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親眼見到黎瑰除魔的屋主還有什么話說,當即千恩萬謝,而后將姚然和侯玉不太客氣的請了出去。 姚然終于反應過來黎瑰想做什么——他向讓自己在驅魔界無法立足。 侯玉還在問:“師兄,他不是惡鬼嗎?惡鬼怎么能驅魔!?這是怎么回事?這怎么可能呢!” 姚然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苦笑,并祈禱這次只是黎瑰心血來潮。 然而事與愿違,黎瑰像是磕死了他們。無論姚然接什么單子,黎瑰必然會出現。即使業內知道他不是騙子,但有黎瑰在,大家也知道他得罪了人,漸漸給他的單子也越發少。 姚然認清了事實,最后被迫轉行。他學了一輩子的驅魔,萬沒想到,竟是在自己的巔峰時期,被人一抓打下了深淵。 侯玉不太甘心,姚然見勸不住她,便也隨她去了。侯玉有黃金瞳,即使離了姚然,這世上多得是人想要收她為徒,只是那些人到底是想要她的眼睛,還是想讓她傳承衣缽,便不得而知了。 黎鴻沒有墓。 黎瑰將她的骨灰盒就擱在她的臥房里。 黎美自己本身就是鬼,自然毫不在意,甚至每天還會記得將盒子擦干凈,再與黎鴻說上兩句話。 沒了黎鴻,黎瑰最后報了n市最好的學府,就如同黎鴻希望的那樣,認真讀書,以期畢業后找個很好的工作。學校的人都不知道黎瑰是誰,只知道他非常喜歡襯衣加風衣的打扮,便是寒冬臘月也這么穿,哪怕凍得嘴唇發紫。 這日,黎瑰出門上課,黎美便去添購家用。 然而她剛下了樓梯,便見到了等在樓外的白梨。沒了木志遠,姚然根本壓制不住白梨。她從木家找到了自己的靈核,便在所有人面前消失了。黎美以為她投胎轉世去了,卻沒想到還能見到她。 黎美原本很怕白梨,但這時候,她卻不怕了。 她看了眼白梨,轉身便走。 白梨拉住了她的胳膊,為了她一個非常莫名其妙的問題:“你的靈核黎鴻早就給你了吧,你為什么不投胎去?” 黎美掙脫,氣道:“這和你有什么關系?我管你投胎了嗎?” 白梨平靜道:“我不投胎,是因為我怨氣沒散干凈,捏碎了靈核也沒什么好下場。但你不同,黎鴻早就幫你驅干凈了怨氣,你只要捏碎它就能往生。”她執拗地問:“你為什么還在這里?” 為什么還在這里。 黎美也想知道。 不,其實她知道。 她和黎瑰一樣,都沒能從黎鴻的死亡中走出來。她不愿意往生,正如黎瑰做了穿著風衣的驅魔師一樣。 他們的時間都被鎖在了三年前,再也進不了了。 黎美忍不住,終于嚎啕大哭。她抱著膝蓋就這么坐在地上哭了起來,白梨被嚇了一跳,也安慰不了她,只能蹲著陪她。等她哭完了,才輕輕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但你們該走出來了。” 她說著,看向了不知何時折回的黎瑰。 黎瑰還是穿著米色的風衣,他遠遠的站著,面上的神情分不清喜怒。 白梨見著他從骨子里透著懼怕,于是她沉默著起身,最后看了黎美一眼,抬步離開了。 黎美還蹲在原地,她見黎瑰回來了,擦了擦眼淚,對黎瑰道:“你回來啦,是什么忘記了嗎?我去給你拿。” 黎瑰對她道:“我想醒來了。” 黎美猛地回頭。黎瑰向她微微一笑:“你先前想問我的話,其實我可以回答你。我并非沒有走出來,她雖然死了,但我其實很高興,因為她只是換了個地方住,并沒有真正離開我。”黎瑰點了點自己的心臟,“我并不難過。” 黎瑰道:“但白梨說的對,我不該一直睡著。若是一直睡著,我們便真的見不到她了。” 黎美見他微微笑著道:“我們去找她吧。” 黎美盯著黎瑰看了很久,突然也笑了。她擦了擦眼角,重重點了點頭,笑著道:“好。” “我們去找她。” 風吹起黎瑰的額發,他笑容溫柔,眉眼繾綣,就像黎鴻記憶里一樣,是位再漂亮不過的少年。 一周后,白梨再經過這里,只聽說樓上有戶人家失火。這火也奇怪,除了那家,旁人都未受損害。也正是因此,那戶人家的男主人被燒成了灰,也沒有人發現。 古書有載,以鬼氣孕于人體得鬼胎,誕則謂之人鬼,是為鬼王。以其血飼鬼,可得世間最猛最厲之惡鬼。鬼王兇厲,除不得、殺不得,只能以陣困之,若滅,則必自斃。 白梨駐足了很久,終于笑了一聲,離開了。 她想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 這一次的情形和前幾次都不太一樣。 黎鴻坐在潮濕陰冷的地面上,看著自己手腕和腳腕上扣著的笨重鐵鏈,略微一動便叮鈴咣當吵得煩人。她看著自己身上沾滿了污漬的麻布衣裙,目光停頓了一會兒,方才仰起頭。一束陽光從窗外透入,照在她被鐵面具遮住的下半張臉上,與溫暖陽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黎鴻的眼里的絕望。 天審安慰道:“沒事啊,沒事啊,事情還不算糟。” 黎鴻鎮定地問:“一醒來就在牢房里,嘴巴還被鐵面具給封住了,你告訴我這還不算糟?” 天審沉默不說話。 黎鴻感到了不祥:“……別是還有更糟的?” 她的話音剛落,便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腳步聲響起的,是鎧甲碰撞的聲音。 黎鴻抬起眼,像石欄外看去,一行銀甲的士兵列隊有序地跟著獄卒走了進來,獄卒向著他們之中的領頭者諂媚地幾乎將腰彎成了九十度。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抓著昏暗的油燈,靠近黎鴻獄門的時候毫不客氣的將油燈往石欄上一撞,油燈的光直射進黎鴻的眼睛里,刺得她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獄卒沙啞道:“巫女蕾歐娜,你的末日來啦。” 他雖然這么說著,但那雙渾濁的眼里仍然透著深深的恐懼,若說是恐懼也不全然正確,他的恐懼中還混雜著對女巫的、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到的迷戀。 似乎是察覺到了黎鴻的沉默,他將油燈掛在了石欄上的鉤子上,油燈昏暗的光照亮牢中巫女的面孔。 巫女如同黑夜一般濃稠的長發已經亂成了一團,原本如同牛奶般絲滑的面孔上也沾滿了泥土,她穿著麻布長裙,露出的手腕腳踝上全是被鐵鏈磨開又結痂的傷口。她的嘴巴則被鐵面具緊緊封住,使得她說不了一個字,發不出一聲音,而劉海下露出的那雙眼睛。 牢門外的所有人都頓住了。 ——那是一雙黃金之眼。璀璨的金色,如日輪一般的顏色,熱烈地鮮艷地仿佛能夠燃盡一切的金色。 所有人似乎都被那雙金色的眼睛魔昧了,一時間牢內除了滴水的聲音,竟是連呼吸聲都輕不可聞。 良久,為首的騎士在她面前緩緩半蹲下了身。他推開了自己面上的鎧甲,露出一張冷淡而英俊的面龐。 “蕾歐娜·伍德。”這名有著藍色眼睛的騎士語氣冷漠,居高臨下道:“你被控以魔法咒殺了你的養父一家,并招來邪龍使卡爾特村遭受惡魔之災,致使全村一百三十人死亡十七人,重傷三十二位。” “有證人指證你曾與黑森林的惡龍有過交易,黑森林內更有你的發帶為證。” “如今教廷裁定你為異教巫女,判處火刑,你有什么想要反駁的嗎?” 黎鴻:“!!!?”有異議,我有異議啊!什么火刑,我不服!! 然而她的嘴被鐵面具封住,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根本說不了話。她唔了一聲,發現反而被面具箍地生疼后便被迫放棄。 而這位騎士則保持這樣的姿勢等了一會兒,見她再沒有話可說,便道:“那么判決生效,我將帶你回帝都行刑。” 黎鴻:“……” 騎士站起了身,對獄卒吩咐道:“把門打開,從現在開始,罪人移交圣殿騎士團。” 獄卒聞言連忙稱是,他從自己腰側取了鑰匙,抖抖索索地開了門。黎鴻依然跪坐在潮濕的地面上,抬著頭看著這位仿若光明化身的銀甲騎士,心中突然浮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黎鴻:“你千萬不要告訴我——” 天審沉痛道:“是的,是他,沒錯,就是他。” 黎鴻:“……” 我真的要鬧了!不就吐槽了兩次他是個小可憐嗎!要不要立刻就翻轉打我的臉! 銀甲騎士和被他押送回去受刑的女巫? ——還不如驅鬼人和鬼好嗎! 黎鴻:不干!這活干不了!讓我立刻去死,我要重新投胎! 第33章 日輪01 莫爾獄算是博卡拉公國內最著名的監獄, 它以零越獄率而聞名世界,若非圣殿騎士團已經放了話, 按照黎鴻犯得罪, 其實還不夠格被關進這所監獄。 黎鴻從天審那兒得到了許多關于這個世界的知識。諸如這里的時代背景與她認知中的歐洲中世紀十分相似, 此時正是神權凌駕于皇權的時代, 教皇的權利遠高于俗世帝王。正如同教皇的封國“克里斯帝”即使只是一座城池,在地位上也遠超大陸第一強國克雷吉帝國的道理一樣。 蕾歐娜伍德只是個鄉下小丫頭,若不是出了卡爾村的血案, 她被村民指控為女巫——她也沒有資格進入莫爾獄。 按照教廷的教規, 為了根除這世上邪惡,所有的巫師都應被送上火刑架。罪孽極大的,則應被送至克里斯帝, 當眾行刑, 以儆效尤。如果卡爾村只是死人便也罷了,蕾歐娜伍德被指控與傳說中沉眠于黑森林的邪龍締結契約, 博卡拉公國為了避免麻煩, 也為了向教皇表示忠誠, 便將此人的情況上報了教廷, 欲將這名危險的女巫押去教皇國行刑。 黎鴻:“……這么說我還該感謝帽子扣的足夠大了?讓我沒一醒來就在火刑架上, 而是還能活在監獄里。” 天審:“你這么理解也可以啦。” 黎鴻憤怒道:“可還不是要上火刑架!講點道理,為什么在合虛谷我就能當老大,之前再不濟還是個天師呢!為什么這個世界這么慘!不是說教廷有圣女嗎?我為什么不能當圣女,怎么看圣女的身份都要好行動很多吧!” 天審尷尬道:“這也不是我能選擇的,蕾歐娜和你的相性度最高,選了別的,你根本沒辦法自由行動,除非選傻子。你愿意當個傻子?” 黎鴻真情實意道:“我愿意當個富貴傻子。” 天審:“……” 天審冷酷道:“沒得選,就蕾歐娜!況且你想想,他現在是誰?圣殿騎士騎士團團長,就算是圣女都沒辦法隨性所欲的見他,你如今是他的犯人,倒可以和他靜距離接觸。咱們爭取上火刑架前就把他解決了,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黎鴻道:“不啊,當個圣殿騎士就能天天見他啦?我不介意當男性的,你為什么不讓我當圣殿騎士。” 天審:“……沒有這項功能,愛當不當!死掉重來也還是蕾歐娜!” 黎鴻:“你這就很過分了!” 天審:“你努力一下啊?對他好一點,也許他喜歡上你就舍不得送你上火刑架了呢?” 黎鴻笑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天審:“?” 黎鴻冷漠道:“你會和毒蛇談戀愛嗎?” 天審:“……” 黎鴻淡淡道:“在這位信仰堅定的騎士長眼里,我和毒蛇也沒什么差別吧。” 天審一時間竟然無話可說。 好半晌他才弱弱道:“我真的沒辦法,你先試試吧,實在不行我們再換。” 黎鴻原本也沒覺得到了絕路,之所以把話說的那么死,也不過是為了告訴天審,她干活很不容易,希望他日后不要搞死,更別沒事找事。見天審服了亂,她便也接受了目前自己的設定,開始思考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