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大將軍！”

    蕭懷瑾身后的護衛(wèi)兵們，聲嘶力竭，歇斯底里，痛徹心扉，眼睜睜看著他們敬愛的大將軍，即將掉進填滿了西魏人的坑里！

    坑底下，十幾個西魏騎兵嚴陣以待。

    命在旦夕，蕭懷瑾后仰身子，背部貼住馬鞍，而他的坐騎馬身已經(jīng)踏入了坑里。他大喝一聲，死死勒住馬韁！

    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忽有英雄再度救美。

    “都！讓！開！”謝令鳶一聲喝退眾護衛(wèi)，她揚身上前，纖手一抓，死死抓住了蕭懷瑾……的馬尾巴！

    世界在這一刻靜止。

    馬的沖勢猛然頓住，半個身子卡在了天坑的邊緣。

    四下一片驚呼，眾人嘩然——想不到，謝家二公子看似文弱翩翩，卻是人不可貌相，他竟然能徒手抓悍馬，一力救將軍，這是何等的臂力啊！

    “不愧是謝德妃娘娘……”

    陸巖驚呆之余，硬生生拗住口：“……的胞兄啊！”

    德妃娘娘當(dāng)初在馬球場上兩招打退北燕戰(zhàn)神，已經(jīng)讓他大開眼界。

    如今在戰(zhàn)場上徒手拖馬，更是讓他感到天地都為之一寬。

    可是……您能不能放過陛下的愛馬？沒看它都快要脫肛了嗎？！

    這匹馬是陛下早逝的二皇兄在他小時候送的馬駒……長大后生的馬，是天子之馬，是匹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龍馬！

    如今卻被著尾巴，叫得聲嘶力竭，猛地蹬著后蹄，在坑邊刨土，陸巖都不知道該不該心疼。

    蕭懷瑾借著空檔，從馬上一躍而起，后空翻了兩個跟頭，好懸在坑邊站穩(wěn)了步子，陸巖趕緊將他拉上自己的馬。

    謝令鳶的胳膊都快斷掉了，她把【朝垣】之力用到了極致，見蕭懷瑾脫險，大松了口氣，手下也跟著一松，脫肛的龍馬沖進了坑里。

    天坑中的西魏騎兵好不容易才剛剛站起來，結(jié)果下一刻，又被脫肛的龍馬踐踏在地上，口吐血沫，倒地不起。

    剩下沒被踩死的西魏騎兵，在坑底下瑟瑟發(fā)抖。

    晉軍真乃天助也！

    軍中祭司誠不我欺！

    。

    眼見蕭懷瑾安然無恙，想到那匹脫肛的龍馬，謝令鳶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愧疚=￣w￣=

    對不住……她發(fā)現(xiàn)，和她相遇的馬，都太慘了……

    即便能邪魅一笑，也總要菊花不保……

    “愛……卿，真是辛苦了。”坐在陸巖的馬上，蕭懷瑾心有余悸，且心情復(fù)雜萬分，僵硬地說道。

    他不知道是被突如其來的天坑嚇到了，還是被差點掉進突如其來的天坑嚇到了，還是被謝令鳶徒手拽馬嚇到了。

    但也不及收拾心情，斥候又飛馬來報各片區(qū)的戰(zhàn)況。

    這場仗，大概是最消耗斥候的，兩方的傳令斥候快要累死了。漫天大霧降臨，如同眼前蒙著塊白布，雙方將領(lǐng)都無法直觀看清戰(zhàn)場局勢，只能由斥候不斷騎馬奔波，巡視各個角落的局面，再匯總起來報給主將。這樣十來個斥候，按著自己巡視的區(qū)位輪流來喊戰(zhàn)報，一場仗打得前所未有的艱辛。

    蕭懷瑾蹙眉，聽他們短促地喊著敵情，心里迅速生出種種決策，再一一推翻。隨即他傳令下去，放棄騎兵搶城。

    按著原本的打算，他是想自己帶兵從壕塹上繞行，擾亂西魏守軍，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好讓屠眉帶著騎兵沖鋒奪城的，他相信屠眉有這個本事奪城。

    結(jié)果西魏的悍勇也是令人咂舌，他們分毫不讓。

    戰(zhàn)場上情勢總是很難預(yù)判，如今晉軍被西魏騎兵堵在城外快有半個時辰，那么騎兵搶城就行不通了。

    蕭懷瑾憂郁之下，不禁冒出了不靠譜的想法——這場大霧雖說挺是時候，但自己人倘若不受干擾，該多好啊。不過，也只能是想想了。

    而謝令鳶一邊沉痛哀悼坑里的龍馬永垂不朽，一邊等皇帝接下來的命令。

    以蕭懷瑾之后的打算，倘若屠眉奪城不順，就該讓屠眉在城下吸引住西魏守軍的火力，主力晉軍架上攻城云梯去奪城。不過看樣子，蕭懷瑾似乎也沒有這樣打算。

    一時戰(zhàn)局膠著，雙方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霧中追來打去，都有些力不從心。

    此時已經(jīng)是辰時，雖然朔方的冬天太陽出的晚，然而到這時也已天亮。

    昨夜便是萬里晴朗，今晨的朝陽似乎明媚，隔著迷霧也隱見霞光絢爛。

    謝令鳶思量了片刻，看了眼星盤。方才危急關(guān)頭，用【星曜之土】救了皇帝一命，好在她向來未雨綢繆，臨出戰(zhàn)前這些日子攢了不少氣數(shù)——每天去陪何貴妃踐行她的志向，陪白婉儀實現(xiàn)她的憧憬，甚至在出城之前，對武明貞許下了驚人的承諾——所以聲望氣數(shù)漲回了【眾望所歸】，星力還夠用幾次。

    既然你們打得這么吃力，本宮就不要臉一次了。

    低調(diào)從我做起，謝令鳶默默發(fā)大招。

    【五行星曜之火】。

    ——火目金睛！

    她做的很隱秘，在迷霧中，誠然也沒什么人能看見她的動作。所有人都在忙著廝殺、或者保命。

    然而，只是剎那，戰(zhàn)場上忽然微流涌動般，有什么瞬息而變。

    蕭懷瑾正在吩咐幾個部將去分化西魏的騎兵，一邊下令一邊手里打得不可開交，卻覺眼前驀然一亮！

    ——籠罩在他眼前白茫茫的彌天大霧，讓他一度覺得視野受縛的大霧，仿佛瞬息間一掃而空。

    這實在太過蹊蹺，他手下不由一頓，舉目瞻顧。

    城頭上正在嚴守的西魏守軍、死死閉攏的高闕塞石門、正在奔射掩護的晉軍騎兵、正咬在城門口與人拼命的屠眉及騎兵……

    整個戰(zhàn)場在他眼前清晰畢現(xiàn)！

    糟了。

    蕭懷瑾心下一惴，暗忖道，難道這場霧來的快去的也快，不過短短兩個時辰，就要消下去了么？

    可大霧若消，晉軍將全數(shù)暴露在西魏人眼前，戰(zhàn)況也會更艱難了。

    他又環(huán)視四周，卻發(fā)現(xiàn)戰(zhàn)場依舊蔓延著白色霧氣，不由深深地困惑。還來不及想清楚，視線掃到晉國的士兵，就被嚇了一跳。

    ……嚯！這是什么鬼？！

    你們……眼睛還好嗎？

    。

    同蕭懷瑾一樣，晉國士兵在沖殺中，忽然就眼前一亮，仿佛沒有了這層霧障，看清了一切的局勢。

    戰(zhàn)場很亂，混戰(zhàn)成一片，除了屠眉那里打得比較順利，挨著她的西魏騎兵很慘淡了，屠眉腳下堆了一堆尸體……其他的地方，整個高闕塞的坡地上，四處狼藉，有晉軍的也有西魏人的尸體，當(dāng)然更多的是晉軍。

    依然有西魏騎兵在大霧中橫沖直撞，眼疾手快的晉兵上前就是一馬挑子！

    “啊！”那西魏騎兵從馬上跌下來，還未來得及看清周圍，便被隨即沖上來的晉兵一槍扎穿，釘在了地上。

    有些疑惑，如細草滋生，卻又很快被忽略——這些西魏人，他們難道還在被霧困擾著么？為什么行走如瞎子摸黑？

    人的視力清晰與否，確實是能直接決定自信。借著能看清戰(zhàn)場的優(yōu)勢，晉兵們瞬間斗志上揚，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開始了反擊。

    這一年來，不，應(yīng)該說這些年來，他們一直是被西魏人偷襲、搶掠、sao擾，西魏人仗著人高馬大的優(yōu)勢，讓他們吃盡了苦頭，每個晉兵內(nèi)心都憋了多少年的怒火，在這大霧漫天、眼冒紅光的一刻，終于得以以殺戮來發(fā)泄。

    “殺啊！”

    “砍他們的馬蹄！砍他們的主將！”

    “讓他們把苦頭吃回去！”

    。

    西魏軍中，奉命出城攔截的將領(lǐng)阿木黑停在原地，警惕四顧，心跳驟快。他直覺不利——這彌天大霧中，他連自己的部從們都看不清楚，打到了什么程度、到底是敵優(yōu)還是我劣，他身為主將，沒有直觀的認識，根本無從控制戰(zhàn)局。

    以他的經(jīng)驗，眼下絕不適宜鏖戰(zhàn)，繼續(xù)打下去，只能是無意義的耗損。他應(yīng)該退守回城內(nèi)，起碼等到大霧散開后再出外迎敵。

    如果退守回城，主動權(quán)便在自己手里，只要閉門不出，城頭上多設(shè)置幾處弓箭手，拖個十來日，晉軍的耗損恐怕會撐不住。

    應(yīng)對局勢，他迅速做出了權(quán)衡。正揮手要下令退回，嘴都張開了，腿也張開了，卻忽然合不上了。

    因為他被嚇了一跳。

    ——只見，漫天白茫茫的大霧中，忽然，多出了一雙雙……成千上萬的……紅眼睛？？？？

    這是什么鬼？！不不不，真的是鬼啊！

    不是晉兵，是晉鬼啊！

    天啊，為什么這些晉人的眼睛里，都忽然冒出了閃亮的紅光？

    你們知不知道這很嚇人？！

    他們西魏人草原上經(jīng)常有狼，都知道狼的眼睛是冒綠光的，身為勇士不會怕狼。甚至有彪悍的女子也能打狼。

    但是，但是啊！眼睛閃動紅光的人是什么玩意兒……

    這比綠光還可怕啊，眼冒綠光最多是餓的，眼冒紅光簡直是魔鬼啊！

    不光西魏主將，所有的西魏士兵們都驚呆了。茫茫白霧后，成千上萬雙紅眼珠子死死盯著他們，隨即殺到面前，西魏的主將柳不辭，眼里正冒著紅光大殺特殺……

    可怕，太可怕了。

    晉軍來攻城。

    莫名其妙天降神霧，也就罷了。

    莫名其妙地陷深坑，也就罷了。

    所有人眼珠子都變了紅色，是什么異象！

    得了紅眼病，麻煩先治病，不要傳染友邦，好嗎？！

    最讓西魏士兵覺得可怕的是，這群眼冒紅光的漢人，變得無比驍勇，真正如狂化入魔一般。

    晉軍，真乃天助也！

    （大霧……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日上三竿， 濃霧卻依然沒有散去，西魏軍已經(jīng)抵不住了，這大霧不屈不撓的程度， 這紅眼病砥礪前行的氣勢， 完全超出了他們的經(jīng)驗常識和心理承受能力， 軍中唯有下令，火速鳴金收兵，退回了城內(nèi)。

    且由于晉軍紅眼病發(fā)作， 氣勢如虹，西魏退兵時很是慘痛， 可謂壯士斷腕， 主將阿木黑下令，留了幾百人截殺晉軍， 才有暇關(guān)上了高闕塞的石門。