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何明宇輕拍了下他的頭發(fā),“不要用在下自稱,要用我。” 顧恩澤聽話地改口:“哦。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她自見到我起就不像是母親見到兒子。” 何明宇雙唇微張,仰著頭思考從前看過的穿越電視劇和小說,想取點經(jīng),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想不起來,只好說:“陳澄以前就沉默寡言,你盡量少說話,不會露餡的。” 顧恩澤嘟嘴:“好吧,我啞了。” “你們倆湊一塊聊什么呢?”陳月蘭端著杯水從陽臺走進來,笑著對何明宇說,“陳澄這孩子太內(nèi)向,平時也沒什么朋友。這可是第一次帶同學來家里呢。” 何明宇瞥了眼顧恩澤,也笑笑:“他挺好的。” 顧恩澤聽到何明宇夸他,微微翹起了唇角。 三人在這小小的廳里站的站,坐的坐,各懷心事,難免氣氛尷尬。嘟嘟也有些煩躁地轉(zhuǎn)著圈,于是何明宇很快就站起來告辭。 一直沒開過口的顧恩澤連忙跟上去說:“啊,我送你。” 兩人一同出了房門,樓道里的燈似乎瓦數(shù)不足,光線很暗淡。轉(zhuǎn)角就是窄長的樓梯,何明宇走在前面,按了下墻上的電燈開關(guān),但燈似乎壞了,沒有亮。兩人只好就著何明宇手機的光線慢慢地往下走。 下了一個樓層后,燈終于是亮的。何明宇看了眼身后,停住腳步對顧恩澤說:“別送了。” 顧恩澤收回邁出去的腳,站在高一級的臺階上看著何明宇。 何明宇叮囑道:“你晚上就少說點話,早點睡覺。明天上午七點我來接你去學校。” “嗯。”顧恩澤先點頭,又傻乎乎地問,“七點是指?” 何明宇一時也愣住,側(cè)著頭算了算才說:“就是辰時。” 要分別了,顧恩澤滿心的不舍與不安不能言說,只能愣愣地看著何明宇。過了一會何明宇又說:“衣服會穿了嗎?” 他聲音低低的,說不出的溫柔。顧恩澤心上一暖,彎著眼微笑起來:“會了。” 何明宇伸出手想觸摸下顧恩澤在燈光下顯得特別柔軟的臉頰,但指尖離顧恩澤的臉只有幾厘米的時候,又突然地收了回來,笑了下:“我走了,明天見。” “明天見。”顧恩澤跟著說。他默默地站在原地,看著何明宇轉(zhuǎn)身,牽著嘟嘟走下樓梯,一個轉(zhuǎn)彎就不見了身影。 顧恩澤啊顧恩澤,怎可如此依賴別人。 顧公子有些自慚地搖了搖頭,回身慢慢邁上臺階。走在燈光朦朧的走道里,他聽著自己的腳步聲,一聲一聲,心也慢慢沉靜:不論何事,處亂不驚,總能渡過難關(guān)。 雖然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但回到小套房里,顧恩澤對著陳月蘭依然緊張,無所適從。他扭著手,努力憋出一句:“我,我去休息了。” 可是他剛僵硬地轉(zhuǎn)著眼睛想找房間躲起來,卻悲催地發(fā)現(xiàn)他并不知哪個才是陳澄的睡房。 “去休息吧。”陳月蘭似乎對他的不安毫無所覺,說了一聲就自己先走到一旁打開房門進屋了。 顧恩澤松了一口氣,走到另一個房門前打開,站在門口朝里望去。是一間極小的房間,一張床占了大半個屋子,左邊的墻上掛了些衣服,右邊的墻上一個窗戶,窗簾安靜地垂著,窗戶關(guān)得嚴實。窗邊一張書桌,擺了些書。除此之外,目光所及之處,再無他物。 可不知道為何顧恩澤對這個明明家徒四壁的小屋隱隱的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覺,就像黑暗的角落里隱藏著吐信的毒蛇,散發(fā)的陰寒之氣飄蕩在空氣中,揮散不去。他撫了下胳膊上莫名起的雞皮疙瘩,遲疑了一會才緩步走了進去。 門邊的墻上就有電燈開關(guān),顧恩澤想起何明宇按開關(guān)的樣子,伸手按下,小屋頓時亮堂如晝。 時間尚早,顧恩澤并無睡意,他推開窗戶,讓夜風吹進屋里,散去些許煩悶之氣。他在桌前坐下,隨手拿起一本書翻看。 千年后的文字有了很多變化,但有些字他還是看得懂,半猜半蒙地讀了起來。堯舜時期,洪水泛濫…… 顧恩澤又翻開一頁,西周末年,王室衰微……這,竟是一本史書。他有些激動,心跳漸快,翻書的手微微抖動。 是否會有大承王朝的記錄?他來此之前,三位皇子爭儲激戰(zhàn)正酣,不知究竟是哪位笑到最后。 顧恩澤一頁頁地研讀,一頁頁地往后翻找。找到了!大承政治新格局…… 半響,顧恩澤合上書本,唇邊一抹淺笑,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大皇子二皇子蚌鶴相爭,最后最無勢的文弱三皇子漁翁得利奪取帝位。也不枉費他頂住壓力,無視二皇子的拉攏而被記恨。 顧恩澤圓潤的手指頭在書上的兩行字上摩挲而過,勾心斗角,汲汲營取,掀起血雨腥風,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命喪黃泉。血rou之軀鋪就的登頂之路,千年后也不過是書上短短兩行平淡之極的記錄。 一時之間,顧恩澤只覺得心情甚是微妙,以至于躺倒在床上后也依然因為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而無法入眠。 他輾轉(zhuǎn)地翻身,皺著鼻子踢了有些怪味的薄被,又嫌棄枕頭不舒服,隨手一抽,將枕頭從頭下拉出。人也懨懨地自床上坐起,望著眼前的黑暗,無意識地抱住了整個枕頭。 這手感……里面有什么東西?顧恩澤忙開了燈,一通扒拉,從枕頭里扒出來兩本舊書,一樣的褐色牛皮封面,一樣發(fā)黃的紙頁。 先拿起一本翻開,扉頁手寫著幾個筆力險勁的大字“陳氏秘術(shù)之驅(qū)邪術(shù)”。顧恩澤眨眨眼睛,這字是用毛筆寫的,用的也是他熟悉的文字。他隨意地翻了幾頁,多看了幾眼上面像插圖一樣的符箓紋案。 另一本外觀厚薄都差不多,但翻來后竟然是空白的。顧恩澤快速地從第一頁翻到最后一頁,一個字也沒有發(fā)現(xiàn),就是個空白本。 顧恩澤把兩本書塞在席下,再次準備入睡,明日同何明宇約好了,需要早起啊。 幾叢秀竹在陽光下?lián)u曳著,掩映在竹間的亭子,漢白玉砌成的欄桿,碧色的琉璃瓦反射著耀眼的光芒。素青色的紗簾在隨風飄揚,隱約間窺見其間一個白色的身影。 是誰? 翻飛的衣擺上用銀線精細地繡著雅致的竹葉,修長的手里捧著一個瑩白的碗,熱氣蒸騰,香氣四溢。輕輕吹氣,飲了一口的少年抬起頭來,星眸含笑。 哦,是在下啊…… 正恍惚之間,少年帶笑的臉龐突然蒙上了黑灰色,精致的五官流出了黑血,布滿了整張臉。 顧恩澤猛地自夢中醒來,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 “啪嗒!”黑暗中一聲輕響。 被噩夢驚擾的顧恩澤心跳未及平復,再次被狠狠撞擊。 他的床邊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給我點評論好不,吱一聲也行啊,給個標點符號也行啊。想跟大家互動撒。。。 ☆、第 12 章 “什么人!”顧恩澤大喝一聲,身子往后縮,貼在床背上,警惕地瞪大了眼睛。 “哎……”那原本背對著顧恩澤的人影動了一下,輕輕嘆著氣轉(zhuǎn)過身來。 敞開的窗戶透進來一些微弱的光線,為那人的輪廓灑上一層冷光,她抬手把頰邊的頭發(fā)捋到耳后,開口道:“你醒了。” 陳澄的母親?她半夜三更不睡覺,來自己兒子的屋里做甚?顧恩澤伸手摸索著按開床邊的電燈開關(guān),抿緊了唇不說話,只是盯著對方看。 “我知道你不是陳澄。”陳月蘭說著在床角坐下,半側(cè)著身子看著顧恩澤。 顧恩澤一抖,捏在手里的枕頭都松開了,他有些無措地垂下了眼睛,不敢看陳月蘭。 “我是他mama,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他了。”陳月蘭的聲音柔和,同情地看著顧恩澤,“可憐的孩子,你也很不安吧,突然變成另一個人。” 顧恩澤猛然抬起頭,連忙問道:“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陳月蘭說:“我,知道澄澄一直在研究邪術(shù),他總說自己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要奪舍換個身份。沒想到,他真的做了……” 顧恩澤抬手揉揉眉心,他沒聽錯吧,什么傳奇怪談啊這是。他搖了下頭平靜地說:“我覺得您想錯了,您兒子能有本事從千年前把我弄到這里,我不信。” “千年前?”陳月蘭愣了一下,眼里慌張浮現(xiàn),“不,不可能的啊。你不該是被澄澄換了身份的人嗎?那澄澄呢?澄澄去哪了?千年前?” 顧恩澤被問得也是混亂非常,他只能努力安慰道:“夫人,您別著急。在下來此不一定是因為他,他也不一定是去了在下的朝代。” 顧恩澤殷切地望著陳月蘭繼續(xù)說道:“在下昨夜確實莫名就到了您兒子的身體里,但在下應(yīng)該不是他想換身份的人。這其中種種,在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也算是有了一點線索。您能否為在下詳細說說這邪術(shù)之事?” 陳月蘭依然滿心慌張,在個孩子澄澈的目光下卻也只能強自鎮(zhèn)定,皺著有些淺淡的眉慢慢回憶道:“那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陳澄剛中考完,有天夜里我發(fā)現(xiàn)他半夜偷偷出門,因為擔心就跟了去。卻發(fā)現(xiàn)他跑到荒郊野地,去挖村民的墳。” 顧恩澤咽了下口水:“挖,挖墳?” 陳月蘭點了點頭,繼續(xù)說:“他取了死人骨頭回家。我趁著他不在家的時候,從他床底下翻出了一堆可怕的東西。黑土,頭發(fā),蟲子的尸體,動物的爪子,鳥的羽毛,各種顏色的液體,甚至!甚至……” 陳月蘭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面色越發(fā)地蒼白,說不下去了,低著頭看著自己抑制不住地發(fā)抖的手。 顧恩澤沒有催促她,靜靜地等著。若不是與禮不合,他很想給這個瘦弱脆弱的女人一個擁抱,給她一點支撐的力量。 半響,陳月蘭才輕輕地開口說:“那時我嚇壞了,這孩子從小沉默寡言,我根本不知道他從哪里學了這些奇怪的東西。” 想起兒子像個厲鬼般跪在荒山舊墳前挖土,她抬起雙手捂住了臉,眼淚順著指縫流下,傷悲之時似乎耳邊又聽到自己朝著半夜歸來的陳澄質(zhì)問他在做什么。 陳澄惱羞成怒地把手里一個滲血的袋子摔在地上,爆發(fā)似地大吼起來。 他說他受夠了當私生子的生活。 他說他受夠了當窮人的生活。 他說他受夠了被人歧視和排擠。 他要搶回本該屬于他的身份和地位! 聽著這字字誅心的話語,看著兒子扭曲猙獰的臉和滲血袋子里露出的半截死貓尸體,陳月蘭渾身冰涼,手腳麻木。 她一個單親mama,要賺錢,要養(yǎng)家,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伴教育兒子。以前雖覺得陳澄個性太過內(nèi)向,但平時從不惹事,學習成績也一直很好,幾乎不需要她cao心。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兒子一直活在壓抑和仇恨之中;原來自己從不曾了解自己的兒子。 陳月蘭低著頭不說話,小屋里氣氛沉重,顧恩澤在床上坐不下去了,他起身跳下床。這才看到地上多了個打開的紙箱子,就放在陳月蘭的腳邊。 雖然看不見里面放了什么東西,但他敏銳地對那紙箱產(chǎn)生了陰冷不適的感覺。 “這就是他放那些古怪東西的紙箱。我看了下,東西已經(jīng)少了很多。”陳月蘭說。她半夜進屋就是因為翻來覆去睡不著,忍不住進來查看這床下的紙箱。 顧恩澤蹲下身去,盯著紙箱里的東西看了一會,想伸手拿起一樣仔細看看,又嫌臟地收回手,只好放棄地站起身。他從前對鬼神一向敬而遠之,什么邪術(shù)更是一無所知。 “孩子,你睡覺吧,半夜把你吵醒真是不好意思。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陳月蘭將滑了一半到床下的被子拉好,對顧恩澤溫和地笑了下,“如果你沒地方可以去,就把這里當家吧。” 顧恩澤鼻子微酸,覺得眼前這女子真的很不容易,他鄭重行禮道:“多謝夫人收留,恩澤感激不盡。” “你叫恩澤?好名字。別叫我夫人,叫陳阿姨吧。”陳月蘭說。 顧恩澤抬著臉,目光堅毅地看著陳月蘭說:“陳阿姨,您放心,我會努力解開謎團,助您找到兒子的。” 第二天天氣晴好,陽光和暖。七點剛過,何明宇就依約來接顧恩澤上學。 他今天騎了輛黑色的bmw休閑自行車來,細碎清爽的短發(fā)在晨光下染上了點棕褐色,t恤牛仔褲運動鞋的簡單打扮顯得那么干凈。他跨上自行車,修長的腿撐在地上,示意雙眼亮閃閃,十分想摸自行車的顧恩澤坐在后座上。 第一次坐這神奇的坐騎“自行車”,顧恩澤雙手握緊屁股下的架子,興奮之情難以言表,兩條垂在旁邊的腿蕩來蕩去地搖晃著,雙眼新奇地看著兩旁倒退的景物。 “這個自行車跑起來沒馬快,但是比馬平穩(wěn)許多。”顧恩澤評價道。 何明宇側(cè)頭看了一眼顧恩澤問:“想騎嗎?” 顧恩澤喜道:“可以嗎?容易騎嗎?” 何明宇目視前方,唇邊勾起一抹笑:“周末不上課我教你騎。” “好。”顧恩澤高興地說。 過了一會,顧恩澤又說:“你左邊耳朵里塞的什么?” “耳機,聽音樂用的。”何明宇停下自行車,回過身把另一邊的耳機塞到顧恩澤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