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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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意味深長地嘖了一聲:“可是,奇怪的很,這并州大行臺,里面可精彩著呢!來這里的人啊,有汝寧侯家的散騎郎,還有豫章謝家的中書郎、懷慶侯家的侄子……你們說,這群子弟湊上塊,得打成什么樣?” 朝廷黨爭究竟是什么情勢,他們不在漩渦中心的人,最多是道聽途說猜測一番。 但傳言都說,朝廷有世家派、老勛貴派、新貴派、清臣派……等等。何家是新世家之首,武家前身是皇族賜姓的家臣,老勛貴。何家和武家不在一個派系,謝家更是自詡清臣從不站隊。 如今,這樣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三大家族,竟然同時派了族中子弟來輔佐皇帝的大表哥,莫非……是長安朝廷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各大家族暫時聯(lián)手,抵御外侮? “行了,想事情也得摸準(zhǔn)了竅門。”高縣令聽著身后議論紛紜,回頭叫他們息聲,高深道:“上頭的想法,也不是那么難捉摸,不妨想想,柳大將軍為什么能被陛下派來!” 他說出這高深莫測的問題,地面就傳來一陣震動,循聲看去,前方不遠處的官道上,幾騎駿馬踏著塵土飛馳而來,看清城門后,他們高高亮出了手中旗幟。 旗幟招展,后面得了信號,馬車才緩緩駛來,兩側(cè)各跟有數(shù)十名精銳騎衛(wèi),面容冷峻,身披重甲,一片銳意肅殺,不負行臺官名。 “何大人來了!”人群中有人小聲興奮道。他們今天見的人可不一般。 這人是汝寧侯何汝岱的孫輩、太后的堂侄,朝廷的散騎郎,何賜學(xué)。 何貴妃坐在馬車里,聽到騎衛(wèi)在外面的稟報,掀開車簾。 她前些日子一紙公函,讓并州各郡縣的豪紳們這兩日趕到高朔縣。此刻,他們等在城外,她矜淡地看了眼,估摸大約百十號人。 心想,看來何家的姓氏,對并州煌州一帶的官吏豪紳,都挺有威懾力。 這場鴻門宴應(yīng)該可以收獲頗豐。 未幾,馬車停在了城門口。何貴妃下車,聲音壓得粗且低啞,頷首道:“高縣令。”隨即目光掃過眾人,看起來更威嚴了:“有勞諸君千里而來,遄行勞頓。” 當(dāng)看到何太后的堂侄、汝寧侯的孫子“何賜學(xué)”時,高朔縣的官員們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當(dāng)然不是因為他美貌,事實上他長得不男不女的。 畢竟身為男人,長了張鵝蛋臉,絲毫沒有硬朗的輪廓,卻留一把胡須在臉上,是挺讓人忍不住想給他剃掉的。 但念及何賜學(xué)這高門華第的出身,出身好就是硬道理,哪怕他男身女相,各路鄉(xiāng)紳們也很快想通了——京城的貴公子肯定是精心保養(yǎng)自己,長安大概就流行這樣的吧。 眾豪紳們臉上堆出賣力的笑,擠出一百二十道褶子:“哪里,哪里,何大人才是不遠千里,來為我們并州的戰(zhàn)事cao心。承蒙大人有令,得以覲見大人,實乃我等榮幸。” 這種場面話,何貴妃平淡一笑,不往眼里去。他們奉承她才是應(yīng)該的。 她坐回馬車,威嚴的聲音傳出車外:“既如此,請高縣令帶路,咱們進縣衙去說。” 高縣令趕緊騎上馬,在前面帶路;后面跟著尚書臺的車隊和長長的護衛(wèi);一眾豪紳客人則跟在最后,彼此議論著。 乍然見到了“京門四姓”中的何家公子,太后堂侄,他們實在難抑興奮之情。 “我知道了!高縣令是這么個意思,”有人拍了拍腦袋,解釋道:“原來如此,難怪陛下叫柳大將軍帶著行臺來并州,還來了這么多貴人。” 現(xiàn)狀是,皇帝的外公、舅舅都故去了,沒個外戚依仗,這些年才被太后打壓。 眼下好不容易并州出了戰(zhàn)機,當(dāng)然要將自己的表兄弟送來歷練歷練,扶持柳家的外戚了。 然而皇帝想扶持自己的外戚勢力,太后肯定不答應(yīng)。在各種角力博弈下,最后達成幾方妥協(xié),何家就送來了何賜學(xué),跟著去行臺。 何家既然插手進了大行臺,謝家、武家估計都不答應(yīng),皇帝也有攪亂水的意思,所以其他家族也紛紛把自己族中子弟送了來。 做出這番猜測的人,覺得自己簡直是太有政治智慧了有木有。 “是這個理啊。”其他人點頭附和道。他們寧愿相信,這些達官顯貴同時來到并州,是出于政治平衡和爭斗;也不肯相信他們是各家族聯(lián)手、團結(jié)起來應(yīng)對外侮。 。 正議論著,就來到了高朔縣的縣衙,衙內(nèi)酒席已經(jīng)擺開了。 何賜學(xué)代表行尚書臺來巡檢,高朔縣衙一輩子也見不到這么高規(guī)格的欽差,只好將酒宴辦在縣衙。又擔(dān)心坐不開,遂將院子墻都拆了,調(diào)來全縣衙役差吏來值守。 何賜學(xué)當(dāng)仁不讓坐上位,其他一百多號豪紳一路坐到了院子里。何賜學(xué)帶的護衛(wèi)冷著臉,將院子外的差役趕走:“何大人身份貴重,為防刺客,附近不能有其他持械人等!” 這顧慮于情于理倒也說得通,關(guān)鍵是沒有人敢逆著行臺做事,于是衙役差吏們聽話地退下了。何賜學(xué)的護衛(wèi)們則不動聲色,將院子圍了起來。 他們穿著厚甲,背上是弩箭,手中是小型連發(fā)弩,高壯的身子矗立在周圍,像是一堵墻,不但威懾,甚至充滿壓迫。 這樣肅殺,院子里吃酒的豪紳們也坐不住了。這一點也沒有被保護的感覺,反而是猛虎環(huán)伺好嗎。 “周兄啊,我怎么總覺得……總覺得……這些守衛(wèi),來者不善啊?”有個膽小的胖子悄么聲問身邊的人。 他身邊的瘦長中年人蹙著眉掃了一眼,也覺得瘆人得慌:“行臺的大人出巡嘛,可能陣仗比較嚇人吧。他們主人不還在上面跟咱們喝酒呢。” “可附近……只剩何大人的守衛(wèi)了。縣衙的守衛(wèi)呢?” 他們才發(fā)現(xiàn),衙役們不知何時早已被調(diào)走。 “真刀實槍,是怪嚇人……” 這樣遠的距離,何賜學(xué)在高高的主位上祝酒,院子里的人什么也聽不見,周圍還被重甲兵圍著,一點吃菜喝酒的心情都沒有,總擔(dān)心下一瞬就被射成篩子。 他們仰頭,遠遠看著那位何大人與縣令談笑風(fēng)生,有人害怕,竊竊道:“該不會是鴻門宴吧?” “罷了,權(quán)當(dāng)是想多了……” “想多了什么?尚書臺的人到并州來就罷了,把咱們召來,是圖的什么?” 不知道何賜學(xué)說了什么,衙內(nèi)屋子里忽然哄鬧了起來,前面的人不斷交頭接耳傳話,看得院子外面的人也急切萬分。終于將話傳到了后面:“能圖什么,朔方的囤糧不夠了!” “怕?lián)尾贿^冬,讓咱們出糧食!就是討上供!” “上供……什么?出糧?!這這這,我出不了!去年重陽逢霜降,連著兩年我那里收成不好了……” “屁話,收成好,西魏還能來打咱?哪次不是吃不上飯了跑來搶?就你收成不好,我還凍死了幾十匹馬呢。” 這下可好,得知了何賜學(xué)來的真正目的,再看四周虎視眈眈的重甲護衛(wèi),眾人頓時有些不寒而栗。 ——何賜學(xué)是來伸手問他們要錢要糧的! 可是就算鴻門宴,那也至少該先禮后兵吧?這何賜學(xué)是怎么回事,上來派了一堆精銳重甲兵,直接把院子圍了起來,連禮都沒有,手里拿著連發(fā)弩,就一副要動手的架勢! 這是耍流氓嗎?還有比這更流氓的嗎? 這些沒有見識的鄉(xiāng)紳們此時還不知道,還有個人叫柳不辭,他沒親自過來。 何貴妃端坐在主席位上,挑著眉看下面的人亂糟糟地議論,驚恐有,憤怒有,而她施施然坐著,絲毫不為所動,也不在意他們的喜怒。 她恍惚是回到了宮宴里,不再是坐在下面祝酒的貴妃了,她此刻是坐在皇帝該坐的主位上——這里視野真好,一目了然,底下的人動作神態(tài)盡收眼底,她覺得自己無形中仿佛變高了,也似乎是旁人變得卑微了。 她小時候沒少上何府的筵席,身為何汝岱悉心栽培的長女,她是唯一有資格上席的晚輩。可是坐在主位上,壓得一幫人不敢說話,還是頭一次。 ‘總有一天……’她默默想,“本宮要憑自己的名頭坐在這種場合。” 不必再借著堂哥的身份,可以憑自己堂堂正正地出入。 她的對面,高朔縣的縣令面露難色,額頭冷汗涔涔而下,起身向她恭敬祝酒,想要岔走話題:“何大人,您看,這酒喝得高興,這事兒是不是稍后再議……” 何韻致微微一笑:“正是諸君興致好,本官挑時候說出這件事,也才好助興。高大人這酒,敬得可誠心否?” “誠心,誠心,自然是一片赤忱!”高縣令彎著身子道。 “既誠心,本官就喝了。不過,”那盅酒在手里,明晃晃映出天光,何韻致的笑容映在這光影里,怎么都有兩分不懷好意:“這酒要喝下去,本官也有條件的。” 高縣令心中一緊,他此刻算是領(lǐng)教了,這位何大人是個極難打發(fā)的主。他無奈只能點頭,聽何賜學(xué)一笑,也不知是開玩笑還是認真,語氣中真假難辨:“喝下這酒,受了你們這禮,諸位就可以叫府上的下人帶著條子來了。不然……本官可不放人,叫你們喝個夠。” 院子四周的上百重甲兵身形緊繃,手臂上的小型連發(fā)弩都在嗡鳴。 “……”漫長的沉默。 何韻致的目光涼涼地掃過席間所有人,平靜卻飽含威嚴之態(tài),令人不寒而栗。那些對上她目光的人,都仿佛被洞穿內(nèi)心,慌不迭地低下頭避開,心道,不愧是京門四姓的公子,言行舉止真是普通世家子沒有的氣勢。 “諸位,并州的戰(zhàn)況,不必本官翻來倒去地講,在座想必都是知曉的。”何韻致放下酒盅,站起身來。 她收起了方才的微笑,嚴肅的模樣令人生出幾分忐忑,是人骨子里對于高貴的畏懼:“也有人覺得這仗無論打成什么樣,都該是朝廷cao心的事。” 這難道不當(dāng)然的嗎?有人暗自腹誹。 何韻致掀了掀唇角:“在座之人,家中多是并州的郡望,祖輩世代耕耘于此。一旦并州失陷——普通人尚可以逃去中原腹地,流民不憚旁的,只要有口飯吃;可諸位家大業(yè)大……” 這些有家有業(yè)的鄉(xiāng)紳豪族,往哪里躲避戰(zhàn)禍? 待那時只有兩條出路,其一,是投靠西魏,獻上錢糧,繼續(xù)管理自己這一方地界;其二,是被西魏洗劫一空,從富貴門戶淪落成平民。 歷史上他們往往選擇第一條出路,但戰(zhàn)亂時候,命運也未必能由他們決定。 所以,無論朝廷是勝是敗,這些鄉(xiāng)紳豪族身為晉人,與晉國休戚與共,晉國敗則家損。 “所以都是出錢出糧,這其中意義卻大不同了。”何韻致的目光平靜而鋒利地洞穿他們每一個人,話語卻是循循善誘: “若給了朝廷,這是義舉,且朝廷是打了欠條借糧,年息一分,總有還的時候,你們不虧什么。可倘若朝廷受輜重不足之困,未能撐過這次,叫西魏人打進來了……胡人上門來找你們要錢要糧,可就不止這個數(shù)目了,那時不是借,而是孝敬。” 何賜學(xué)耐心地擺出事實,給他們分析了這筆賬。同樣是要出血的,將錢給了朝廷,好歹是有拿回來的可能;若是給了非我族類的西魏人,可就是rou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所有人心中也在盤算這本賬。若今天他們肯捐資,何大人代表行尚書臺,同他們簽下欠條,且日后朝廷修史時可以記上他們名字,是名利雙收的好事。 但若不肯捐資,至少今天是走不了了,重兵在外面舉著連發(fā)弩呢。 何大人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如何取舍一目了然。 有那反應(yīng)機敏的,想到何賜學(xué)的身份,何家在并州、煌州的親信,這筆糧捐上去,就當(dāng)是在何家面前刷個眼緣了,趕緊起身迎合道: “何大人說的在理,也是為我們考慮周到。國難當(dāng)前,捐些錢糧算什么?大人,天水縣劉琦愿意捐三千石粟谷,一千石馬草!” 何貴妃頷首,向那識趣之人投去贊許的目光,她也得以示嘉獎,好鼓勵后來人:“天水縣,劉氏,棟梁之才。本官記得了,也會如實稟明陛下和太后。待他日將蠻胡趕回北漠,朝廷少不了記你一份功勞。” 劉琦激動得語無倫次,頓時覺得自己方才搶的先機是他這一生最英明的決策。其他人見狀,又眼紅又著急,最是受不得這番哄搶,生怕落于人后失了好處,也忙不迭也跟著表忠心: “長石縣孫榮愿意捐五千石粟谷,兩千石馬草,粗布二十匹!” “寧川郡張巖認捐六千石粟谷,兩千石馬草,粗布三十匹!” 何韻致成功地喚起了他們的狂熱與哄搶,慈祥微笑著坐收大禮。 往年并州的軍糧是由并州刺史就地征收,安定伯掛著并州刺史時,每年到季都是將任務(wù)攤派給各郡縣,不完成征糧任務(wù)提頭來見。他的做法是很多刺史慣例的做法,簡單粗暴,也省了不少事兒。 可普通民戶就苦了,因這軍糧是征到他們頭上,卻永遠征不到鄉(xiāng)紳豪族——最多是郡縣完不成上級攤派的任務(wù)時,這些鄉(xiāng)紳豪族出點錢糧替他們補缺,讓官衙欠他們?nèi)饲椤?/br> 如今她另辟蹊徑,沒有攤派任務(wù)給下級郡縣,倒是熱熱鬧鬧地借了全并州一百多戶豪族的四十萬石糧食和二十萬石馬草。 ******* 已是過了一天,高闕塞依然是愁霧繚繞,都道是這天氣見了鬼。 西魏人在城頭上看不清城外,晉軍則借著霧,在山坳下找了地方扎營,數(shù)百西魏戰(zhàn)俘被捆縛著,堆坐在地上,等候晉人的發(fā)落。 晉軍俘獲大批胡人的場景,自惠帝后就很少見了。倒是晉軍或漢人被捆去西魏當(dāng)奴隸比較常見。 此刻他們大聲談笑著,興奮地議論著怎樣折磨俘虜,甚至是刻意在戰(zhàn)俘面前議論。而那些戰(zhàn)俘有的驚懼惶恐,有的破口大罵,有的焦慮不安,也有的麻木淡漠。 營中彌漫著一片躁動不安,中軍帳子里,蕭懷瑾召齊了部將,一派臨危不亂的平靜:“本將知道,這是八百多俘虜,八百多張嘴。哪怕一天只給他們吃一頓,三天下來也要浪費近百石的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