次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他只要稍稍一回頭,就能看見她那雙修長潔白的小腿,穿著一雙特別的鞋子,在那兒晃啊晃啊,晃得他熱血沸騰。 偏偏她又那么輕,輕得他常常擔心她是不是還在車上,不得不屢屢回頭確認一下,然后那雙腳就總是撞入他的眼中,讓他總是在想,原來她并不是天生就那么黑的啊! “要不你扶著我吧,不然我總擔心你會掉下去。”羅建剛說。 “不會呀,我坐得挺穩(wěn)當?shù)摹!痹S秋陽晃著雙腿說。 “風大,老是把我衣服吹起來,你幫我拉一下。”羅建剛今天耍帥,穿了一件白襯衣,風吹過來把他的衣服下擺掀起來,從底下灌進去,把整件衣服撐得鼓鼓的。 “哦,風吹了肚子不好。”許秋陽伸出手繞過他,到了前面抓著他的衣擺,就這么空空地懸著。 羅建剛等了半天,終于忍不住用力把她的手一按,落在自己的腰腹上:“你手不累嗎?” 許秋陽偷笑,指尖感受到他身體上的熱度,臉上微微一紅,仰起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今天的天氣真好啊。 羅建剛好半天才適應(yīng)了這種心跳過快的狀況,開始跟她說今天的安排:“去到縣城咱們先到處逛逛,中午吃完飯以后再去看電影,看完電影咱們?nèi)チ锉桑銜锉鶈幔俊边@是羅建剛想了好幾天的安排,本來他是沒想著要溜冰的,這個建議是他們宿舍的陳二胖提出來的。 當時陳二胖猥瑣地說:“溜冰好啊,特別是姑娘不會,你教她的時候,正好可以趁機拉拉小手、摟摟小腰什么的,美死了。” 羅建剛想想那個場景,也覺得挺美的,馬上就決定了要把它加入到兩人第一次約會的計劃中。 許秋陽有點遲疑:“應(yīng)該不會吧!”她不知道這個時代的溜冰鞋是怎么樣的,她小時候同學(xué)們流行玩直排輪,周圍的同學(xué)們幾乎人手一雙,但她繼母嫌貴不肯給她買。 她實在是太想要了,于是天天放學(xué)回家撿廢品,休息日就到附近的山上挖藥材,足足攢了半年的錢,終于湊夠錢買了一雙便宜的直排輪鞋子,可才穿了幾天,還沒真正學(xué)會呢,弟弟也吵著要,繼母就讓她把這雙鞋子給了弟弟了。 想起來那時候她也實在是太過包子了,如果是換了現(xiàn)在,她肯定不會給的,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向她索取個不停,不就是因為她太過懦弱嗎?如果那時候也有勇氣豁出去了鬧一場,到后來也不至于鬧成那個樣子啊! 以前的事情多想無益,重要的是,以后她再也不會把自己的東西拱手相讓啦,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一定會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握在手心,任誰也搶不去。 聽見她說不會,羅建剛立刻很高興地接話:“沒關(guān)系,我教你,很容易學(xué)的。” “嗯,好啊!”許秋陽輕輕地說。 羅建剛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快要飛起來了。 騎車比走路快多了,好像才騎了沒一會兒,就已經(jīng)到了縣城,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多了起來,許秋陽有些難為情,便將手從羅建剛的腰上拿了下來,依舊是扶在座位下面的鋼條上。 羅建剛腰間一松,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只恨這段路實在是太短了。 “既然都到縣城了,你不回一趟家嗎?”許秋陽問。 “你去嗎?”羅建剛滿懷希望地反問她。 “我當然不去啊!”他們的關(guān)系遠遠還不到見家長的程度呢。 “那我也不回去了,難道帶你出來又丟下你一個人在這?”羅建剛理所當然地說。 “沒關(guān)系呀,我自己隨便逛逛就好了,你看電影之前再出來就行了,這么久沒回去,你爸爸mama一定很想你的。”許秋陽這姑娘還是挺體貼的。 “沒事,我以前天天在家里混,他們恨不得把我踢出去呢!”羅建剛說,“你想去哪里逛?我陪你。” 許秋陽想了想,這時候市場還沒有開放,基本上沒有私人開店和擺攤的,買東西的話除了百貨商店,也沒什么其他地方好逛的,她為了省錢還債,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幾乎什么都不買。 但她實在是什么都沒有,光是買生活必需品就把這兩三個月的工錢都花光了,這時候身上只有幾張毛票,也舍不得花掉,就說:“要不你帶我到處看看吧,縣城里好多地方我都沒有去過呢!” “也行!”羅建剛騎著自行車,帶著她在縣城里兜起圈來,路過副食店的時候,羅建剛突然問:“對了,你要不要去買點紅糖?”他還惦記著女人每個月那幾天的時候的特殊情況呢,反正他姐是每個月都要喝這個的。 許秋陽笑了起來:“紅糖很貴的,而且還要有紅糖券才能買。”在這個身體原主的記憶中,她家里從來就沒有過這種東西。 “這樣啊!”羅建剛尋思著,下次回家一定要多拿點,反正家里的糖罐還滿著呢! “看,那兒就是縣政府。”羅建剛指著一扇氣派的大鐵門說,那鐵門的兩旁還插著隨風招展的紅旗,大門上掛著白底紅字的大招牌,寫著“圳口縣人民政府”幾個大字,鐵門里面是一個大院子,院子后面是一棟氣派的三層樓房。 不過今天是休息日,縣政府的大門緊緊關(guān)著。 “旁邊就是縣政府和縣委的宿舍大院,我家就在那里邊。”羅建剛說著,還順便跟那大院里出來的一個年輕小伙子打了個招呼,那人好奇地看了一眼許秋陽,許秋陽只好微笑著朝他點了點頭,然后低下頭催羅建剛快走。 這人也真是的,這么大喇喇地從自家門前路過,也不怕正好被他爸媽看見? 距離縣政府沒多遠就是電影院了,售票的窗口就在路邊,木制的窗臺到人的胸口那么高,只留下一個拱形的窗洞,旁邊貼著一些手工繪制的電影宣傳畫,還有一塊小黑板,上面寫著當日放映的電影名稱和場次。 羅建剛停下車,一只腳支在地上,看上面寫著的場次。 “咱們就看下午一點這場《冰山上的來客》好不好?” “好啊!”許秋陽自然是沒有什么意見的。 羅建剛下了車,將車把交給許秋陽扶著,先過去買票:“同志,要兩張一點鐘的《冰山上的來客》,要連座的,能給靠后點兒的嗎?”這個時候買電影票可不能給你選座的,買到什么座位全憑運氣。 羅建剛顯然是熟客了,賣票的小姑娘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撕了兩張后排中間的電影票給他:“一毛五一張,兩張三毛。” 羅建剛付了錢,把電影票揣在白襯衣胸前的口袋里:“走吧,時間還早,再帶你去逛逛。” 縣城其實不大,就兩條主街,往外就是一些比較空曠的地方了,一路過去有縣醫(yī)院、毛紡廠、酒廠等,最后還把羅建剛小時候上學(xué)的小學(xué)和中學(xué)都逛了個遍。 羅建剛一路上都在講著自己小時候的各種趣事,原來他小時候也是一個小霸王型的人物,還曾經(jīng)收過一群小弟,以行俠仗義的名義四處欺負人,后來被他爸發(fā)現(xiàn)了,揪回去一頓好打。 許秋陽聽得哈哈大笑,他這人的形象在她眼里一下子就立體了許多。 其實羅建剛沒有告訴她的是,當年他爸那一頓,揍得他可慘了,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能回去上學(xué),回到學(xué)校以后,發(fā)現(xiàn)他的“小弟們”全都投靠了跟他不對付的另一個男同學(xué),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個。 后來他只好奮發(fā)圖強,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學(xué)習上,后來身邊才慢慢地有了一些勤奮上進的朋友,慢慢地也變成了一個好學(xué)生,反而是那個繼續(xù)當“大哥”的同學(xué),現(xiàn)在也還是街道上的一個小混混。 許秋陽其實也是在這個縣城長大的,不過她生活在這里的時候,縣城的模樣跟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不一樣了,就連她上的中學(xué),跟羅建剛的中學(xué)雖然校名相同,可也早已遷址重建了,現(xiàn)在的房子,也早被重新?lián)炱饋淼匿摻钏喾课菟妫瑤缀醵家呀?jīng)完全見不到現(xiàn)在這個縣城的影子了。 真想不到,她居然還會有機會,見到這個縣城很久以前曾經(jīng)的模樣。 逛完縣城,也快要到十二點了,羅建剛帶許秋陽到人民食堂吃飯,他讓許秋陽坐著等他,自個兒殷勤地買票端飯,許秋陽也學(xué)著去坦然接受。 以前的她總是很怕接受別人的幫助,一旦別人為她做了什么,便誠惶誠恐地為別人做得更多,生怕別人會覺得她占了別人的便宜。 可現(xiàn)在她慢慢地知道了,朋友或者是親人之間,其實并不應(yīng)該計較太多,付出也好、索取也罷,只要自己心甘情愿,便應(yīng)該心安理得。 吃完飯,時間也差不多了,羅建剛把自行車存了,兩人慢慢地走去電影院。 一路上羅建剛東張西望的,好像在找什么。 許秋陽正要問他,突然見他一溜小跑到電影院旁邊的一條小巷子里,跟一個村婦打扮的大嬸竊竊私語,那模樣,跟地下黨接頭似的。 然后羅建剛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鈔票給她,那個大嬸也偷偷摸摸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個小紙包,羅建剛眉開眼笑地拿著那個小紙包就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