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剛剛進入十月,就下了一場雪。帝京城外的北邙山上, 一行騎者艱難地行進著。 李罟愁眉苦臉地和李罡道:“你們怎么都不勸勸公主殿下, 換個日子來不好嗎?” 李罡沒有應聲, 連嚴瑜都不曾出言勸解, 其他人的話,公主又怎么可能聽進去呢。 他看著前方不遠處的夏侯昭, 只見她單薄的身子裹在一領麻衣當中,呼嘯的北風似乎馬上就要將她連人帶馬一并卷走了。 當先探路的嚴瑜時不時就回過頭來,顯然也很擔心公主。 實在是這樣的天氣太不適宜出行了。 大雪給山路覆上了一層碎玉,好看是極好看的。可馬蹄落在上面,稍有不慎就會滑倒。 而且, 公主殿下近來的身體狀況一直不佳,這若是在山上受了風寒, 風荷又要頭疼了。 但誰都不敢開口阻止公主殿下。 因為這一日, 乃是公主上山查看皇后娘娘墓xue的日子。 圣上登基之后,便仿照歷代皇帝的先例,在北邙山擇選地址,建造自己的陵墓。 按照最初的打算, 當是他與皇后兩人百年后共居于此。 古來帝王多不高壽, 圣上還曾與皇后玩笑, 若是他先走一步, 便請皇后每歲都來山中看望一次。 圣上戲言:“也好免得我做一只相思鬼。”那時候皇長子剛剛出生,正是兩人最幸福美滿的時候。 皇后嗔怪地埋怨了他兩句,兩夫妻又甜甜美美地去看酣睡中的兒子了。 誰也沒有想到, 天不假年,皇后竟然先他一步,早早離世。 皇后離世后沒多久,廣平王夏侯邡就上書,請圣上下旨,命令負責修建陵寢的營造司先行督建皇后的墓xue。 太極宮的燈亮了一晚上,第二日營造司就接到了已獲允可的奏折。可是宮中很快傳出圣上病倒了的消息。 圣上這一病,宮內宮外的事情都壓在了夏侯昭一人的身上。 她既要處理政務,還得照顧父親和年幼的弟弟。另外,參與謀逆的樂陽長公主等人,也急需她處置。 前幾天落雪之后,營造司上書,言道皇后的墓xue積滿了雪,又有山上的滾石跌入,一時之間難以清理干凈,因此請求將原定落葬的日子寬限一些。 奏折送進來的時候,夏侯昭正在查看各個番國的上表。 作為北方的霸主,大燕共有二十多個番國以及數量更多的歸順部落。他們共同尊奉大燕為宗主國,那么自然也需要派人參加皇后的葬禮。 就連與大燕時戰時和的北狄,也派出了右賢王座下的第一謀臣來致哀。 這些屬國和部落之間多有世仇,有那么幾家不知禮數的,見面就掐脖子,也不管大燕的接待官員在一旁急得跳腳。 為了安排這些人,鴻臚寺卿的頭發都快掉光了。 圣上臥病在床,而作為目前的主政者,夏侯昭也不得不安排出時間,一一接見這些使者,同樣也是忙得焦頭爛額。 偏偏在這個時候,營造司又來添麻煩。加上這幾日她的心情一直不好,程俊都以為她要大發雷霆了,拿著營造司的奏折,不知是否應該呈上。 還是風荷更了解她,徑直從程俊的手中接過奏折,送到了夏侯昭面前的案幾之上。 不出風荷的意料,夏侯昭看到奏折上所寫的事情,果然沒有生氣。但是令她意外的是,夏侯昭沉思片刻,竟然要親自前往北邙山,探看皇后的墓xue。 風荷勸道:“殿下,這前幾天剛下過雪,山路難行,你還是不要去了吧。若是不放心便讓程俊帶著墨雪衛去走一趟。” 程俊也勸道:“殿下是千金之軀,不能以身犯險,便讓我去吧。” 夏侯昭卻搖了搖頭,道:“茲事體大,我還是親自去一趟才能放心。”她拿定了主意,任憑風荷與程俊兩人怎么勸,都改變不了她的心意。 臨行前的那一日,程俊在風荷的催促下去找丘敦律和嚴瑜。自從夏侯昭參政以來,最常聽這兩人的話。風荷只盼著,他們中或有一人能勸得公主回轉心意。 程俊先去了丘敦律府上,剛剛進門,就碰到了丘敦小姐。 國喪以來,帝京之中的各種玩樂都停了。對于丘敦小姐來說,皇后于她乃是一個見過數面的長輩,聽聞皇后去世,她當然也很傷懷。但若說她會像夏侯昭那樣連續十幾日都郁郁寡歡,卻也不可能。 一向跳脫的丘敦小姐在家里關了十幾日,悶得簡直發慌。丘敦儒挪怕她再惹出事情來,強硬地命令守門人不許放她出門,又嚴禁柳智登門拜訪。 這樣一來,丘敦小姐見到程俊都感覺親切得很,連聲問他為何事而來。 程俊將前后事情一說,又朝丘敦小姐道:“便請小姐向丘敦律大人言說幾句,這天氣實在不適合出行。” 丘敦小姐卻另有自己的想法,她搖頭道:“我雖然和殿下相識不久,也能看出,殿下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她對皇后又十分敬愛,恐怕很難扭轉她的主意。” 程俊苦笑道:“所以才要請丘敦律大人出馬啊。公主待丘敦大人分外尊崇,他的話一定會打動公主。” 丘敦小姐又搖頭:“這就更難辦了。”原來丘敦律前幾日就病了,但還是強撐著入宮致哀。 “祖父一出宮,上車就暈了過去,只是不讓我們稟告殿下,”丘敦小姐皺著眉頭道,“為著殿下,想來祖父定會進宮。可若是被殿下看出祖父已經生病,恐怕適得其反。” 程俊沒想到丘敦律竟然生病了。他立刻就明白了丘敦小姐的顧慮。 如果讓夏侯昭知道丘敦律生病了,恐怕她的日程上還要多出一項探病來。 丘敦小姐倒是提出可以讓丘敦律寫一封信來勸解夏侯昭。程俊搖頭,若是事情這樣簡單,他與風荷也不會這樣苦惱了。 倒是他出門的時候,丘敦小姐又多說了一句:“若是殿下執意要去,你告訴我一聲啊,我去陪她。” 程俊哪里敢答應,假裝沒聽見,騎上馬朝嚴瑜的家去了。 圣上雖然沒有下詔,但宮中的人都知道皇后留下的遺命當中,已經擇定嚴瑜為初懷公主殿下的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