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她要站在比樂陽公主更高的地方,躲在父母的身后,是永遠無法保護別人的。焚香告慰前世,戎裝上殿覲見,她要變得更加強大。 圣上極輕極輕地嘆了一口氣,道:“準奏。” 夏侯昭默默地叩首,站起來向外走去,剛剛要邁出門的時候,身后傳來父親的聲音,“你不用擔心你母親,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新一年的陽光穿破云層,落在夏侯昭的肩上,她回過頭來,笑著道:“謝謝父親。” 陳睿在神策軍的軍府內接了旨意,來傳旨的是圣上的心腹高承禮,臨走時還不忘叮囑他,莫要讓殿下受傷。別說皇太女了,就算是以前的太子,也不是個個都能親自上陣殺敵的。 陳睿不置可否。等晚上回了家,嚴瑜已經在幫著裴姑做飯了。作為上三軍的中郎將,陳睿的軍俸并不低,但他時常接濟旁人,尤其是那些原先跟著他打仗的陣亡將士留下的遺屬們,因此到現在連個仆從也請不起。 裴姑倒不覺得辛苦,特別是圣上將自己的表妹許配給陳睿后,她整個人都仿佛年輕了十歲,每天興致勃勃地準備婚禮。 現在這個小小的院子里,堆滿了裝著彩禮的箱子。裴姑還盤算著,要在附近重新找個大一些的房子,再買兩房仆從伺候新娘子。陳睿一反對,她就說當年陳睿的母親留下的體己銀錢,就是為了做這個。 看到他回來,裴姑喜氣洋洋地道:“快回屋去試試你的禮服。” 新作的玄衣穿在身上十分妥帖,邊緣還繡著紋飾。陳睿站在幾擔絲帛之前,有些無措。他穿慣了鎧甲,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穿上這一身禮服去迎娶妻子。 裴姑將手在自己的衣裙上擦了擦,走到陳睿面前,伸手將玄衣上細小的折橫撫平。她原本想要說笑幾句的,還沒開口,已經眼睛發酸。 “姑婆可是高興極了,”嚴瑜笑著道,他將那柄朋射上贏來的寶劍掛在陳睿身上,左右看看,又道,“果然這樣更加英俊倜儻。” 裴姑摸摸眼睛,也道:“還是瑜兒眼光好。等到親迎那日,你就帶著這柄劍去吧。”說到此處,她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一唱一和,終于讓陳睿感到自己是真的要成婚了。他不免想起信州刺史安毅在信中所寫的推測,初懷公主是為了拉攏自己對抗樂陽公主和沈氏,才力促陳阮兩家的婚事。 陳睿握了握腰際的寶劍,即便沒有陳阮聯姻,他也一定不會和沈氏同流合污的。邪不壓正,他不信沈氏能一直猖狂下去。也許,那個在芷芳殿中的少女,真的能改變這一切。 第43章 聘禮 因為國巫覺得前一年卻霜節上的胡椒酒釀造得不美,一開春她便著人在祭臺附近挖了一個酒窖準備親自釀酒。 夏侯昭到達祭臺的時候,只見此處熱火朝天,十幾個男子正在揮汗如雨地干活:忙著搗姜末的兩目通紅,篩安石榴汁的神情陶然。聽到車馬響動,他們都抬起苦兮兮的臉望了過來,只盼著是來替工的同僚。 王雪柳從沒見過釀酒的場景,十分好奇,道:“釀酒居然需要這么多人?” 一個壯漢走上前來,朗聲笑道:“雪柳,這是卻霜節上用的酒,可不是你小孩子過家家耍的。” “五叔,你怎么在這里?”王雪柳吃驚地問,原來這壯漢正是王晉。他聽說國巫要釀酒,立刻帶著虎賁軍輪休的將士來幫忙。因他未曾去卻霜節,并不認得夏侯昭,以為是自家侄女和友伴出來游玩,頗為得意將此事講了。 他正講到自己是如何英明果決地選用了懷遠的安石榴,祭臺之后傳來了一聲滿含悲憤的吼聲:“啊——呃——” 一頭毛光水滑的花斑毛驢愣頭愣腦地沖了出來。它以一種決然的姿態,踩過王晉大將軍的腳,并將蹄子刨起地上的土,撒了王晉一臉,然后,輕輕地依偎到了夏侯昭身邊。 “老虎!”夏侯昭驚喜地喚著毛驢的名字,伸手摸了摸它的頭。這頭毛驢可是她送給國巫大人的生辰賀禮呢,連名字都是她親自起的。 老虎大人將頭在夏侯昭的掌心蹭了蹭,又撂起蹄子,剛剛抖干凈土的王晉再次被埋了起來。 眾人:…… 最后還是國巫大人為王晉解開困境,她用一把上好的麥子將老虎引走了,夏侯昭跟在后面。 王雪柳也想跟上去,還沒走出兩步,就被王晉拉住了。她的五叔好奇地問:“難道,那是初懷公主?” 王雪柳點點頭,王晉露出了欽佩的表情,躊躇了下,說出了一句讓王雪柳倒仰的話:“公主會愿意給我保媒嗎?”她看了眼跟著夏侯昭走向國巫氈帳的侍衛們,發現并無人留意自己,連忙將王晉帶到一旁。 不提王家叔侄倆如何糾結,夏侯昭已經坐在國巫大人的氈帳中。 自從她向圣上提出就學的請求以來,天樞宮的氣氛就降至了冰點。她此番來找國巫,一是想請國巫入宮勸勸母后,二也是想向國巫求教如今情勢自己應當如何應對。 國巫爽快地答應了她第一個請求,對于第二個請求則道:“你如今做的事情,是前人都沒有做過的。孟格婭,我第一次在賽納的懷里見到你,你才一丁點大,但笑起來便如同初春最明媚的晨光。朝著你想去的方向走吧,赤山的祖先會保佑你的。” 國巫的話遠達不到振聾發聵的地步,卻給了夏侯昭無限的力量。她笑著道謝:“多謝您了。” 國巫用自己稍顯粗糙的手握了握夏侯昭的手,道:“你母親會理解的,放心。” 王晉眼巴巴地將夏侯昭等了出來,行禮道:“殿下,末將拜讀過您之前的奏折,深覺大有道理。” 夏侯昭拍了拍自己的馬,道:“我也要多謝王將軍的馬。” “小事,小事。”王晉謙遜了幾句,忽而被馬鞍之下的兩只馬鐙吸引了注意力,道:“殿下,您這馬鐙為何有兩只?” 夏侯昭便告訴他,是自己的侍衛隊長嚴瑜擔心自己落馬,便想起在九邊那些不諳馬術的軍士裝了雙馬蹬,一試果然良好,故而此后她的馬都配了雙馬鐙。 王晉連連點頭,道:“殿下的騎術自然一流,不過這個雙馬鐙也的確是妙物。”他繞著夏侯昭的馬走了好幾圈,惹得這匹明明是他親手從馬廄里選出來的馬差點也踢他了。 等到夏侯昭帶著王雪柳和隨從的侍衛們騎馬離開,王晉才想起來,自己光注意馬鐙去了,最關鍵的事情還沒問啊! 夏侯昭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一行人飛馬疾奔,不一會兒就到了陳睿的府邸。這一日正是陳睿向阮家下聘禮的佳期。 燕朝婚禮混合了前朝的六禮與北方草原民族的舊俗。帝京之中,豪富林立,因此這聘禮也是極重。 裴姑雖然竭盡全力準備了大雁、羔羊、酒米和絲帛等聘禮,但比起京中的豪門世家來,仍然略顯簡薄。 前世,在天樞宮亂成一片之后,最終沒有進宮的阮氏也是嫁給了陳睿,夫妻和睦,故而夏侯昭從一開始就謀劃著要將這個表姨和她前世的夫君撮合一起。但夏侯昭也記得,因為陳家的聘禮不厚,成為了京中一些閑人的口實。等到陳睿被貶到河東郡去守帝陵時,竟然有人攛掇阮氏改嫁他姓。 這一次夏侯昭早有準備,她以圣上的名義賜下許多宮制器物,又讓自己的侍衛幫著陳睿送禮。這一隊少年,各個鮮衣怒馬,襯得那些封著御制條幅的聘禮愈發珍貴。 她還給嚴瑜放了假,讓他幫著cao持婚禮。 此刻裴姑就扶著嚴瑜的手,看著一擔又一擔的聘禮從自家的門出去,朝著承恩公府的方向行去,她的心里不由得對初懷公主感激萬千。 等到將聘禮都送出門,她連忙趕著嚴瑜回宮,道:“雖然殿下給你放了假,但既然已經無事了,你就回宮去侍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