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恩利爾垂下視線,士兵的表情遠比下達這個命令的王者要虔誠多了。 會議進行了一半,盧加因事宜暫時外出,他一出門,便見到了站在院中,雙手抱胸不知想些什么的暴風神。說實話,盧加從未見過神明會如此長久的停留下界。所說此一時彼一時,但米思達爾的王庭內也未曾傳出太陽神降臨的事,若是太陽神親至米思達爾,桑達爾王也不會仍然受制于王太后。 說到底,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又何嘗真的在乎過人類的死活。 便是桑達爾王身為太陽神之子,在他最需要父親的時候,太陽神也未曾對這個孩子投去過一眼。正如同烏爾克這么多年的內政混亂,甚至敗到在王庭修建太陽神的神廟——暴風神恩利爾也未曾出現過,哪怕降臨一道神諭。 神王寶座,聽起來這場戰爭至關重要。 但神明的本性在此,他們做不到當真去相信人類,將自己的命運交托于渺小的螻蟻。正如暴風神曾打算釋放深淵,相比太陽神也有自己的后手。 因此,暴風神如此關注于烏爾克的狀態,才讓盧加覺得而驚訝,甚至不安。 他向暴風神畢恭畢敬行了禮,舉止挑不出一點錯。 恩利爾掃了眼盧加,問:“結束了?” 盧加謹慎答道:“尚未?!?/br> 盧加本以為恩利爾要問些別的,他卻只是隨意的點了點頭,便踏步離開了。 盧加覺得不對勁,低頭詢問了士兵先前發生了什么,士兵將情況復述了一遍,盧加聽后眉眼間的困惑越深。 直到月升中天,黎鴻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 盧加見著整理材料的黎鴻欲言又止,待黎鴻有些不耐,方才道:“陛下,我覺得暴風神大人……” 黎鴻:“?” 盧加看著黎鴻的表情,又覺得是自己想太多,最后搖了搖頭笑道:“沒什么,大概是我的錯覺?!?/br> 黎鴻有些無語,但她不至于連這點小事也要刨根問題。她想到了一件更為緊要的事:“離暴風節還有多久?” 暴風節是烏爾克的節日,即是一年中盛大的祭祀日,也是一場全民狂歡節。 盧加算了算回答:“還有六十七日?!?/br> 黎鴻猶豫了一瞬,道:“按照剛才的計劃,軍費的支出應該夠。在暴風節前把叛節的歐里庇什王送進暴風神殿,就當是獻禮了?!?/br> 黎鴻對盧加道:“既是‘百戰之國’,迎接暴風節,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慶祝了?!?/br> 由于盧加日常加班,黎鴻的后殿里是為他整理出一處暫歇的別院。 當黎鴻和盧加兩人回到后宮打算歇息,見到的便是立于院前,等待著黎鴻回來的瑪朵娜。 瑞嘉的公主衣裳單薄,一頭金發幾乎要被月色鍍為銀色。 黎鴻見狀上前兩步,忍不住道:“怎么不先休息?有人怠慢你了?” 瑪朵娜見到黎鴻,臉上便暈出了笑意。 她搖了搖頭,對黎鴻說:“烏爾克的大家都很熱情,只是我想要等您回來。” 黎鴻:“?” 瑪朵娜溫柔道:“您為這個國家竭盡了心力,我希望能夠為您做些什么。至少,也要讓您后顧無憂?!?/br> 黎鴻:“……啊?” 瑪朵娜向后看了一眼,她帶來的侍女便將一名宮廷侍女壓至了黎鴻眼前。 黎鴻正覺得這侍女眼生,瑪朵娜輕聲輕語道:“我的侍女發現她在您的寢室周圍鬼鬼祟祟,我便命人將她抓捕,而后在她的懷里發現了這個。” 瑪朵娜攤開手,黎鴻看見了一小瓶液體。 她取過瓶子遞給了盧加,盧加清嗅后面色難看:“是毒藥?!?/br> 黎鴻吩咐道:“去查,這個侍女是怎么回事?!?/br> 瑪朵娜仍舊站在那里,黎鴻安慰道:“抱歉,讓你遇上這種事。” 瑪朵娜連忙搖頭:“不,還請您不要覺得我自作主張,過于僭越?!彼t了臉,輕聲道:“我沒有別的想法,只想為您做點什么,至少讓您有個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br> 黎鴻習慣了瑪朵娜公主溫柔,倒一時沒覺得這句話如何。 倒是盧加聽見了這句話,神色復雜:搜查宮女,整治王的后宮,這可是王后才擁有的權利。這位公主,野心很大啊……還是就是因為這樣,瑞嘉王才同意了這位公主前往烏爾克? 盧加在這里想的很深,宮廷里倒是很快查出了這位宮女的來歷。 “是前任王妃的侍女,前任王妃是罪人阿多姆尼斯的meimei。” 黎鴻:“……”報仇啊。 她幽幽看向了盧加,說好的清干凈了后宮呢? 盧加自認領罪:“是我的疏忽?!?/br> 黎鴻嘆氣:“不,你是宰相,本來這些就不該讓你cao心?!?/br> 黎鴻想了想,覺得自己確實需要一個人替自己管理后宮,烏爾克王庭太大了,她奪權的手段過于酷烈,誰也不能確定這里還有沒有像之前宮女一樣的人。 她略一思考后,便對瑪朵娜說:“公主,若您并不介意,這里今后可能需要你的幫助?!?/br> 瑪朵娜聞言臉頰都紅了,她用力點頭:“我很樂意!” 把工作分擔出去的黎鴻很高興,盧加臉上也微微露出了笑意。只是他的笑意未能達到眼底。 盧加掃了眼滿心敬慕的公主,手指輕輕捏住,他含著笑,看向了瑪朵娜的眼中充滿了探究:……這位瑞嘉的公主,恐怕并像她所表現出的那樣單純。 黎鴻說要在六十五天內打下叛變于米思達爾的原烏爾克屬國歐里庇什,并非一時興起,而是深思熟慮。 她與盧加詳細確定了雙方軍隊的數量、領軍者,糧草的補給路線以及隨行人員,在幾乎有百分是八十的把握下,方才下了這道命令。 站在烏爾克的城墻上,盧加看著軍隊肅穆,對親征的黎鴻道:“若是那百分之二十發生,米思達爾派兵保護了歐里庇什,我們的這點軍隊可不夠您用的。” 黎鴻道:“桑達爾騰不出手的,好不容易確定了這件事,不抓緊點時間怎么行?!?/br> 盧加道:“可是——” 黎鴻轉身拍了拍盧加的肩膀:“總得有點冒險精神,如果萬事都得一切具備才能出擊,你便已經失了先機?!?/br> “放心吧,我們能贏?!崩桫欛{著馬車,率領烏爾克的軍隊向前方進發,“我從不讓你失望。” 烏爾克已經輸了很久。 與歐里庇什的一戰象征意義遠大于它的實際意義。所以黎鴻才會親自去打這一仗。 有天審在,她可能比對方都清楚敵軍的部署和計劃,這一仗贏得輕松,更贏的漂亮。 烏爾克太需要勝利了,這一戰的勝利仿佛讓烏爾克找回了昔年“百戰之國”的氣勢。 烏爾克不需要叛變的王。 當黎鴻的劍割下了歐里庇什王的腦袋,驅趕了原王室成員,立了親近烏爾克的新王。那些叛變了的國家,方才重新意識到背叛的可怕。 這些曾經被至尊王鐵騎踏碎過的王冠持有者們,終于感受到了,背信棄義者應感受到的惶恐。 六十五天后,戰報傳回烏爾克,與戰報一同回來的。還有歐里庇什王的王冠。 暴風節開始,烏爾克的人民慶祝著節日,也慶祝著烏爾克久違的勝利。 他們與暴風神廟外堆積了厚厚的祭品,祈求神明眷顧他們的女王,保佑女王得以健康長生。 恩利爾倚在長榻上,瞇著眼,漫不經心地掃視著烏爾克的盛況。愛神特意從神庭趕下為他祝福,見到他這幅模樣,忍不住調笑道:“你選的王為你送上了勝利,你看起來卻還是不高興?” 恩利爾瞥見了愛神,依然是愛答不理的模樣。 若果不是已經習慣對方的態度,以愛神的脾氣,恐怕當場轉身就走。她生生忍下了脾性,對恩利爾道:“是你叫我來的,祝福我也送到了,沒事我就回去了?!?/br> 眼見愛神真打算走了,恩利爾才終于支起了身子,叫住了愛神。 恩利爾道:“有件事我想問你。” 愛神反諷道:“這天下,還有你的天空之眼,看不透的事情嗎?” “是你的祝福。”恩利爾道,“你送給伊休妲的祝福。” 愛神聞言,回想了半晌,方才想起自己送予了這位年輕的女王什么。她不解道:“我的祝福怎么了?比起紛爭女神,我的祝福算是絕對無害了吧?!?/br> “你送了她世上最尊貴、最誠摯的愛?!倍骼麪柖⒆×藧凵?,“這點沒錯吧?!?/br> 愛神先是滿頭霧水,直到她看見了恩利爾的眼睛。她是愛與美的女神,這世界一切與愛情有關的事物都無法欺騙她的眼睛——即使暴風神擁有天空之眼,在這一點上都未必有她看得清。 愛神越看越覺得有趣。 她甚至彎下了腰,湊近了恩利爾,勾起艷麗的紅唇,輕笑道:“你在苦惱什么?我的大人?” 恩利爾盯著她,同樣輕笑出聲:“‘至尊貴’,在安努圖拉去世后的今日,除了我,還有誰能擔得上這個詞?” “這您可就冤枉了我,我的大神。”愛神直起了身,手指勾著自己的黑發笑道:“我的神力,永遠只能作用在力量低于我的人身上,比如當年的那位米思達爾王后?!?/br> “對于您,即使我這么說了,也是根本無法作用的。”愛神認真道,“關于這一點,你難道不比我清楚?若有有用,我當您就對你用了?!?/br> “我不敢猜測是發生了什么,讓你詢問我這些東西。但我可以保證,找我沒用。” “哦?”恩利爾笑了,“對我沒用,那對于那位誠摯的太陽之子呢?” “你說了,他是太陽之子。”愛神報以微笑,“我無法驅使他?!?/br> 恩利爾盯著愛神,好半晌,方才慢條斯理的開口:“你的祝福,真的是祝福嗎?還是來自于你朋友的預言?” 愛神依然淺淺笑著:“您覺得呢?” 恩利爾盯著愛神看了會兒,方才轉過了頭,淡淡道:“讓預言者歐里斯閉上他的嘴,不然我就親自讓他永遠閉嘴?!?/br> 愛神欠身行禮:“當然,您說了算?!?/br> 第84章 王冠19 歐里庇什王與暴風節只是一個開始。 黎鴻在暴風節的最后一日趕回王都, 立于城墻之上, 盛裝主持了最后一日的慶典后,烏爾克人血脈中好戰的因子重新蘇醒, 不過一年的時間, 原本叛變的國家變由原本的舉棋不定而轉向重新向烏爾克投誠。 黎鴻與盧加都很清楚,現在的烏爾克不比米思達爾,是經不起長久鏖戰的。這一點桑達爾或許看得出來, 但大部分已經被歐里庇什的腦袋給嚇暈的國王們, 卻想不到那么深。 在兩國長達幾百年的角逐中,他們一直扮演著隨波逐流的角色,這是他們求生的唯一出路。 黎鴻與盧加也并不想當真在對米思達爾出征前, 先將軍力耗損在這些國家上, 毫無芥蒂地接受了對方的投誠——唯一的要求, 便是繳納高昂的賠款, 以及允許烏爾克進行駐軍。 對于王族來講,高昂的賠款從不是他們需要擔心的東西——因為直接受到條約壓迫的必然是下層人民。 盧加道:“這種做法會削落他們的國力,面對米思達爾時,或許出不上什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