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黎鴻一開始以為對方指的是羅蘭帝國,愣了會兒才明白對方想回去的地方是指她的世界。時間過去太久,黎鴻都快有些想不起來最早的自己是什么樣了。 但即使如,黎鴻仍然點頭,堅定道:“當然,所以你終于良心痛到發現了嗎?” 易柯冷靜道:“我沒有良心這種東西。” 黎鴻:“……” 易柯:“不過你是該走了?!?/br> 黎鴻:“……?” 易柯摸了摸她的臉,伸手捏住,笑嘻嘻道:“謝謝你陪我這么久啦?!?/br> 黎鴻不爽,伸手便要掰開他捏著自己的手,卻被對方抓住了手腕。易柯伸手拂開了黎鴻的額發,盯著眉頭蹙起的黎鴻,忽低下頭,在夕陽的余暉中親吻了他喜歡的姑娘。 黎鴻停下了反抗,她接受了對方的吻,鴉羽般的睫毛微顫,睜開時剛好掃過他的臉頰。 易柯對她道:“別擔心,我們很快能再見。” 黎鴻揪住了易柯的袖子,她正想要問什么,卻被對方遮住了眼睛。天審急匆匆道“易柯的狀態滿了她必須立刻轉移”,黎鴻甚至來不及吐槽這回天審連任意門都做不好,甚至沒辦法留給她再多問一句的時間——黎鴻便真正的閉上了眼。 黎鴻離開了,楚顏的尸體尚且帶著溫熱。 易柯將她的尸體放下,自己則站了起來,面向太陽落下的方向。 一只有著青色羽毛的大鳥展翅而現。它見到了已經失去了意識的尸體,極為憤怒地引吭高歌! 易柯面前的海都因它的憤怒而反攪,可易柯一點兒也不在乎。 他在冷漠不過的看向這只鳥,譏誚道:“不錯嘛,這次終于找到了。只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青鳥漆黑的眼珠死死盯住了易柯,似乎只恨不能生啖其rou。它盯著易柯,飛在他的眼前,竟口吐人言。 這是個男人的聲音,青鳥道:“東岳——你與我等作對到底意欲為何!” 易柯站在原地,姿容卓絕。他站在這里,垂眉斂目,卻讓青鳥悚然一驚,急退數步。 易柯輕聲道:“鴻鵠死得已經夠久了,她自己都不想活,你們折騰個什么勁?” 青鳥氣急敗壞:“那又如何?總和你沒關系!” “當然有關系。”易柯一字一頓,對上青鳥的視線,“你們想讓她變成鴻鵠,有問過她的意見嗎?” 青鳥塞言。 易柯笑了笑:“所以我想把鴻鵠從她身上剝出去,需要詢問你們的意見嗎?” 青鳥一驚,正欲詢問更深,便見易柯已毫不猶豫向海水中邁去,他隨口道:“沒關系,你可以再試試,看來不來得及,能不能從’他’手里奪回你meimei的那根羽毛?!?/br> 他的語氣充滿了惡意:“反正都是無用功。” 青鳥氣急,它猛向易柯沖去,易柯卻已經閉上了眼。 青鳥想找的人,已經不見了。 它在海上高聲悲吟,聲聲如泣,似乎每一句都恨不得撕裂敵人的皮,他詛咒著:“東岳,東岳——!” · 黎鴻睜開眼,看見的便是一條在兩山之間,蜿蜒向前,看不見底的黃泉路。不僅僅是她,她的前后都走著垂著頭死氣沉沉的白衣人影,在道路的兩側,則有一名黑衣的束髻少女握著把長刀如同看守犯人一般,盯著他們一個個走過血海之上的青石橋,邁入看不見的橋的另一頭。 黎鴻看著這些景象,怔在了原地,全然不知發生了什么。她試著聯絡天審,卻發現怎么也得不到回應。而她站在原地一直不向前的行為也引起了男裝少女的注意,她握著長刀快速走進,皺著眉問:“喂說你呢,你怎么不走了?” 黎鴻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強自鎮定著看向少女。少女見到她也是一驚。 她打量著黎鴻,足足看了三遍,突然拔腿猛向后跑去,邊跑邊叫著:“姜姒,姜姒,不好啦,有還活著的人到了咱們這兒啦!” 黎鴻聽見這話悚然一驚,還活著的人?難道這是在指自己已經死了嗎? 她低頭像兩側看去,竟在黑暗之中瞧見了紅艷艷的石蒜花。 道家有言,東有桃止山,屈蟠枝三千里,是為鬼城。桃山有關,曰鬼門,門主名郁壘神荼。過鬼門關,腳下有一青石路,路表灰瑟,是曰黃泉。路沿有紅花艷艷,花瓣細若女子纖指,姝艷如佛家業火。此花千年一開,開便荼靡彼岸千年,葉落花開,花開落葉,花葉永不相見,喻人鬼殊途,天命難違。過黃泉,乃遇血池攔路,池上有橋奈何,為眾鬼入城之首判,善者過奈何,惡者墮血池,飽受腐皮爛骨之苦…… 黎鴻的視線凝在了不遠處的血海上,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敢置信。 她這是,到了陰曹地府? 第102章 東岳01 “小心些, 若是沾上了血池的血, 可就真的還不了陽啦。哎呀,你還是拉著我的手吧?!?/br> 自稱“陌上?!钡牡馗聿钌斐鲎约嚎梢杂脩K白來形容的手, 黎鴻略一猶豫還是搭了上去, 立刻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對方的手心穿透了她的身體,讓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陌上桑注意道黎鴻的表情,立刻道歉:“抱歉, 我忘了你還活著。” 說著她在自己拽下了自己衣服上的玉牌, 遞給了黎鴻:“來,你握著這個就會好很多了?!?/br> 黎鴻握住了玉牌,果然覺得溫度重新回了自己的身體中。她緩了口氣, 隨著對方小心翼翼的踏過了青石橋, 進入了那原先一片, 漆黑地看不見的任何建筑的地方, 方才松了口氣。 然而她這口氣剛松了一半,便又提了起來。一座漆黑而巍峨的城池在她的眼前展露出了一角。然而只是這一角,已經足夠驚人,令人驚嘆。 黎鴻見還是聯系不上天審,不由忍不住問道:“這是哪兒?” 陌上?;腥淮笪颍骸鞍? 我差點忘了你是誤入的!” 陌上桑解釋:“這里是幽冥, 也就是死后的世界?!?/br> 黎鴻重復道:“死后的世界?” 陌上桑困惑道:“嗯?沒有人和你說過嗎?” 黎鴻心下微凜,她又問道:“現在是什么時候?” 陌上桑更困惑了:“什么什么時候?” 黎鴻猶豫著,試探著問:“商周?” 陌上桑一臉迷茫,黎鴻又問:“公元?” 陌上桑想了半天, 總算是明白了對方在說什么:“你是指活著的世界嗎?” 黎鴻點了點頭,陌上桑笑道:“活著的世界和我們無關。幽冥是獨立于生者的。自陛下誕生,這世界便有了生死,陛下由幽冥而誕,幽冥即使陛下。銜燭之龍的光是透不進幽冥的,所以我們這里沒有時間?!?/br> 鬼差領著黎鴻進了這座漆黑寬廣的城:“我們這里,即是世人追求的永恒?!?/br> 在跨進城池的那一瞬,原本漆黑而陰暗的世界驟然被點亮,街上熙熙攘攘皆是死去的人們,他們活在這個世界,與生者的世界毫無區別。 陌上桑說他們的世界是永恒的,黎鴻在這些死者的身上或窺一瞥。這些人有身著秦漢曲裾,也有身著t恤長褲。時間在這個世界是不存在的,這個世界只有死者,來自不同時期不同地域的死者。 黎鴻忍不住就問:“每天有那么多人死去,這里不會爆炸嗎?” 陌上桑說:“死是無法避免的,誰說這里的人就不會死?” 她指向一名垂垂老矣的婦人:“她來時還是垂髻少女,如今也差不多啦,就快死了。她死了后變會回去生者世界,而后進行一場輪回。” 黎鴻勉強聽懂,她想著如果這里真的是死者世界,只有靈魂可以進入。那么天審與她走散也理所當然。天審能與她進行溝通是因為同時寄宿在一具身體中,如今寄宿的身體不見了,她與天審走散實在再正常不過。 于是她難得恭敬問:“這位姑娘,我其實不是一人來的,還有一個同伴。”黎鴻想了想初次見到天審的模樣,“他大概五六歲的樣子?!?/br> 陌上桑聞言驚道:“還有嗎?”她哀嚎:“完了完了,被陛下知道我一定會挨罰的。啊,為什么今天是我守門!” 她正抱怨著,忽見先前她呼喚過的鬼差走來,便即刻板正了面孔,對黎鴻道:“我會幫你找到他的,可你千萬不要和姜姒提呀?她知道了,我肯定得受罰!” 黎鴻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明白。 幽冥第二位守門人前來,她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眉目精致氣質典雅,若不是身著黑袍,黎鴻大概會將對方當做一位貴女。這位名為姜姒的守門人顯然沒有陌上桑那么開朗,她掃了眼黎鴻,便對陌上桑道:“陛下知道了?!?/br> 陌上桑臉色突變:“這么快?” 姜姒冷冷回答:“幽冥的事有什么能瞞過陛下,陛下想見她,是你帶去,還是我?” 陌上桑有些猶豫的看了看黎鴻又看了看姜姒,最終道:“……還是我吧。” 姜姒點了點頭,便退去了一旁,對陌上桑道:“你去吧,我先替你守門?!?/br> 陌上桑懨懨的點了頭,看著姜姒遠去。 黎鴻眨了眨眼,只覺得這名叫做姜姒的鬼差看起來十分有趣,陌上桑見狀,連忙道:“你可千萬別被將姜姒的外貌騙啦!陛下帶她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為禍人間千年。她是旱魃,被剜心而死,怨氣很重,你靠太近都會受傷!” 黎鴻見陌上桑說的嚴肅,便點頭應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陌上桑見黎鴻確實沒有別的打算,方才松了口氣,領著黎鴻往城內走去。走過了青石橋,路過了這座黑城,便踏進了此間主人的宮殿。 這座宮殿與主城給人的感覺一樣,黑漆漆的、無光無影。 黎鴻跟著陌上桑走了進去,見著一路的侍從向陌上桑行禮,不由有些好奇這位鬼差在此間的地位。 然而未等她再套出什么話,她們便已到了大殿。 大殿森嚴,黑色的玉石鋪了滿地,兩側站著的大約是幽冥的神祇。高階之上是一尊同樣黑漆漆地寶座,黑漆漆的寶座上坐著黑袍的男人。 陌上桑跪下向對方行禮,神色肅謹:“陛下?!?/br> 黎鴻沒有跪下,她有些好奇地向上看去,便一眼見到了坐在黑椅上看起來冷冰冰的黑色雕像。 他的皮膚很白,大約是長久未能見過陽光的緣故。與此同樣的,是他同樣顏色極淡的嘴唇,若非他的眼睛是極深的黑色,黎鴻大約會以為自己看見的,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過了這么久,黎鴻依然認出了對方。 她有些驚訝道:“你的頭發……怎么灰了?” 在黎鴻的記憶里,公園里攔住她的神經病魔神是黑發黑眼,雖然將自己裹在黑袍里,但卻絕不是一頭灰發。這樣不同的發色讓她有些猶豫,不太能確定自己的判斷,而天審又聯絡不上。所以她在問完這一句話,便閉上了嘴。 陌上桑聽見她開口下了一跳,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黎鴻愣了一瞬,才明白對方是讓她跪下。 黎鴻正欲順著陌上桑的意思跪下時,她以為是雕像的幽冥之主開了口。 對方黑色的眼睛微動,對黎鴻道:“我從未見過你?!?/br> 黎鴻微怔。 對方接著道:“我也不知道?!?/br> 黎鴻聽得一頭霧水。 對方最后道:“生門百年一開,距離下一次生門開啟還有二十五年,若要回去,你得等二十五年?!?/br> 這句話黎鴻聽懂了,她倒是不急,因為既然不是自己的世界,那么便依然在幻境中,她便依然得收集碎片。雖然天審不在身邊,但對方這張臉已經宣告了自己的身份。 黎鴻看著他,隱隱覺得這大約就是最后一塊了。 于是她點點頭,說:“好,我等二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