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如今皇后和憫仁太子被囚,魯王夏侯鄭權勢熏天,可圣上卻將本應該回封地的秦王夏侯賢留在了帝京,說不定便獲重用。在這樣的情況下, 王晉不可能不給秦王面子, 所以他才親自來領人進來探視。 這女子既然不是秦王側妃, 那多半是側妃身邊得用的宮女。他自然想不到, 這牢門內外的兩女子,竟是姐妹。 王晉等了一會兒,年輕的宮女都沒有出聲, 他心想難道是王妃有什么要緊的話要私下詢問,自己站在這里,豈不是要被暗罵好沒眼色。 他干笑了一聲,道:“女官大人,您有什么話盡可說得,末將先去外面等您了。”說完也不等聽月應聲,便急匆匆地離開了,順便還帶走了附近的守衛——這些人想要逃出天牢,下輩子吧。 此時此刻的聽月哪里還能注意到王晉說了些什么。她呆呆地看著畫月,隆冬時節,在這又冷又潮的天牢里,畫月的身上卻只穿著一件看不出顏色的單衣。一頭蓬發散在稻草上,枯瘦的雙手輕輕搭在腹部。 若不是被王晉帶到這間牢房前,聽月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她的親meimei。 聽月在外面站了一會兒,畫月始終都沒有動靜,這甚至讓聽月產生了一種幻覺,難道畫月已經…… 然而她不能再等下去了。盡管是托了秦王殿下的面子進了天牢,她也不可能在此停留過長的時間。 她輕輕地喚畫月:“畫月,畫月。” 稻草上的人動了動,微微側過身來,露出一張面色蒼白的臉,只有一雙眼睛在看到聽月的時候,閃現出一絲神采。 “jiejie?我是在做夢吧。”即便到了此時,畫月的聲音依然動聽,只是在這陰森的天牢中聽來,更覺凄然。 聽月澀聲道:“是我,是jiejie。” “呀,真的是jiejie!”畫月的聲音中帶了雀躍,她的臉上綻開了如花般的笑容,眉目一下子也靈動了起來,仿佛一束暖陽射入了牢房。 看到meimei這樣高興,聽月沉重的心情也得到了意思舒緩,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畫月,jiejie在這里,你別怕,過幾天,我就帶你出去。” 只要離開了這個陰森的地方,畫月的身體一定就能好起來。至于她腹內的孩子,找一個鄉間的人家撫養便可。 畫月似乎有幾分驚奇,她疑惑地問道:“jiejie,你說你能救人出去?” 聽月鄭重地點頭,道:“我如今在□□中供職,秦王殿下已經應允,過幾日就將你救出來。” “jiejie好厲害!”畫月的眼中放出光來,她急切地挪動到欄桿旁,道,“jiejie,你將公子也救出去吧。好不好,好不好嗎?” 她是幼女,從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長大的,慣會撒嬌。兩聲“好不好”將聽月的心都融化了,但聽月只能搖頭。 畫月口中的“公子”便是憫仁太子的表弟,李家的三公子,乃是如今這天牢里關押的重要犯人。莫說是要救他出去了,便是見上一面也難如登天。 “畫月,李家的事情豈是我等宮人可以插手的?你乖乖聽話,這幾日都好好休養,等jiejie接你出去。”聽月婉言道。 畫月十分失望,她微微垂了頭,聽月卻已經沒時間繼續勸她了。王晉站在幾丈完,雖不說話,卻是在提醒聽月探視的時辰。 聽月又匆匆叮囑了幾句畫月,便站起來隨著王晉離去了,就沒有聽到畫月那句“他不走,我也不會走”。 婉兒還等在馬車上,細細問起聽月探視的場景。聽月撿重要的講了,說到畫月的情形,免不了落了淚。 “過幾日接她出來就沒事了。”婉兒柔聲勸道。 聽月點點頭,提起自己剛才心中的思量,道:“娘娘,畫月腹內的孩子……” “那是李三公子的孩子。”婉兒也為此事發愁,王晉雖然允了放畫月出來,但那孩子卻實實在在是李家的后裔,恐怕出生后還有一番波折。 何況,此次李家傾覆,固然是因為魯王參倒了憫仁太子。但后宮之中,能夠勸得圣上做出囚禁皇后太子一事的人,只有沈貴妃。而素來低調的沈貴妃這一次會參與其中的原因,便是因為樂陽公主不滿與李家的三公子結親而起。 如果讓樂陽公主知曉李三公子的骨rou跑出了天牢,恐怕畫月的安危也會受到威脅。 憫仁太子剛剛被囚禁的時候,婉兒和聽月曾經細細推究過李三公子和樂陽公主的事情,但那時她們都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會牽連到畫月身上。 牛車已經駛離了天牢,婉兒輕輕嘆了一口氣,道:“若是能將那孩子送到京外,或能留下性命,只是恐怕很難再讓畫月見到自己的孩子了。” “能留得性命,已然大善。”聽月與她想的一樣,只要保住了畫月和孩子的性命,其余事情都可退后。 等回到了□□,婉兒便將此事告訴了秦王。秦王也道,等畫月生下了孩子,他會安排人送孩子出京。 聽月終于放下了一半的心,她又忙著布置畫月的居所——秦王特地撥了一個靠近王府的小宅子給她,用來安置畫月。 誰知等她再去天牢,卻見不到畫月了。 王晉面色為難地道:“畫月道,若是女官大人您不應允她的請求,她就不見你。”他雖然沒有聽姐妹倆的對話,也多多少少猜到了畫月的請求,心中難免有些覺得meimei不知好歹。這救人出天牢,豈是容易之事? 如李家三公子這樣的欽犯,沒有圣上的手詔,便是秦王殿下親來,也都見不到人,更逞論離開天牢半步了。 “這豈能由得她胡來,王將軍不必理會她,直接將她架出來即可。”聽月一怔,隨即應道。 王晉苦笑著搖了搖頭,道:“畫月姑娘說,如果要是守衛硬帶她走,那她就大喊說自己是被秦……”好在他收口及時,將秦王的名號咽了一半下去。 饒是如此,依舊將聽月嚇得不輕,她竟是退了一步,手扶在身后的車轅上方才穩住了身子。 坐在車里的婉兒也掀起了簾子,朝著王晉道:“王將軍,此話當真?” 王晉也顧不上給側妃行禮了,道:“王妃莫怪,末將也是沒法子了。畫月姑娘說,她是萬萬不肯自己獨活的。” 婉兒狠了狠心,道:“可否在她的飯食內放些致人昏睡的藥,然后……不行,她還有孕在身。” “罷了。”最后還是聽月閉著眼睛,做出了最后的決斷。 婉兒驚道:“這豈能罷了。” 聽月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雖然秦王殿下和婉兒一個字都沒說,她又怎會不知為了救畫月出來,他們是擔了多么大的干系。她早打定了主意,此生此世都要守在婉兒身邊,報答此恩。 可是如今眼看便要成事,畫月卻出了這樣一道無法可解的題。 她固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meimei困在牢里送死,更不能為了meimei將其他人也拖下水。 聽月睜開眼睛,道:“煩勞王將軍告訴畫月,我在這里等她一天。她若是愿意出來,我自然帶她走,她若是……那我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